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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娘生的是一对双生子。可是,他们两个生下来时都很虚弱,每人身上都有一道模糊的胎记,却看不清。这两个孩子竟不似其他婴儿出生时啼哭,无论用什么方法,两个都是气若游丝。那天,那个老人说这胎记本应在一人身上,不想却分了身,气若阻隔,二子都不可活,只能将人气合集一人之身,方可平安度日。若是渡气成功,另一子便不可再出现在其面前,否则,凤气再分,两人也难保,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你们选了书钺?”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聚海是朝廷命官,身受皇职,我书家也是世代忠良,备睐皇恩。当时皇上已经赐下了婚约,哪知他却和钺儿他娘有了情愫,天子之命,不敢违,君臣之义,不能乱,这是仁义忠孝的代价。宦海之家,留下来,他娘也只能做小。惠娘的生性,公子也看到了,他娘的性情懦弱,再加上书钺的哥哥身子更弱了,是受不住的,所以,我让她带着我那另一个孙儿……走了。远离这是非地,远离苦海场……为了对得起他哥哥,这么多年来,我对他严加管教,不想……唉……”
    我冷笑,“呵呵,苦海无涯,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他娘疯了,也害了月牙儿。您的爱重了,也害了他。”
    老人眼中忽然多出一丝欣喜,颤巍巍的手抖得厉害,“他……叫月牙儿?名字……真好……他……人……”
    我笑着拍着心口,“在这儿!”
    老太太看着我,掩下了沉思和寂寞。
    室内静悄悄的,沉重的,不止是回忆。
    “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书钺早已经泪流满面的站在门外,“要不是……惠姨叫我来,我还不知道……我的命原来是别人换回来的,奶奶,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留下来的那个是我了?你们自作主张的害了我,也害了另一个人,这么些年来,我简直是在承受着两个人的负担活着,爹懦弱,爹保不住娘,奶奶,您呢?拆散爹娘,害我兄弟,奶奶,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老太太闻言,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
    “钺儿,别这样说你奶奶……”
    书钺忽然像是发狂了似的,“住嘴!钺儿?月儿?你到底是在叫谁!你要的又是谁!我不是影子,我也不是替身。哥哥?呵呵,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我有一个哥哥。”他的神情忽然恍惚起来,像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朦胧,“难怪……难怪……一年了,梦里总是有个白衣的男人,那里还有一个我,是我,又不是我,梦里的我,被那个男人百般呵护着,心疼着。我们……不,他们……经历了好多……好亮的光……一头驴……那人笑着……笑着……好美……好温暖……我爱上做梦了……梦里,觉得自己是被爱着……梦里,我是我,我又不是我了……梦里,能看见他……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书钺已经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恨,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书钺转身离去,疯了似的,狂奔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往什么地方跑。我追了出去,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追着他跑到了庭院,他忽然停了下里,惨淡的月色下,浓重的阴影里,他回过身来,迷离的双眼,像是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一滴,一滴,融化在心里,灼烧了最柔软的感情。
    我呼呼的喘着气,跨开脚,手撑在膝盖上,“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月牙儿的替身,你是你,他是他,或许一开始我真的糊涂了,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我爱的,是一个人的自身,不是脸。”
    书钺呆呆的站着,眼泪已经润湿了他的脸,“其实,那晚,我没有睡熟,假山上,我靠着你,听着你唱歌,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是陷进去了。一个男人,一发而不可收拾了的感情,‘碧云天,酥手秋千,长亭晚,凄切寒蝉。人难还,人难还。’,原来,是这样的意思……你心里,总是有着他的……原来,没有人需要我,没人……”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你别自己沉在里面,不听别人的话好不好。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书钺忽然呆滞的破涕一笑,无神的眼止住了泪,“相信……你……呵呵,相信谁……”
    我向他走了几步,他仍旧呆呆的站着,神思早已经涣散了。
    泪也没了,好像痛也没了,麻木了似的。
    这个傻瓜!
    “钺儿……钺儿……我的钺儿……你听到我在叫你吗?我喊的是你的名字啊。”
    “我……不……信……我……不敢信了……”
    把呆滞的小傻瓜抱了个满怀,我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了。
    突然,月色下,两个人影一瞬既晃到了我的面前,一个立于阴影之下,另一个提剑便向书钺袭来。电光火石,根本就没来得及让我思考,我推开书钺,剑端便没入了我的胸口。暗中的魑魅想要出手相阻,已经是来不及了。
    直到喷溅出的鲜血洒在了书钺的脸上,他失神的眼才开始有了人情,明明才是那人拔剑、收剑的完势,却像是过了良久。
    “主子!”
    随着两声大喊,书钺似乎顿时清醒了过来。
    “白……白……白大哥……白大哥——”
    我单膝跪在地上,手使劲的压住胸口的伤。魑魅已经开始和那两人动手了,剑光掌气。四人对峙,竟是棋逢对手。
    我推了一把书钺,“快走——”
    他的手颤抖着,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他的凉,“不……”
    “笨蛋,他们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快走啊——”
    书钺看了看争锋相对的四人,又看了看我,一瞬间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手压着我的伤口,拉着我准备一起逃。
    谁曾想,那个用剑刺我的人突然从衣襟、肋下、袖口射出密密麻麻的针来,另一人挽着剑花直攻魑、魅要害。魑先行落地,转身先旋剑挡住了细针,魅踏树借力,也仍然中了一两针。
    “想逃!”一人却是朝我们这边袭来,书钺往我身前一护,铁扇执开,空中划出一轮满月,扇端尖钩卿卿发着响动。那人剑尖指向我伤处,书钺挑扇迎击,不想那人又改了向道,掌中一枚隐藏的短刀抵在了书钺的喉咙上。
    “别动,否则,我可不知道会不会失手伤到你……”那人短刀向着书钺又深了几分,眼睛却是向着我。
    “白公子,叫你的人住手吧。”
    我一挥手,召回了魑魅,与他们交手的另一人也停手,复又落在了阴影里。
    我捂着胸口,上前一步,“说吧,你们要干什么?”
    “哈哈哈哈,我们……只是想请白公子到府上去做客几天。”
    “呵呵,好新鲜啊,这种邀客的方法。”
    “嘿嘿,那也对不住了,有人交待了,如果今日你为这俊俏小公子伤了,且是豪不意犹的,便让你去走走。”
    “好,我去,你放开他。”
    “这……可不行,那人说,你向来诡计多端,要是想出什么法子逃了,我们追都追不到。”
    “那你想怎样!”
    那人丢过来一个盒子,“打开它。”
    我打开来,里面是些细微的尘沫,指甲缝的那么一点。
    “嗅一嗅吧,白公子,这香粉可是很难得呢。”
    被困住的书钺忽然大喊,“不要——不要——”
    我笑着,把盒子置于鼻下,一嗅,一股香气便吸入鼻腔。这个味道……
    “啊!”书钺像是被什么所伤,痛的叫出声来。
    “你们……”短刀插进了书钺的小腹,没入的不深,但刀口却是漆黑一片,有毒!
    “‘天鬼’,这种毒一炷香内如果没有两个内功深厚的人替他逼出来,明天,他的尸体就比石头还硬了。”
    我的头已经开始有点晕晕的了,我扶着魑、魅,“护着他!”我在魑的肩上一捏,朝他一笑,“呵呵,如果我这一趟客要做的久了,记得春天后照料我那些放香的花啊。”
    颤颤巍巍的,我向着那两人走去,头越来越沉,刚走进步,已经是软了半身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种迷香应该是……
    半世飘摇!
    而有它的人,难道是……
    之后,眼前便一片漆黑了。
    ……
    有时,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懂,到了这里,好像总有一双无形的幕后的眼睛在看着,黑暗里,像是见不得光似的。像是食肉的恶鬼,冷得人骨肉生疼。有时,我在想,我并没有得罪过谁,我怕麻烦,很少去管闲事,难得的那么几起,也已经善后妥当了。知道的,不知道的,冥冥中的相遇和重逢,一次又一次,让人感慨命运无端的潮起和潮落。
    我的幸运,在于我遇到了那几个人,经历了那些个事,有了爱,有了痛,有了恨,虽然,想极力的抹杀。故事总会很长,故事也总会很短,可是,我想,最起码,我记得,那便是一种幸福了……
    ……
    浑浑噩噩的,我醒来了,模糊中,是一个男子的清秀的身影,愈来愈近。
    我眨眨眼,等看清了来人,我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你。”
    夏蘂纁呵呵一笑,把我扶了起来,我靠着床柱,胸口隐隐有些痛,却已经被包好了。身体每动一下,骨头的关节都嘎嘎的发出声音,我转了转脖子。
    “这回我又睡了多久?”
