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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师父请安。”周德威的身后，响起安雁北稚嫩而恭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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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雁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身体却没动窝，眼睛仍然扫视着胡柳陂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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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儿，你摆什么臭架子，你徒儿在跟你说话！”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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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他的身后，站着李嗣昭和安雁北一老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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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身上穿着一副小号铠甲，两臂下垂，身体微躬，毕恭毕敬站在雪地里。李嗣昭身上披着一件羊皮袄，手里柱着一根木棍，大大咧咧地斜歪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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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德威面前，安雁北这个小太岁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不敢造次。这是因为，周德威读的圣贤书，行的是圣人道，对安雁北的要求，从来就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周德威自己也是行得正做得端，令人敬畏，所以，安雁北可以在李嗣昭面前没大没小，到了周德威面前，却是知书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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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是跟着安金全随军出征的。
摘自：(yvKj8wFKZg2OMp9)www.
杨刘战事到了关键时刻，河东进行了全民动员，晋军急需将才。周德威率军路过太原的时候，与李嗣昭李嗣源一起，登门请安金全再度出山。安金全本来已经归隐，对行军打仗之事没什么兴趣，架不住河东三位顶级将领的登门劝说，而且，三个人与他的交情都非同一般，加上周德威搬出古圣先贤，一番马革裹尸的说教，把个安金全说得热血沸腾，豪气冲天，仿佛又年轻了二十岁。于是，答应随军出战，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受官职，二是要带着安雁北。
摘自：(GZBARvx7LZyLtHuyCj)www.
周德威李嗣昭李嗣源对这两个条件满口答应。晋军沙陀传统，男孩从小随军历练，已经十岁的安雁北跟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不妥。况且，周德威长年在外征战，很少能和安雁北在一起，能够一同出征，正好可以好好教一教安雁北，否则，安雁北就要被李嗣昭带坏了。所以，一路上，周德威对安雁北悉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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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周德威教安雁北的，多是文章辞赋，兵书战策一则教的少，二则，安雁北也不用心，所以，安雁北几乎没学到什么像样的兵法。这次随军出征，周德威结合实战，仔细讲解，安雁北本来悟性就高，加上男孩子心性，对战争有着天生的想往，所以，安雁北进步神速，短短一个月时间，便将各种兵书战策了然于胸，还能根据实战提出自己的见解。
摘自：(YkgZNGYoZpu0j)www.
这次行动，李嗣昭和李嗣源所部精兵也被调集随晋王出战。安金全带着安雁北，本来是跟在周德威的身边，出杨刘后，安金全主动要求到李嗣昭的军中，他是担心李嗣昭身边没有勇将。所以，到了胡柳陂的时候，爷孙两人和李嗣昭一起，驻扎在胡柳陂西侧，也就是晋王中军的背后。
摘自：(GR90ammviagi3T)www.
周德威冲着李嗣昭拱了拱手，说道：“李叫花子，你不是在北面吗，跑到我这里干什么？雁北年纪小，这么大的雪，不怕给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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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的鼻子抽了一下，周德威伸手擦掉了安雁北的青鼻涕。顺势瞪了李嗣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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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昭叫道：“周老儿，就你他妈的心痛徒弟，老子就没心肝？老子连滚带爬到你这里来，还要看你的脸色，罢了，雁北，咱们回去，懒得跟这老古董浪费时间。”说着转身要走。
摘自：(c4LVdrgvXvt4MJvP)www.
“师父。”安雁北冲着李嗣昭叫了一声，却没动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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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的师父是他，不是我。”李嗣昭没好气。
摘自：(D9vfXN1Jx32mfR9Rq)www.
周德威慌忙拦住了李嗣昭，说道：“李大帅，是老夫不是了，还请留步。”
摘自：(LCmxHLS6jMyjX9uqsOg0)www.
李嗣昭哼了一声，站住了，却是斜侧着身子，对周德威很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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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一战，李嗣昭和李嗣源一起，一直打到了幽州城下，把被围困了二百天的周德威解救了出来。李嗣昭扛着一根大鹿角，身先士卒，到了城下的时候，累得晕了过去。周德威对李嗣昭心存感激。可是两个人不丁对了几十年，周德威又是一个堂堂河北名士，一方大将，怎么也拉不下个面子给李嗣昭赔罪。那李嗣昭更是一个无赖，哪里有主动和好的道理。
摘自：(4X3VDWjnycuHMih)www.
