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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曲山岗上阻击刘鄩的李嗣源已经有一个月没有音信。这意味着,河曲一战,李存勖失去了天下第一精锐银枪都和晋军第一勇将李嗣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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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晋军七年来没有遭受过的重创。消息传到太原,晋阳宫里,夫人刘禅率领王宫所有人员举宫举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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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身处魏县的李存勖并不气馁,尽管他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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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县,他接管了李嗣源的十万精兵。他的对手,只有刘鄩的六万梁军。在魏博,号称四十万的梁军,真正能与李存勖交手的梁军,只有这六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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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昭率领五万偏师,从潞州一路南下,骚然大梁手上的相州和贝州。李嗣昭不愧是诡道专家,五万偏师,硬是让他伪装成了晋军主力,况且,相州和贝州又是魏博镇仅存属于大梁的地盘,大梁再也输不起。于是,四十万梁军,有二十万被李嗣昭死死地缠在了相州和贝州。另外二十万中,十四万被魏州、博州等四个州的十万晋军所牵制,这些晋军虽然不是主力,却依凭高大厚实州城,与梁军打成了相持,使得李存勖能够率领真正的晋军十万主力与刘鄩在魏县展开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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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天平早已向李存勖倾斜,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利。晋军一度因为银枪都的覆没而低落的士气,因为李存勖的亲临前线而再度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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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论怎样,银枪都的覆没都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在整个魏博,虽然梁军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在一个小小的魏县,在晋梁决战的结点上,晋军则占据了绝对优势。李存勖率领的,是晋军的绝对主力,而刘鄩的部下,据说是刚刚才征兵组建的。双方的数量之比是接近2:1。要知道,在这之前,两个梁兵才能抵挡一个晋兵,而现在,是两个晋兵对一个梁兵。况且,刘鄩的梁军临河结阵,后无退路。而晋军则以魏县县城为依托,进可攻退了守。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晋军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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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李存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十万大军与刘鄩的六万梁军竟然打成了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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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持一个月,李存勖始终无法撼动刘鄩的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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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鄩,也并不主动出击,他的营寨扎在河边的望岗之上。望岗虽是野战之地,却被刘鄩守得滴水不漏。望岗是一块临河高地,三面沟壑纵横,一面紧靠黄河。刘鄩的营寨前掘壕立枪,壕阔一丈二尺,深一丈,口阔一丈五尺,挖掘起的黄土向内砌成土墙,高四尺五寸,以米浆浇灌,坚实如铁,平整如镜。墙上宽二十步,士卒战马行走如飞。壕沟之上设壕门,上架吊桥。土墙之上,每隔二十步用门扇及板木建成战楼,楼内布满火箭。壕沟外布设陷马坑,宽二十五步。粮草可经黄河船运直达营寨之中,六万梁军据守在营寨,兵精粮足,士气高昂。这士气,就是来源于银枪都的覆没。刘鄩手里的梁军,因为河曲之战,对晋军占据了完全的心里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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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鄩并不是死守,他不断派出游骑,骚扰晋军,这些游骑的装备极为轻便,一二百人为一队,来去如风,遇到大队晋军,则远远呐喊示威,若遇到小股晋军,则予以痛击,扰得晋军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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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这才知道,河曲之战,绝不是刘鄩的侥幸。他面对的,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强劲对手。李存勖心中暗暗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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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知道,只要战胜了这个刘鄩,整个大梁就成了一个空架子,其他的梁兵梁将都将不在话下。可是,他拿这个刘鄩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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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刘鄩和他一样,也在发急。刘鄩从汴梁出发的时候,他的任务是镇压叛乱,当他到达魏县的时候,他的任务变成了抵抗晋军,而现在,朝廷又给他发来了新的指令,他的任务又变成了驱逐李存勖,收复魏博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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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鄩的六万部队对李存勖处于绝对劣势,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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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大梁的君臣们因为河曲大捷而瞎了眼睛。河曲之战让他们信心高涨,可高涨过了头,成了狂妄。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刘鄩能歼灭天下精锐银枪都,就一定能消灭李存勖手里的十万晋军。不仅是魏县的十万晋军,整个魏博的二十万晋军都应该不在话下,毕竟,在魏博,大梁有四十万军队。他们天真地认为,在魏博梁军对晋军占据绝对优势,是到了大梁绝地反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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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朱友贞向刘鄩接二连三发出指令,命他克日发动反击,攻破魏县,夺回魏博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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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鄩不能反击。