    “一个月。”
    我把枕头往自己腰下垫了垫,“这回……你又找我干嘛!兄弟,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法很拙劣哎,怎么每次都用同一招,你好好请,我也不是不来,听说你还想让我见血后再把我带来,你到底要干嘛啊。我要是欠你钱,我们有话好说,关键是,我们又不熟,你干嘛老是那么三四五六点啊!”
    夏蘂纁从容的坐在了圆桌的配凳旁,手下抚摸着一个漆木首饰盒,媚眼儿一勾,笑道,“说不熟,翼飞,未免太无情了吧。不过呢,这次请你来,我是想对你说一些事,还有……还你一样东西。”
    我挺直了腰,看着他。
    “呵呵,还记得这个吗?”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锦卷裹,一层一层打开。
    终于,显出了一块赤红的血玉。
    “这块血玉……晋国地下宝阁那个?”
    “没错。”他复又包好,“这块血玉,是我皇叔军符的一半,有了它,就等于有了我皇叔的半路军马,呵呵,这本是我娘的遗物,我娘是晋国人,所以,我也有一半晋国的血统,后来联姻,选中她,这东西便也就留在了晋国。呵呵,其实,这……也是我叔父和我娘的定情物,呵呵,有趣吧,个中我就不提了,无非就是一些你侬我侬,却终被拆了鸳鸯的成年旧事,怨只怨,我叔父他,不是隋王。呵呵,但是,谁让他掌着兵权,谁让他又爱我娘至深,呵呵……谁让我又长得像我娘呢。这么多年来,这身子早已经在这皇宫大内腌臜了多少次了,可我还是活下来了。我生下来那会儿红云罩天,那老家伙竟是信了谗言,夺了我皇子封号,以女子之身居于后宫。娘死了,我靠着这身皮囊熬了下来,天不负我,让我遇见了隆羲和,后来还让我发现了我那显要的皇叔原来曾和我娘有了苟且之事,我这身份,也就难定了,呵呵。这回……也多亏了这两人呢,虽然,我那痴情的皇叔在我娘被逼死在后宫里的时候,就在找何时的时机下手了,但到底也是帮了我。”
    我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你让我来,就是想让我听这个?”
    他微微一笑,“听着吧,我从来都不曾对别人说过这些事呢。”
    “呵呵,可是,我没有兴趣啊!”
    他忽的站起了身,来到我身边,伸手抚住了我的脸,他弯下腰来,凑得离我很近。
    “对,你不感兴趣,你是第一个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动我的人,呵呵,那时,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呢,呵呵呵呵呵呵……”
    我突然想到了在兰国皇林的那一晚雷雨之夜。
    “书钺,是我带着去的,因为我知道,只要他一露面,你肯定会跟着来。只不过,呵呵,你就是你啊,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想到你仍然逃了出来。”他紧贴着我坐着,一只手扶在我的肩上,头靠着我手臂。“本以为那次是个好机会呢!”
    “好机会?呵呵,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那时你偏偏选择了节庆日进去,还给了我们两个腰牌,又消了我的武功,还带走了血玉,一举多得,果然……好机会啊!节庆进去,守卫加倍,或许你觉得我们那样就更插翅难飞了,我没了武功,更是没了御力,你拿了东西,我们却成了替罪羔羊。不过,我不明白,如果当时我和书钺被抓了,我们身上隋国的腰牌不就有和你们牵上了关系了吗?书钺是康国人,晋国那边要是仔细查,还会牵扯上兰国,呵呵,难道,你是想几国大乱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乱了好,乱了好,这世道本来就是乱的,我只是推了一把,又有何不可?”淡淡的笑着,忽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与之不合的狰狞。
    “苦?痛?让世人都尝尽了,才好呢!”
    我把他往外推了一推,坐直了说,“你为什么会想要告诉我这个?难道你就不担心……”
    他复又抱住了我的腰,靠得更近了,“担心什么?呵呵,不会有什么担心的……”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一样,一件……或许会改变很多的事……
    我用手撑了撑自己的身体,用手肘往外推着他,“别抱啦,你碰着我的伤口了。”
    他抬抬头,不可思议的失去了刚才的戾气,“还疼吗?我特意嘱咐他们,别把你伤重了……”
    我冷笑,“呵呵,那我还得谢你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向了桌边,拿起了那个漆木首饰盒,转来蹲在了我的脚边,一手托底,一手把盒子打开了!
    我是谁!
    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我脑子里突然像有一连串的东西接上了一样,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用手臂箍住了夏蘂纁的脖子。他没有反抗,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我一点一点的用力,他却笑的更深了。
    我缓缓的松开了手,像是浑身无力似的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只蛇形墨玉簪。
    当初,我送给月牙儿的,倒是没多注意一些零碎的事,如今,我总算是知道了。
    第一次见到夏蘂纁时的那种熟悉感,不是相貌上,而是那种透彻的寒冷和漠然,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冻。
    我闭着眼,好像又回到了初次和月牙儿见面的那次。迷乱的气息,冷然的无情。
    “你……是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我,无奈的轻轻叹出一句。
    夏蘂纁也随着我躺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把玩着我散开的头发。
    “呵呵呵呵呵呵,你想起来了?”他脸上的表情很愉快,像是找到了喜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静默着,屋里,两个人细细的呼吸。他的鼻息,吹在我的耳朵上,仍然……很冷……
    我该说什么呢?质问?报仇?发狂?那样,我的月牙儿就能回来了?那样,我心中的痛和伤就能弥补了?
    不能。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
    耳边忽然传来了湿湿的蠕动,是夏蘂纁的舌,像是初尝猎物的野兽似的,动作轻柔,好像十分享受。
    “该说你什么才好呢?懦弱?连爱人的仇都报不了?还是大气,放过我这个仇人?呵呵,你知道吗?为什么那时我没叫人直接杀了他?”
    我睁开眼来,他的脸近在咫尺。
    “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那样,你才会痛,你才会伤,他死的那会儿,你有流泪吗?呵呵,你哭了吗?有吗?有吗?哈哈哈哈哈,如果真的有,我倒是想看看。”
    “为什么?”
    我淡淡的问出,月牙儿和他并无仇怨,我也没有招惹过他,为什么呢!
    他看着我,笑了。
    “因为,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像他那样的人被爱着,哼,明明才第一次见面,竟然有人肯为那样的贱胚子送命。你还不知道吧,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让人跟着你们。”
    他的眼开始迷蒙起来,像是沉浸在一个自我的世界里,那里,好像他不再是他了,而是换了另一个人。
    “你和他过的和合节,还有村子里的事,你们来隋国,还有他的伤,呵呵,还有……”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唇,描绘着那里的线条,一点,一点,好凉……
    “你的毛驴……你的大闹县衙……你的酒楼……你的……男人们……我……全都知道……都知道……”
    听到这里,我起了身,因为太急,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快步走了几步,身后的夏蘂纁笑了,笑的……甚至有点疯狂……
    “嗯……”
    白翼飞呻吟了一声,便直直的往后倒去,夏蘂纁接住了他,把他抱在了怀里,指尖捏住的,是一根红色的针,而针的大半已经没入了白翼飞的后脑。夏蘂纁覆在白翼飞的耳边,喃喃的说道,“飞,书钺为了他爹拿了‘天香红云’,而我,呵呵,也为了你……拿了‘红尘落’……”
    一推,整根针没入了白翼飞的脑后,夏蘂纁把他放到了床上,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
    ……
    ……
    ……
    书家。
    魑、魅正在为书钺运功逼毒,现在他已经是被清除了八九分了,疗伤后的书钺叹着气,“你们为什么不去追他,他……”
    魑替书钺把着脉,然后对着魅点了点头,魅难得的展开了一次笑,“书公子,主子如果自己受了伤、遭了罪,也许还有办法化解,但是,如果,是你伤到了,或是有什么危险,我想,他更宁愿他自己来承受。而且,呵呵,说句不该说的,按主子自己的说法,呵呵呵,他说,他就是一堆屎,就算是被人踩烂了,也会养出花来。”
    书钺没想到这样本以为不苟言笑的姑娘竟然会……
    白翼飞身边的人,果然是……呵呵,没留神的,自己也笑了。
    魅也高兴的一说,“书公子不必担忧,我们已经联系了另四位主子,主人要我们留下来护着您,他自己就一定会想办法的。倒是……”
    书钺道,“倒是什么……”
    “倒是主子走前说的那句话,春天后记得照料他放香的花?”