不过，周德威默认了安雁北与李嗣昭的师徒关系。这在门阀之见极为森严的时代，是不可相像的，就凭这一点，就说明周德威向李嗣昭做出了重大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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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李嗣昭心里有数，嘴上却是没数，见到周德威，还是一口一个周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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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就这样不尴不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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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见李嗣昭一副无赖相，只得放下身段，说道：“李叫花子，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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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昭这才转过身，与周德威打个照面，说道：“周老儿，不是我要指教你，是你徒儿要指教你。我才疏学浅，哪有指教河东名士的本事。”
摘自：(CDnIukcX22nsrAROu)www.
李嗣昭的话说的很难听，哪有徒儿指教师父的。可周德威听来，却是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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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这些天跟着周德威进步神速，周德威有事没事也要根据战场形势，考考安雁北。安雁北的回答总是有些怪异，粗一听觉得荒唐，细细一想，却又有些道理，让周德威很是吃惊。其实，这是因为，安雁北将周德威教授的兵法与李嗣昭的诡道结合了起来，见识自然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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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嗣昭说徒儿要指教师父，周德威不怒反喜，向安雁北笑道：“雁北，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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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躬身说道：“师父，徒儿觉得，这胡柳陂地势，不利于我军。”说着瞄了周德威一眼，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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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怕什么，说下去。”李嗣昭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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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一笑，说道：“李叫花子让你说你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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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这才挺直了身体，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说道：“师父，胡柳陂地势平缓，虽是一个台地，表面看来是居高临下，可是，雪厚达一尺，我们的部队若向陂下的敌军发起攻击，战马和士卒沿着斜坡冲锋，根本冲不起来，居高临下的优势就没了。反过来，倒是梁兵从下向上进攻，倒非常容易。这就像雪地里的兔子，上山跑得快，下山跑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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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点点头，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安雁北的见识的确非常精准，也不负了这段时间的悉心教诲。忧的是，安雁北所言的情况，已经难以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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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继续说道：“这还不是主要问题，师父，主要问题是，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对准了东方。我们在东面设下了壕沟和鹿角，并有强弩硬弓，以抵挡梁军的突击，师父你的骑兵在西侧，一旦梁军进攻松懈，便可以向东侧梁军发起反击，晋王与李师父的步兵从胡柳陂随后掩击，一鼓作气击溃梁军。这样的布置，本来无可厚非。可问题是，我们真的能一鼓作气击溃梁军吗？如果一击只是击退梁军，或者只破其一部，后面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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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的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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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至少有五十万人，我们只有十万人，虽说是精兵，可是必须集中进攻一个方向，在雪地里，步骑一旦发动攻击，要想回旋是需要时间的。而此时，晋王的中军就空虚了，如果敌军乘虚从西面发动攻击，中军危险了。”
摘自：(qVK14jc5Y9XG0ZMb3)www.
“梁军怎么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绕到西面？”周德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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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们不一定非要绕到西面。他们可以让西面的汴梁方向的梁军过来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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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没有梁军主力，他们的近卫部队不会离开都城的。”李嗣昭插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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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梁军选择好了时机，从西面进攻的，不需要主力，只需要一千轻骑兵，就足够了。一千轻骑兵，是很容易调集到的。”安雁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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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雁北看到了一个盲点。不论晋王李存勖还是大帅周德威，都忽略了这一点。就连晋王身边的郭崇焘，也没想到这一层，他们都知道，在胡柳陂以西，梁军不可能调集重兵，但谁也没想到，在那个方向，梁军不需要重兵。而周德威的骑兵摆在胡柳陂西侧的目的，也不是向西防守，而是向东进攻，骑兵必须隐藏在东侧的步兵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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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呆了，看着安雁北，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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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昭一拍大腿，冲着周德威嚷道：“周老儿，你发什么呆，你徒儿把事都说清楚了，你快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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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这才清醒过来，说道：“李大帅，雁北，跟我去见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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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踩着积雪向晋王的中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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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之下，大雪纷飞。胡柳陂上的十万晋军，随即被白雪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