他能在望岗与李存勖相持一个月,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李存勖绝不是善类,李存勖所做的一切,都在诱使他离开望岗。出了望岗,他的部下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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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刘鄩的河曲大捷,却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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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刘鄩虽然任开封尹,领镇南军节度使,地位不可谓不显赫。但是,所谓镇南军节度使,只是一个遥领的虚职,刘鄩的实际职权只是一个汴梁的地方官,虽然是首都的地方官,可并不像真正的节度使那样,拥有自己的地盘、军队和财税。况且,在这之前,刘鄩并无战功,更无名气,他的唯一功劳,就是向朱友贞献上了传国玉玺。所以,在大梁大多数朝臣的眼里,刘鄩只是交上了个好运。凭运气而不是凭才能当官的人,总能让人感觉放心。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是凭运气当官,有了一个同类,大家倍感亲切,自然相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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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河曲一战,刘鄩给别人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朝臣们这才发现,刘鄩与他们原来不是一类人。他们是鸡,而刘鄩是凤,一群鸡站在凤的身边,就算那凤全不在意,那群鸡也要战战兢兢。况且,刘鄩从一个无兵无将的空衔节度使,一跃而成梁军魏博首将,手里有了数万精兵,加封太子太师。这太子太师虽然也是一个虚衔,可比起那个遥远的不着边的镇南军节度使,要来得实在得多。这让满朝文武大为不安。尤其是段凝、张汉鼎、张汉杰等这些新进之流,他们并无多大才具,只是因为是皇亲而受到重用,一旦刘鄩成功,他们现有的地位便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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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中,刘鄩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脉,现在他的一场大捷,更让他成了一个异类,把他放在了群臣的对立面上。当然,刘鄩正在风头上,在皇上眼里,就是大梁的栋梁。段凝之流再傻,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朱友贞面前搬弄刘鄩的不是,朱友贞可不是个傻瓜。但是,在军国大事上没有才能的人,在勾心斗角上往往才气十足。这些朝臣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不管怎样,只要刘鄩说东,他们就说西,这样做,总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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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朝廷上,自然形成了一个抵制刘鄩的联合体,为首的是国舅张汉鼎、张汉杰,而幕后总指挥,则是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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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刘鄩是战还是守,大梁朝廷上也有争论。刘鄩在接到第一道催战圣旨时,曾将魏博晋梁军对垒的形势画成草图呈报朝廷,向朝廷叙说了魏县敌我形势,分析道:“在魏县,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晋军一方,敌军极为强悍,善于骑射,凭依县城进退自如,是一支强敌。晋军利在速决,我军利在固守,静观其变,寻找战机。若能相持到冬天,李存勖有幽州之忧,必然退兵,我军可乘机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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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贞将刘鄩的呈报和作战图交给朝中大臣讨论,还专门请来了赋闲在家的老臣敬翔和李振。讨论的结果,只有老臣敬翔表示应让刘鄩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尊重前方统军大将的意见。李振却是唯唯诺诺不置可否,而段凝、张汉鼎、张汉杰一般新进大臣则坚决主张命刘鄩速战速决。他们堂而皇之的理由是:四十万大军劳师持久,粮草不济,况且魏博得失关系大梁命脉。而摆不上桌面的而又心照不宣的理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刘鄩的日子过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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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按刘鄩的意见与晋军相持的,只有敬翔一人,可敬翔是老臣,在朝廷中一言九鼎,说话分量极重。而段凝等人却代表了大多数朝臣的意见。这让朱友贞难以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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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段凝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向朱友贞进言:“皇上,刘鄩智勇双全,天下无双。先皇在世的时候,对刘鄩是何等恩宠,而刘鄩始终不愿效忠朝廷。如今,他手握重兵在外,臣不敢臆测,但深恐皇上再有杨师厚之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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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博形成这样一个局面,梁朝损失巨大,就是因为一个拥兵自重的杨师厚。段凝的话说到了朱友贞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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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朱友贞下定决心,向刘鄩发出一道又一道催战的旨意,他不能看着刘鄩在魏县无所事事地做大。同时,为笼络刘鄩,他任命刘鄩为魏博行军总管,总览魏博四十万大军的调度。而背地里,朱友贞却向魏博诸军将领传下密旨,严令他们临阵决断须呈报朝廷。这就意味着,只有远在汴梁的皇帝朱友贞才能调动魏博诸军,身为行军总管的刘鄩,只能调动他手里的六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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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贞的这个招数,纯粹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段凝等一班朝臣谁也没教他,可他做的,正是段凝想说而不敢说的。朱友贞对自己这一招很是得意,既给足了刘鄩面子,又牢牢控制着魏博的军权,当他做出这样的安排时,忍不住自认为自己就是孔明在世诸葛重生。岂不知,他的这一招,是天底下最蠢的招数。不久之后,当赋闲在家的敬翔终于知道朱友贞是这样对待刘鄩的时候,不禁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大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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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的刘鄩,战不能战,守不能守,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