    “春天后……放香的……花?”
    ……
    ……
    ……
    “嗯——”
    我睁眼,吧唧了几下嘴,又闭上了,然后又开了,又闭上了。如此反复了几十回,我终于下了床,把屋里的景色打量了个遍,基本上绕了桌子转了有六、七十圈,觉得有点晕晕的,才扶着案台坐了下来。胸口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我把衣襟扯开了一看,胸前包上了一层软布,我无趣的撇撇嘴。支着头,逐渐露出了苦恼的脸色。
    此时,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紫色锦蟒袍的人跨步走了进来,呃,是一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呃,不是,是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呃……
    他一来,就……
    亲了我?
    软软的,湿湿的,唇虽然是冰的,但是,口里好温暖啊,我现在好像正巧有点渴呢。
    搂住他,我拼命的吸食他的唇,大口的,极力扩张自己的嘴,渐而猛烈的趋势,想要把来人吞食掉一般,男人吗?男人,也会这么可口。身体,不知怎么了,慢慢的,涌上了一股异样的快感。
    呵呵,我,应该是个随着自己的快乐而走的人吧……
    门,已经被外面的侍从关上了,翻滚在床上的,我们两个人。他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自己褪去了,渐而,露出细腻的肌肤。含着他的脖子,听着从一个男人嘴里发出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的呻吟,我的头被他重重的按压着,竟像是在催促我快点一样。急不可耐的模样,让人失了魂似的。
    “飞……啊……”一声轻微的,溢出的娇喘。
    我停了下来,两手撑在他的头边,直直的,对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谁?”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快的,让人不易察觉。
    “你是我的飞,我的男人,我的白翼飞……”他□的两手环住我的脖子。
    我撇嘴笑了笑,“原来……我叫白翼飞啊,这名字……真他娘的俗,我以为,自己应该叫‘鬼王’啊、‘虎神’啊、最起码也是个‘猎鹰’啊之类威猛一点的,唉……而且,呵呵,我竟然对男人也有反应。”
    “呵呵,我叫夏睿埙,记住了……你只要知道这个名字……就够了。”说着,正欲欺上来。
    夏蘂纁,应着即将即位,也改掉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骨碌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你是谁,我管不着,不过,我是谁,你也管不着。”
    夏睿埙笑笑,任自己肩上的内衫滑落下来,从身后抱住了我,“呵呵,你还是这样……为何,你都不问之前的事,你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呵呵,就算是问了,我也不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之前做过什么,但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作为一个人的自觉,还是有的。”伸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靠近他说。
    夏睿埙乘势又勾住了我的脖子,凑近了,口中一股淡淡的诱人的花香,我闭上眼睛,轻轻一闻。
    只听见他呵呵的一笑,“那你说,现在……你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还是不知道……”
    我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了,深深的嗅着。
    “你……很甜……也很香……但是……也很危险……而我,对危险却无趣的事,不感兴趣,因为,太麻烦。呵呵,我走了。”
    “站住。”
    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等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了极其惊艳的一幕。
    夏睿埙下身未着一物,双腿极力的展开,连最隐秘的地方都分毫不差的展现在我面前,他开始自己揉捏,配合着自己指下的功夫,脸和身体竟开始泛起一种异样的绯色,难以言语的媚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致,但是,无由来的,我觉得这样的他……这样的自己……或许,还不错。
    我靠着椅子坐了下来,手撑在桌子上,支起了下巴。夏睿埙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滞,一上一下,臀下的肌肉也节奏性的紧绷。他喘息着,呼出的气似也带着一种淫靡的气氛,强忍着,从喉头发出低低的紧致的呻吟。他缓缓的松开手,从羽枕下摸出一盒东西来,单指挑开,竟是一些晶莹透亮的软膏,他挖了一块粘在指头上,在自己的后臀缝隙里,一点,一点的进入。
    “飞……啊……啊……飞……”
    第一次,会是第一次吗?知道一个男人原来也能这么妖媚,男人不是应该雄赳赳气昂昂的那种肌肉大汉吗?
    “呵呵,你还……真是□。”
    “啊……哈……啊……嗯……你……喜欢……吗?”
    “咳咳,那个……你自己慢慢来,不用急,我出去散个步。”
    说着,正准备转身的我,突然被迅速蹦下床的男人扑在了地上,把我衣服的下摆一掀,本来我也只是套了一件外衫,里面也是空空如也。这下……
    看着自己抬头的欲望,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呵呵,原来……你也喜欢啊。”
    他一口含住了我的,并自己开始了开拓,说实话,这样……还挺舒服的,所以,我没有拒绝,看样子,应该是我上他,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等两个人都开始体温升高时,他抚着我的,一点,一点的送入了自己的体内。等完全没入了,两个人,便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我觉得浑身开始无止尽的发热起来,感受着脉搏突突的搏动,两人,已经不止是轻微的呻吟,特别是他,将近到了嘶吼一般。我们像沉浸在海水里一样,等待着温热的火山的爆发,将两人同时淹没,海水的起伏,渐而激烈的像是飓风来临,摆动的,撞击着岩石的巨浪,像狠狠的砸在石头上的力量。海水由温转热,逐渐淹没了两人,在一声如雷的巨响和怒号后,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夏睿埙伏在我胸前,我仍然在他的身体里,他剧烈的喘息,餍足的将耳朵移近我的心口。
    “跳得真快!是为我吗?”
    我翻身把他一推,“你好重。”
    好快,好快,快到看不见,他眼里落下一丝了然……都是这样……
    我站了起来,抚着额头,看着伏在地上、□流着白浊的男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搞的,我难道是个很爱叹气的人?
    “啐,真麻烦——”
    一把把他抱起来,“我给你洗洗吧,毕竟那个东西这么留着,也没什么好……你笑什么?”
    “没有……”他贴的我更近了,身体散发着一股热气。
    “我寝宫后就有浴池……”他指着室内的另一扇雕花小栏门。
    我走了进去,一股暖气迎面扑来,氤氲着柔柔的烟气,散发着熏香的暖味。我一步步跨入池里,也把他放了进去,他仍旧搂着我不放开,算了,上也上了,吃也吃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是个男人,这时候就不应该丢下他一个人。
    他把全身的重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也由着我的手替他清洁,说实话,这男人的肌肤好嫩,好滑啊。我以前是喜欢男人的呢?还是女人的呢?是惯犯呢?还是今天才突变了呢?低头看着,他像是小猫一样,很舒服的趴在我身上。手捧着水,淋在他的发上,肩上,身上。
    我突然挠挠脑袋,“哎呀——貌似我好像受伤了,碰水不会有问题吧,这要是伤口感染,溃烂流脓,那以后洗澡多麻烦啊,肉也不能剌掉,麻烦、麻烦。”
    “呵呵,恶心。”
    “可我不觉得你那是恶心的表情啊。”
    “因为是你……所以,我还是喜欢。”
    水汽中,两个紧紧镶贴身影……
    ……
    几天下来,我也算是弄清了一些事,我现在在的地方,是所宫殿,玲珑满目、雕梁画栋,庭院围了一圈翠绿的竹子,空气里一股泥土的芳香,清凉的,春天的味道。开了一些花,只不过,味道太浓烈了。
    “阿——嚏!”我搓了搓鼻子,皱了皱眉。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远远走来的夏睿埙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我系上了。我看着他身后的两个人,不禁笑了出声。
    “我可算是见着活人了!”
    这个宫殿好是好,但是,就是这几天来,一个人都没有见着,除了夏睿埙偶尔会来做做舒服的事外,其他的,基本和养猪的过程差不多。
    夏睿埙佯装生气,赖在我的身上,“怎么,难道我不是活人?”
    “呵呵,原来你是人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仙子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吧,高兴了吧。
    “寿鹰,千骆,以后你们就负责保护他吧。”夏睿埙向着那两人吩咐道。
    “可是,爷,您自己最近……”一脸忠相的这个,应该是叫寿鹰吧。
    “爷,现在东方阳那群老家伙都惦记着您呢,把我们两个撇这儿,您就不担心自己……”这个有点吊儿郎当的,是千骆吗?
    “不碍,现在,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不仅是东方阳,现在瑞王爷正出征蛮疆,您一个人……”寿鹰道。
    看着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呵呵笑道,“喂,你们也别这么麻烦了,直接让我走不就得了,我不需要人保护,我也没需要留在这里。既然我是个包袱,索性就把我抖掉,否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碍事。”
    夏睿埙笑道,“怎么会呢,飞,你怎么会是麻烦、是包袱呢?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这难道不算是一个天大的理由吗?”
    “呵呵,你这人,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我拍拍衣服,走近了屋里。
    屋外的三人,各具心思的静默了一番。
    起先开口的是千骆,“爷,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之前他对那个小家伙好像还很重视的样子,现在竟然都不记得了,哎,鹰,不是说他还有四个……”
    接下来的话,被寿鹰一示意,咽了下去,他知道,他主子不爱听。
    哪知这回,夏睿埙竟然很开心的笑着道,“对啊,除了那人,他还有四个……呵呵,不知道,他要是看到他们,都会说些什么呢?‘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呵呵,真有趣呢。”
    忽而,夏睿埙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冰寒,冷得仿佛容不下一个人。
    “他们不是相爱甚深吗?我倒要看看,等这个男人落入我手中的那一天,他们会是什么表情!真是期待呢。”淡淡的语气,温和的像是在说一件家常。
    他顺手两指夹下一朵红花,捏在指尖,揉个了稀烂。
    ……
    惧
    也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少时日,总之,空无一人没有人气的宫殿始终让人不舒服,我是个懒人,我不介意被人这么豢养着。但是,我好像不是个安于无所事事的废人。
    夏睿埙吩咐寿鹰和千骆给我带了很多书,说是可以让我解解闷,解闷就解闷吧,那为什么有一大半的都是一些春宫,春宫就春宫吧,那为什么还要给我笔法、画术如此粗劣的,粗劣就粗劣吧,还不停的给换新。
    最后,我实在是闷得慌,在一个夜黑风高的白天,夜黑风高主要是想强调安静,至于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记。呃……对了,夜黑风高了,白天了,我看见寿鹰和千骆一上一下的翻飞,掌下的功夫着实了得,掌至风到,劈枝断石,足掌所落之处,溅起一层薄薄的微尘。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
    之后有过半柱香时间,便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
    嚎叫……
    ……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也不知你平日都在想些什么,干嘛没事去打石头?”夏睿埙替我包扎着手。
    我无所谓的用另一只幸存的手摸着下巴,紧蹙着眉,“唉,失策、失策,我以为……唉……”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夏睿埙抬头笑着说。
    “我以为……像我这种长得俊俏,又有内涵,身体够壮够高的人人称颂的美男子,一定也会武功,本想拿块石头练练手,哪里知道……唉……”无奈的摇摇头,我做了个鬼脸。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夏睿埙笑着,把我包好的手小心的放开,柔柔的坐在了我的腿上,“你想学武吗?我让寿鹰和千骆……”
    “不用了,麻烦。”
    “呵呵,你啊……”
    夏睿埙伏在我的胸口,过了良久,才淡淡的说,“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
    我低头,恰巧遇上了抬起的眼,两人相对。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吗?我说了,我除了美貌和智慧并重之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呵呵,贫嘴。”他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脸,舌尖在我的唇上□性的舔舐着,“我想让你……做官,做我的大臣,可好?”
    我闭着眼,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随后,我呵呵的笑开了,“做你的……大臣?你是……呵呵,估计是个位高权重的主儿了?这么些天了,你从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身份。不过,你这样的,又把我这样的困起来,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而且,我不觉得自己能在政事上有助于你,而且……我也不想。”
    “好了,好了,你既不想,我不让你做便是了。”
    说完,两人就这样寂静了下来。
    ……
    “我想问你个问题。”我呆呆的开口。
    “说吧。”
    “我是江洋大盗?”
    “不是。”
    “采花淫贼?”
    “呵呵,不是。”
    “江湖骗子?”
    “也不是。”
    我大笑,“那就奇了,我不奸、不淫、不掳、不掠的,为什么被囚禁在这儿?”
    夏睿埙轻轻地站起了身,低头看了我一眼,唇角一勾,便转身离去了。行至门间,微一侧脸,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有点阴沉。
    ……
    之后的几天,夏睿埙都没有再出现,只有寿鹰和千骆老是在我面前飞来又飞去。
    日子无聊极了,也臭极了,直到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的逃离。
    ……
    按理说,寿鹰和千骆应该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的,以至我被限制的活动范围十分小小。但是,最近听说什么什么大人又要对夏睿埙不利了,两人时不时的就只剩下一个了。不知是否鉴于我近几日沉迷于春宫的研究和探索,近些时日两人偶尔会同时出行。
    至于沉迷于春宫自然是假的,总不能是个人就让他看出我要逃开的心吧。不过,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呢?
    漫步在漆黑的广大的宫殿里,幸而有月色,白日里从不曾见过的雕梁画栋的高大的建筑,在暗沉的色调里显出一派阴森。空的楼,空的阁,空的亭,空的廊,空的园,空的池,空的……所有的一切。只不时的,一阵风刮过,摇摆着枯枝乱颤,似乎,连这里的风,也特别的冷,特别的狂。带着一股按理说不应该有的若隐若现的血腥,经过镂空的建筑的风,发出忽大忽小的如哀鸣一般的哭声,像是低低的妇人的泣诉。
    这样的凄凉。
    若说这是个废殿,却又没有应有的腐败和颓靡,若说这应有人住,却少了人气儿,透着一股鬼阴。月色照到的地方,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轮廓来,而在阴影里的,就更是漆黑的模糊,或而觉得有了风吹草动,便像是有怪异之物穿梭其中,但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也只能揣测而已,却也更让人心里发毛。
    不知,便为惧。
    我打了一个寒战,把脖子往衣襟里缩了缩。眯着眼,尽力看清眼前的景物。
    一步一步的,绕过无花的庭园,枯死的,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行廊上没有任何装饰,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耳边的些微响起的风声。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过了多少地方,只不过,每经过一处有窗户的房室时,便小心翼翼的停下来,觉得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才又一步一挪的轻轻走过。
    不知道为何,心里因为这样的寂静和无人,而突突的兴奋的跳动着,像是寻宝一样的。漫无目的的,却又好像冥冥指引的,走着。
    ……
    突然。
    我停了下来,眉头蹙在了一起,微眯着眼,深深的嗅着。
    近来发现,我的鼻子很灵。
    空气里,是逐渐加深的血气和腥味,不像腐败已久的,倒像是新鲜的。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鲜血的味道?!
    我闭上眼,深深的呼吸,在风向中寻找着血腥味的来源。
    这边!
    我转过一间房,在拐角处停下,一吸。
    顺着回廊,我来步步紧逼,跨过栏杆,环过通道。
    隐隐的,一个朱红的小门,门,没有锁,还留有一条缝。
    清风一吹,我急一侧头,一股浓烈的血腥。
    我站住了,抱臂蹙着眉。
    进?还是不进?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像是掩埋在地底的声音,仿佛极力承受着痛苦的哭喊,却又似乎因为隔着深厚的隐藏和阻碍而显得那么压抑和低沉。
    我点了点头,濡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轻轻的推开门,尽力不让它发出声响。
    房内暗极了,一时看的不清,越来越多的,却又是那么模糊的,像是隔着厚重石门的尖叫。杂乱的,像是数不尽的屠宰。
    逐渐,眼睛能看得清了,我拳头一紧,吃了一惊,因为,这里和我房间的摆设一模一样。但是,这浓重的气味告诉我,这里不是!
    我从书柜上摸了蜡烛来,就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一点,我开始摆弄房里的摆设,然而,却是一无所得,有的,仍旧是,时隐时现的轻微压抑的哀嚎。
    我往凳子上一坐,发现自己的心跳的更厉害了,手里有些微微的冷汗,突突的,掺杂着恐惧的兴奋。
    呵呵,看来,这几天,我实在是闷着了,已经有点饥不择食了。
    这时,才觉得喉咙里干干的,便习惯性的往桌上的茶杯一伸,待要拿起它来时,才发现,那茶杯是连在桌上的,一动也动不了。我使劲往外拔着,纹丝不动,我停了下来,试着往两边拧,果然,有一丝松脱。
    我一使劲,这个桌子竟开始往下陷,奇妙的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我把蜡烛往下一伸,黑的,却是一条一人可过的甬道。
    这时,那痛苦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踏在桌面上,顺着甬道走了进去。
    刚刚迈出桌面,那桌子就一下子慢慢往回顶了上去,我急忙回身一看,就着烛光,我没有看见有任何开关。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
    ……
    在这个极小的甚至有点窒息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蜡烛已经烧掉一大半了。然而,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直到……
    我吹灭了蜡烛,因为,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丝红色的光亮。
    我别身一躲,甬道的尽头,是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左右两边仍旧连通着不知何处的石道。拇指大小的孔组成一面镜子似的环形。我就着其中一个小洞,往里看见了……
    炼狱!
    许多人,有男有女,只不过,没有一人是完好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除尽了。
    有一些被绳索套住了脖子,手掌、手肘被钉在了墙上,小腿被绑着,只在脚下被垫了一些不稳的石头,只要一个不小心,绳子便会索住喉咙,却又因为手臂被钉住,一时半会儿却也不会吊死。
    有一些则被倒吊着,手上被穿了一根铁索,铁索下吊着一口小锅,锅里煮着水,被大火烧着,水开了,热气和发烫的铁链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如此种种,一眼望去,竟还有有过之而无不及者,令人悚然。
    凌迟、肢解、刮肉、锯骨,无所不用其极,四溅的鲜血和碎肉,和着凄厉的惨叫,让人作呕。
    ……
    但是,却有一个人,高高在上的坐在一张宝座上,难得的,珠光宝气。欣喜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其美丽的景色,仿佛是在玩乐美妙的音乐。唇边的笑,冷的,像地上凝固了的血。眼睛,也是红色的。
    夏睿埙!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的干呕了一声。
    “谁!”夏睿埙回头。
    我刚想转身逃离,却发现已经有一柄小剑横在了我的喉咙上。
    “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嘛。”声音轻轻柔柔的,与我眼前看到的景象极为不合,像是个小姑娘。
    我被推着走了出去,一地的血,有点已经凝固,胶粘着我的鞋。
    “你……”夏睿埙看到我,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动,就像被我发现这样的事,是无足轻重似的。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似乎是小心翼翼的避过血污,每进一步,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一刻,红色的光焰,衬着他艳然的色容,却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美,却是一种抽筋剥皮似的隐隐作痛。
    那个在光焰下看清我的脸的小姑娘,好像很是惊讶,她的表情就像在说——你怎么在这里!一副认识我的样子。她把手中的小剑一收,眼睛看向夏睿埙,夏睿埙微微一笑,点了一点头,她惊异的看向我,然后便消失在众多黑色甬道中的一条。
    夏睿埙走近我,飘飘然的抬起一只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好看吗?”
    我没有说话,耳边充斥着哭丧的哀号,施刑的人并没有因为我的进入而停下,麻木的好像只有他们手中的刑具和眼前血色的□,一个个的,都是一副疯狂而兴奋的模样。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其他了。
    让我惊讶到毛骨悚然的,并不是这样的冷漠,而是因为这残忍到已经习以为常样子的刽子手,竟然都是一些十二、三的孩子。
    我闭上了眼,没有再说什么。
    冰冷的手划过我的脸,停留在了我的胸口上。
    “害怕吗?恶心吗?呵呵……”他没有在意我刻意的回避,手环过我的腰,头紧紧的贴在我的怀里。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像是指着众多人中的一个,说道,“那个女人,呵呵,曾是我父皇的宠妃,后来只因我母妃进宫,她稍被冷落了一二,呵呵……母妃死后,她是第一个……我那时十一岁,不小心折了她园中的一枝梅花,她就将我绑在园中曝晒了三日,无水无食。她知道,我的身份不会被父皇在意。呵呵,我在后宫中,连最下贱的奴才都不如,呵呵。后宫里的秘密这么多,大家都守着、藏着,你不说,我不说,暗里,却是许多见不人的勾当。现在你看到的,都是要过我身子的人,民间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暗娼,呵呵……好笑不好笑。而且啊,我告诉你哦,我可是吃过馊食、腐鼠,活生生的看见过自己的骨头,冬日被裸身冰在雪下……呵呵……现在想来,倒还真是有趣。”
    听着他说着,我早已经睁开了眼。他说的一字一句,每说一字,神情便十分欢愉。
    是怎样一个人呢,经历怎样的人生,才会有现在的疯狂和悖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常人应有的情感表达,他总在笑,掩盖着所有应该存在的喜怒哀乐。没有泪,没有痛,没有觉。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我一指封住了他的唇,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该是怎么样。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他与我平视,笑着,“哦,对了,我都忘了,你根本对我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呵呵。”
    我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里伤得最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眼前这个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没有权利制止你,也没有资格教训你。我唯一能说的是……”
    把他带入怀里,第一次,我主动的紧紧抱住了他,或许是那血色的眼神让我觉得这样的冰冷反而更孤独和寂寞。
    “那……你要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用脸颊挨着他的面,顿时袭来一阵寒气。对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宛如一阵风。“天黑了,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我困了,难道……你不累?”
    他看看我,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隐去了,良久,他抓着我一只手,贴着他的唇,深深的嗅着。
    “好干净的味道啊……不像我……”
    就这样,在血色的腥气中,两人静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成为了两座山,红色的河流,静止了。
    “抱我上去吧,我也困了。”他微眯着眼,揽住了我的脖子。
    “嗯。”我提唇一点头,拦腰将他一抱,“我们走吧。”
    ……
    状似男子气概的一瞬,却在忆起一个关键问题时停住了脚。
    “呃……门在哪儿,我该怎么出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我挺男人的吧,我他娘的就真的很男人!作为一个男人,我抱着一个男人,十分男人的走了一个男人无法承受的路程,等两个男人都摔在床上的时候,我用尽了男人的力气,虽然,那个男人并不是很重。难道,是我这个男人很衰?
    男人的男人,男人和男人……
    我已经乱了!
    我仰面朝天躺着,大睁着眼,呼呼的喘着气。
    夏睿埙起先是撑着头,侧躺在我身边,最后竟翻身骑跨在我的身上,他低头对着我,呵呵的笑,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柔和的轮廓。
    “在想什么?”
    “呼、呼、呼,在想,下辈子,不做男人,也不抱男人了。”
    “那……”他俯下身,在我的鼻尖上轻轻一咬,“这辈子就想‘做’个够,‘抱’个够?”
    我一听这暧昧的语气,不免也笑了起来。“再说吧,谁知道。”
    他妩媚的挑了一下眉,泽润的舌尖在自己的唇上一滑,开始动手脱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的,或露或隐,直至褪光,熟练而诱惑。
    他缓缓的压下自己的腰,和我平贴着,手撑在我的两腋下,用牙齿咬住我腰带的结,脖子弧形的一仰,带子松了一边。
    极慢的,像用身体在舞出一曲艳歌来。
    衣襟已经被展开,我的胸膛敞露在微冷的空气里,他媚笑着用舌尖在我的肚脐上画着圈,逐渐往下。
    我笑出了声,反身将他压住,将他的身子,完全拥在了怀里,好冷啊。
    我贴在他的鬓旁,呢喃,“今晚,就这样睡吧,我们……都应该休息一下了。”
    他的眼睫动了动,低眼眨着,最后一条腿盘在我的腰上,一只手从我腋下往后挽着我的肩,睡了。
    ……
    夜深人静。
    锦被下,他光着,我裸着,他睡着,我醒着。
    这样的尤物,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睡姿,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贴在了一起。
    早知道,就不清高了。
    悔不……
    当初……
    于是,一整晚,我都在默念着——
    我是男人,我不是禽兽。我是男人,我不是禽兽。我是男人,我不是禽兽。我是男人,我不是禽兽……
    情泪
    或许,有一天,我们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拥有过什么,快乐过什么,悲伤过什么,哪怕自己的遗忘是对他人的一种的伤害。可是,发生的事,我们只有面对,开拓的路,我们只有走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开创新的人生。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并不代表我将会成为一个傀儡。或许,我是从某种意义上,仍旧在沿袭自己的过去,只不过,我不所知罢了。
    从激情的退却到冷静的思考,可能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
    看着身旁闭着眼睡着的人,我脑子里想了很多事,很多从失忆到现在都不曾想过的事,杂乱而无章,有头又没尾,错综复杂,乱七八糟。
    我用食指的指背摩擦着他的唇,柔软而光滑,疯狂的人,必定有疯狂的经历,他,就是一个吧。可是,对于这个人,我总觉得少了什么,或许,我见不得他的悲伤,或许,我无法无视他的寂寞,或许,我想尽力给他快乐,但是,总觉得这里面缺少了什么,好像是……少了……嗯……对……少了一种温暖,一种相互幸福的温暖。
    我问自己。
    这种温暖,我该有吗?我曾有过吗?我会有吗?
    想得太多了,却没有发现夏睿埙微微张开的口。
    “哎呀,你干嘛咬我。”我用拇指摩挲着被咬的手指,看向早已经醒了却仍然装睡的某人。
    他挪动着身体,朝我靠得更近了,呼出的鼻息,轻抚在我的胸膛。
    “想什么?”他用鼻尖蹭着我的脖子。
    “你好像总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
    “为什么非得要知道?”
    “因为……我想要,想得到,所以,必须知道。”
    “你觉得这样有趣吗?”
    “呵呵,这世上有趣的事本来就少。”
    两个人紧紧拥在了一起,窗棂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晕,天,已经晓了。
    “趣事太少,是因为自己心里无趣,只要心中有乐,那这世上就没有不快的事了。有时候,人该让自己停一停,走的太急,会摔跟头的。”
    “呵呵,停又怎样,走又怎样,摔又怎样,乐又怎样,总归是自己一个人要受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我倒了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从我身上踏过,没有一个会扶的。开心,快乐,或许有,或许没有……”他看着我,深深地,好像想从我的眼里看到答案似的。我们靠得好近,近到我可以看见他瞳仁里我的脸,黑色的,沉默的,他的眼。盈亮的眼珠,像是从来不曾干涸过眼泪似的,更着,那就是一裹咸涩的泪球。我忽然意识到,那眼中刻意隐藏的平静和冷漠,如果一旦决堤,将会是多大的异常灾难。我更意识到,第一次醒来时的茫然无措,其实给予了我多大的恐惧,他,就好像是受伤时的纱布,可以压住喷薄而出的血。孤独的,不止是一个人吧……
    静静地,静静地,时间好像停了。
    “我……来吧,阿埙。”
    他一瞬惊异的抬眼,“你叫我什么?”
    “阿埙。我觉得……这样会亲点。”
    “亲……”他呢喃着这个字,忽而大笑开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没有再抬起他的头,只是深深的埋着,笑着。
    我,叹出一口气。
    ……
    宫殿里真正的开始进人,是在第三天的早晨,阿埙说,人多一点,养养人气,我也就不会那么闷了。听完这些话,我不知道怎么的,高兴的在他的胸口上轻轻的捶了一拳,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好兄弟!”
    他只是微微的还我以一笑,没有躲,也没有说什么。
    自从宫殿里来人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各类匠人、侍从、丫头,虽都是来来往往的,却在我欲上前打招呼混个脸熟时,纷纷惊慌的退下。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身上是否有一种令人铭心刻骨的体臭。
    所以,我逐渐养成了夜晚上屋顶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顶着清凉的风,叉脚一坐,再摆上糕点、熏肉,提着一壶小酒,眼里看着月亮,口里嚼着下酒菜,不时灌上一口辣酒。偶尔,还能碰上乐匠们练曲的时候,管弦袅袅,倒也有几分闲趣。
    只不过,我喝下一口酒,重重的吐出气。
    心中总有一种不知名的压抑的忧郁,那种不经意就缭绕在心头,等到回头观望时,却又了无踪影的情愁。因为这种愁绪,倒真是不能一直开怀。
    “你倒是会自己一个人寻乐,也不叫上我。”夏睿埙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边。
    “没什么,消磨而已。”我仰头一灌。
    “听着,倒像是在埋怨我,怎么,置了这么多人,你仍旧不欢喜?”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壶,对嘴就是一口。
    “呵呵,欢喜?一个两个的,见了我跟踩了狗屎一样,跑起来都快飞上天了,看那速度,鞋底都快要蹭上我的脸了,还欢喜呢,我欢喜谁去?你说,我头上也没刻一狠字,怎么大老远瞅着我就跟见鬼似的。呵呵,还真他娘的见鬼了!”
    “呵,你又说粗话了。”夏睿埙在我唇上轻轻一点。
    “我也不知道,就是自己一个人闷得慌,也不知怎么,这些话就蹦了出来,不过,这样一说,还真他娘的就舒服一点了。”
    两人都抬着头,看向夜空。
    “今天的月亮,圆的很。”夏睿埙伸出手去,沿着月亮的轮廓画着圈,似乎在抚摸一杯盛满了乳酒的瓷杯杯口。“圆的很,也远的很,总是靠不近,自己却又走不远,明明让人觉得就在眼前,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图图的做了美梦,等醒了,却又到了白日,什么,都看不见了。本以为会就这样子忘掉,偏偏却又出现,让人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
    这个男人,说着这样的话,表情隐没在朦胧的月色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语,却又模模糊糊的觉着,我又是清楚的明白着。
    他靠在我的肩上,闭上了眼,口中说着一天来朝堂上遇到的种种不快,我听着,却又没有把话听进去,只管喝着酒,吃着肉。
    反正,他不是真正想说,我也不是真正想听。
    他像在守着,守着属于自己的一点东西,内心里却又不时的蠕动着不安。我觉得,他又时时展现着一种安然,我说不准,也不知道。就像是自己,这样的困守与虚度。
    我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喉间忽然一紧,窒息的痛苦让我稍微缓过了一点神。
    夏睿埙一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凄凉的神色又带着一丝创伤。
    “为什么?”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以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逗笑了,然而却因为被扼住了而出不了声音。
    什么为什么?
    像是听到了我的这句心声,他忽而又转了笑脸,性感而又魅惑,像是割裂了星空从天上飘然而下的妖精,而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淫逸却又恰到好处的点缀了黑暗中的他。
    他突然松开了手,猛烈的撞击向我的唇,燃烧似的□着,像要一瞬间吸干我的血,耳边只能断断续续的充斥着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像个……傻瓜……”
    紧黏的唇舌发出哧哧的声音,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濡湿了衣襟,我扶着他的臀躺着,屈膝架起一只脚,让他骑跨着。他压着我,疯狂的,像是一头捕食的野兽,一头饿瘦了已久的野兽,永远不想着将自己的猎物储藏到将来,只要在现在,裹食就够了。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未来……
    面前的他闭着眼,连同他自己的面容,和他身后的月亮,交替的模糊着,敞开的胸膛因为他唇舌的□已经微微发热了。伏在胸口上的头,逐渐往下移,在碰触到我逐渐巨大的火热时,一个狭窄、温热的空间包裹住了它,我喉咙里逸出一声压抑的低鸣。湿润的舔舐、吞吐、□,我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夏睿埙的头,慢慢的,慢慢的,转而急促的喘息。仿佛一股巨大的无名的力量集结在胸口,愈集愈多的火烈和重量,每一分肌肉的紧结和痉挛,在最后一次□时,爆发了出来,连同胸口的积压的分量和火热。
    “啊——”
    “嗯——”
    一瞬间,头脑像被猛烈得撞击,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猛然逆流到后脑,突然的一阵刺痛,脑海里浮现出几幅残像,那里是几张不曾相识却又莫名熟悉的脸,但是,只有些许轮廓,突闪的眉眼和嘴角,却没有全脸。然而,也只有一瞬间……
    他们,是谁?
    渐渐的,朦胧了,甚至连月亮都看不见了……
    瘫软的身体,抚平激烈的呼吸,重仆伏到我身体上的男人,吞咽下最后一点白浊。
    我替他擦了一下唇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寂寞着,他的苦和泪,都变成了血,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抚摸他唇角的食指也同样拭过他的眼角,那里,干涸着。
    “你在擦什么?”
    “你的……眼泪。”
    ……
    ……
    一天天,一月月,我只知道消磨着,其中有多次玩兴似的逃离都给逮了回来,夏睿埙没有多说什么,每次,他都用身体表明了想要将我留下的决心。我渐渐的明白了,哪怕是压抑的逃开的欲望,也是徒劳,徒劳的事,我不想做,却又禁不住的离开。我知道,自己是关不住的,楼台高锁,不适合我。却因为那个同样孤独的人,几次三番的,抑制着。
    我该走吗?能走吗?
    日子就在这无尽的矛盾中度过。
    眼看着,春末就快结束了,夏季的炽烈已经显现。
    我这几天都在忙着,忙着给阿埙一个惊喜。
    他的生辰快到了。
    忙的是鸡也飞了,狗也跳了,猴不上树,娘不下奶了,呃……最后一个漠视。总之,对于身为衣食父母的我的他来说,这个日子本是不想过的,然而,也应该给这空寂的宫殿里赚赚人气了。
    而且,自从我在厨房里闭门造车了一整天后,我才发现,我除了拥有惊人的美貌外,还有一双举世的巧手。哼哼,膳房的那几个阿叔,不要以为在我走后偷偷的尝试我练手的那些食点,我就听不到你们衷心的赞美和惭愧了,虽然这么久以来,你们见我还是一副逃狐臭的样子。原谅你们了!
    乐师们虽然也是一样,但是,总归也是把任务交待下去了。
    寿鹰看着我这几天出出进进的,笑呵呵的问,“怎么,是看中了哪个厨子了?还是工匠、乐匠?这几天,可总是见你忙啊,我都见不上几面了,还老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做什么苟且之事呢?”
    我撇嘴一笑,“呵呵,我倒是要有人苟且啊,还厨子,还乐匠,那一群老伯,再过几个春秋都可以做我爷爷了,我苟谁去,我且谁去!你也算监视我的人,有点眼力可不可以!”
    “呵,你倒清楚。”寿鹰听惯了我的这些话,倒显得不以为意。
    我修剪着一颗花枝,那是阿埙移栽来的花木,叫“三年一别”,只因它花开的时候,是一整枝紧簇堆叠的血色花朵,听说就像是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红纱一样,一棵树便都像是染红了一般。只因这种花花期短,生成期长,是三年一开,所以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现在,偌大的树园里,树桠已经放蕊了,过几天,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是在阿埙生辰那一天,或许就会全开。
    “这些天,他都没有来啊。”我在指尖拈着剪下的花骨,红了一片。
    “和你一样,很忙。”寿鹰答着,漫不经心。
    “哦——”我点点头,不再问。
    一阵寂静后,倒是一直沉默无言的千骆开口了。
    “你会走吗?”
    我挑着眉,笑着问,“为什么会这样问?走?呵呵,怎么走?走去哪?我好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吧。”
    千骆奇怪的一低头,继而转身背向了我,又是奇怪的回答,“知道就好。”
    我在树上蹭了蹭手,搓了一下,无奈的苦笑出来。
    ……
    ……
    又是一个明媚的充满了日光的月夜。
    我很欣赏这个句子,因为它不仅说明了周围的环境,还表达了我的一种明快的心境。
    我低头拍了拍怀中的小盒子,这可是我近来最大的杰作。
    树园里的“三年一别”在月光下,像是舞动的火焰一样,简直红的耀眼,满枝,满树,满园。一种醉人的浓郁的芳香,如同它的色彩一般,热情、激烈,让人喘不过气来。
    园中新建的亭子,已经用绯色的纱幔笼搭住了,亭中的桌上是我用“三年一别”的花瓣做的餐食糕点,一色的血红。在亭子的四角都放着一个竹筒,用黑纱封着口。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同样是一身赤色,如同融入了花间的花神。
    我迎上去,伸手一拥,“这可是寿星公到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请的,还能不来?”夏睿埙笑着,撇头望了一眼被红纱遮住的亭子。“哦?这可是藏着稀罕玩意儿?我倒要共赏一二了。”
    牵着他的手,我领着他进了亭子里。待坐定后,夹了一块小炉炖着的块肉,接了小盘,放在了他的嘴边。
    “尝尝。”
    “你知道我不爱吃腻的。”
    “唉,这可枉费我的心了。”我故作失望的一叹气。
    他侧脸一抿唇,“好,我这就……吃了你的心。”一口吃尽,嚼着。表情倒是轻松,“嗯?味道……却有股香甜之气。”
    “我用了花干,不仅把油吸了,想不到这花本身还带着甜味,我可是试验了很久哦。”
    他嫣然一笑,“倒废心了。”
    四目相识,两人一笑。
    “呵呵,再尝尝其他的。”于是,果品点心倒都被我推给了他一个遍,十几盘食点倒是被我们说说笑笑间吃了一些。受我之托,寿鹰提了一坛子女儿红来了,碎了封泥,酒坛一开,和着花香,人都快晕了。
    我摇摇晃晃的往夏睿埙身上靠去。
    他伸手一扶,“怎么?还没喝,就醉了?”
    我往他脖子上一嗅,搂着他的腰,“醉了,你来那会儿,我就醉了,让我以为花神也想来讨杯寿酒呢。”
    “真是动听的谎言。”
    “若这句是谎言,我这辈子就没实话了。”
    “呵呵……”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相拥着,轻轻的摇晃着身体。紧接着,便是一碗接一碗的酒色。
    我翻空着自己手上的酒碗,大笑,“不许用杯,只能用碗,咱可是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敬你这个男人。”
    “错,是男人中的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
    “好,那……我也敬你,敬你这花神,干!”
    ……
    一碗饮尽,酒干人醉,在花香和酒气中,只见两个人互饮对敬,像漂浮在红色浪海中的两只扁舟一样,游不到尽头,也找不到根系。就连这两只舟本身,也是若隐若现的淡薄的牵连。
    酒酣人醉,我踉踉跄跄的起来,依身靠着亭柱,朝着夏睿埙一招手,他也起身,蹒跚走来,往我身上一倾。
    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越发显得娇媚,他指尖一捋我的鬓发,带着几分醉意,呵呵笑着。“何事?”
    “你曾说过,你不爱过生辰,那今日我们就权当作乐,不管寿事,我知你喜静,但既然是图乐,动荡之事,偶尔为之,也无不可,你说呢?”
    “嗯?”他把头一偏,狐疑的媚笑着。
    我拉着他的手出了亭子,一声长哨,就听见木丛中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便是猛然一阵云锣頃呛,继而雷声轰鸣,火光接天,便是好几枝“飞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声直冲向夜空,在将近隐没时,便是接连的“砰——”“砰——”几声响,绽开了好些烟火,接着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泥筒,陆陆续续冲了近几十发,把那满园的红树照的如同火树一般。紧而,便在树园里四处出了各色的细烟,“砰砰”的也直击长空,十几发齐开,各类烟火齐放,这边是“欢喜万年”,那边是“永乐宴”,一边是“倒挂金柳”,一边是“火烧红莲”,真真如同画中一般。远远便似金鼓雷鸣,大有万马奔腾、千军攻城之势,直让人眼花缭乱。
    将近半个时辰,响声才渐渐安息下来,我又转身牵着夏睿埙进亭子里,那里已经被人收拾好了,食点已经撤走,在石桌上只留下了一个黑布盖住的大东西。
    烟火声息,由远渐近,逐渐清晰的是悠扬的笛声,接而是琵琶、古琴,配合着长萧,不远不近,正好是萦绕在耳边的轻灵的乐声。一个十七八姑娘清脆的嗓音渐而飞起,轻而柔、甜而美,似黄莺出谷,又像是夜雀晚啼,而姑娘唱的词,便是我谱的。
    “日夜煎熬,琴弦断了,哪里寻觅鸾据。
    酒巷无尽,杏花声消,曾见子矜双鱼。
    但想蓬莱无趣,应是良辰好景。
    金不摇摇出无数欢情,妖凤尾尾荡点点珠玉。
    樽前谈笑,酒潮满面春风,却要解一个愁字,
    说无情,然是多情,苦来愁染鬓。
    檀梳断了,搔头散去,香兽空驮,
    君何必,几多时,口儿里离不去苦忆。
    倒不如,歌一曲,心头上点点滴滴,日久好生情。
    谁言花中浪荡仙,书里颜如玉,
    不做神仙,但求一双人如意。”
    轻轻珰珰,如缥缈天籁,带着几分愁苦,又和着难掩的多情,这女声倒把这词诠释了个尽。
    怀中的人静静的听着,我却悄悄的打开了四角暗置的竹筒,从那里飞出了无数的火萤,座上的物什已经被我揭开,是一个巨大的走马灯,火折子一点,在纱幔上,在亭顶,满室的,满壁的,便都是流萤、飞火,转动的走马灯,倒在四围的纱上映照出无数的夜星来。
    星空,被凝聚在了这里。
    夏睿埙似乎还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景象,只呆呆的看着,眼里流露的是不曾见过的神情。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两个木刻的小人儿,五官衣饰虽不甚精致,到终归是用了心的。
    两个小人儿足下,一个刻了个“夏”字,一个刻了个“白”字。
    ……
    夏睿埙低头,只用拇指抚摸着两个小木人,什么都没有说,而我却分明见到了木人身上破开的水珠,我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那个夜晚,好漫长……
    ……
    回
    昨晚夏睿埙的生辰可花了我牛鼻子力了,刚床上赖没多久,只见寿鹰、千骆“砰”的一声把门踹开,二话不说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我哎哟着只挥开他们的手,“干嘛呢,干嘛呢,上刑啊,死刑犯还得缓一下呢,我又不急着去投胎。”
    寿鹰急往我身上一扔衣服,“穿上,快和我们走。”
    我一看他们的神色,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便也就穿上衣服,急急跟着。
    被两人七拐八拐的带着走了好久,在我的惊讶声中,一道石墙被打开了。
    奶奶个熊,怪不得我找不到出口,原来是密道,他娘的,真考验老子的智慧。
    我们在石墙的通道里走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出口处,是一片石林。那里停了三匹马,一看结实的体干,就知道脚力不错。
    “好出处!”我打趣的一笑,“你们这是要把我卖哪儿去啊,逼良为娼总得有个说法。阿埙呢?也不来给我送个行?”
    “送行?我来给你送终!”不知何时,一个锦衣少年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一个对着我明明是咬牙切齿,却又泪流满面,而话语却又是这么具有杀伤力的美少年时,心里的感觉却是很复杂。
    寿鹰催着我上马,千骆正准备对付那少年。
    忽而,不知哪里又传出来一声柔媚却不失威仪的男声,“劝你还是把人交了,我们也就不与你们为难,否则,动起手来,你们未必占上风。”一个长相娇美的青年,捋着自己长及胸的鬓发,在看到我时,眉梢一挑,让我浑身打了个冷战。“翼飞,玩乐多时,也该回家了。”
    一个抱剑的俊公子,一个冷艳的银发男人,还有一个乖乖巧巧长相,却是势展一把铁扇的小可人儿。
    五个人,像是囊括了世间千秋平分的美色,除了手执铁扇的那个外,却都是一样,罩着一袭宽松的斗篷。
    我躲在千骆身后,暗暗的低吟了一句。
    “阿埙骗我!”
    直觉千骆背后一硬。
    “他明明说过,我在外面没有欠过钱的!”
    最初的那个少年看我往别人身后一躲,利剑出鞘,大声喝道,“姓白的,你怎么还不给我死过来,你还想留在这里多久!”
    我闻言,一个乌龟伸头,“小哥儿,你到底是要我死呢,还是要我过去啊,死了就不能自己过去了,能走着过去的,得要是活的。是死是活,你给个话吧。”
    “你……”柳眉倒插,他几乎吼了出来,“混蛋,还不过来!”
    “小哥儿,我和你无怨无仇,怎么一见面就骂上了。我要欠你钱,我还还不行嘛。”
    少年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气到了极点,呼呼的喘着气,“你……你……”
    “等等,他……好像有点不对。”抱剑的俊哥眉头一皱。
    “不管,抢。”银发男人淡淡的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冰针来。不过,从他死盯着我时那隐隐约约闪现在眉间的貌似生气却又有种说不出愤怒的黑气来看,我很怀疑,那枚针的走向会是谁。
    “呵呵呵呵呵呵,怕是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又被哪个小美人给迷住了心窍,把我们都给忘了唷,怎么?你的那个小美人呢?”娇美男子掩唇笑道。
    忽然,由远及近的多出了许多脚步声,夏睿埙骑着马赶来了,身后跟着许多人,从服饰来看,并不像亲兵。
    夏睿埙下马来,缓步朝我走来,挡在我的身前,“你们……倒真有本事,这里也找得到,本以为你们还会迟几天呢,我真是低估你们了。”
    锦衣少年跨前几步,怒道,“哼!什么低估不低估!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人交出来,否则……你!姓白的,你……你竟然当着我们的面牵他的手。”少年在看到我与夏睿埙交握的手时,大吼着,让我下意识的想要松开。
    夏睿埙反手握的更紧了,拉着我的手环在他的腰上,“呵呵呵呵呵呵,岂止是牵手?我们还做过更多的事呢,是不是啊,飞?”
    我突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有默然。
    “你……你……你……混蛋!色胚!死猪头!无耻!下流!我们这么辛苦的找你,你……你竟然在外面风流快活!”
    “呵呵呵呵,我倒说呢,怪不得,有夏皇子这样的娇人在身边,难怪他不想回来了呢,还撇下我们这么久,大半年的音信全无,我还以为……”娇媚男子作势拭上几滴无形的辛酸泪,媚眼儿一勾,往我身上一弹,仍是笑意十足,“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飞,回,否则……”银发男子指尖夹着一枚冰针,曲臂置于胸前,随时都要弹射出的样子。我很在意“否则”后的内容,不知为何,让我后脊梁发凉。
    “夏公子,听说你就快要荣登大宝了,鄙人在这儿就先恭喜一声,不过,你身边的这个男人,若是再留着,呵呵,怕是不妥吧。毕竟,没有站稳脚的人,可是禁不起几个人推的。”美娇男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一个戒指,笑道。
    夏睿埙哼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回过头来,一时之间,连同那五人的目光也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飞,你说……他们……你可认识?”
    我看看夏睿埙,又看看那五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可是那五人的感觉……听他们的谈话,像是要把我要回去,但是,我又感受不出那几人对我的敌意,而且,只一眼,明明只是一眼,为何,那么莫名的温柔会涌现在心里。连自己都奇怪,这种像破了裂缝似的欣喜到底是什么。
    夏睿埙看我不说话,眼睛微微的眯上了。
    “我……”看向那五人,我挠挠后脑,“我不认识你们……”
    五人一听,表情都淡了下来。
    “白……白大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们……他们可都是你的爱人啊!你走时说的那句‘春天后好好照料放香的花’,我们猜是夏蘂纁的名字,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可是因为这地方太隐蔽,我们总也找不到,好不容易见面,你又说这些,他们……可都是你的爱人啊!你这么说……你这么说……”执铁扇的少年哽咽着,他拼命咬着自己下唇的样子,突然让我心里涌上一阵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我急忙超前跨了两步,下意识的伸手,“别……别哭……”
    突然,寿鹰和千骆齐身挡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前进不得,此时,只听夏睿埙一声令下,跟着他来的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人鹰冲而前,十几人使着各色兵器,出手都凌厉有致,显然绝非等闲之辈,列阵,突进,逐个击破,他们几个人对一个出手,像是故意要将每个人都隔开一样,下手绝不留情,都是朝着要害。
    五人中那个锦衣少年好像最吃力,一招一式都显得生疏,像是新练成的武功。有两个人挽着剑花分攻上下,他对付起来已经勉强,突然,他身后飞起一人,一把峨嵋刺直插后背。我不由大喊,“小心身后!”少年闻声,曲身后退一旋,虽避过了要害,却仍旧伤了侧颈,伤口不深,但流下的血浸染了他的衣领。他来不及捂住伤口,依旧应对着来前的几个人,口里却是骂着,“混蛋!混蛋!知道你武功没了,难道,你连心也没了吗!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打、被杀,你就高兴了!”
    “呵呵,我看他是巴不得我们死了,好新娶呢,新人胜旧人,翼飞,你好狠的心啊。”妖媚男子一边井然有致的对打,一边装腔作势的笑骂。
    抱剑男子的剑早已出鞘,他除了要小心自己的对手外,还时刻留心着锦衣少年和执善少年的情况,一见他们有谁应对不了,便抽身相助,相对的,也加重了他自己的负担,身上留了几条浅浅的伤口。只是他仍旧横眉冷峻,一语不发。
    执扇少年大喊着“白大哥、白大哥”,一边朝着我这里尽力挪移,银发男子也为他开着路。
    我眉头一皱,回身对夏睿埙,“阿埙,这个打法会出人命的,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我看他们也没有恶意,不如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吃个包子先,你就……”
    我忽然感觉到身边一股冷气和强烈的杀意,“怎么?你心疼了?”
    “我……”
    “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也许他们是要害你的人呢?”
    “我……我觉得不是,先别说了,让你的人住手吧,他们都受伤了,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无怨……无仇?呵呵”夏睿埙的脸突然冷了下来,眼里一点人气都没有了,看着我,如陌生人一般,“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他看也不看,径直朝着那些人发号施令,“听好了”他唇角一抹冷笑。
    “杀、无赦!”
    “阿埙?”我往他肩头一抓。
    他鹰爪反勾,指甲切近我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阿埙?呵呵,谁是你的阿埙。还以为,能和你多玩一些时日,看来,是不行了。寿鹰、千骆,带他走!”
    一时之间,我有一点反应不过来,好像这个世界忽然颠倒了似的。或许人应该倒立去上茅房,厨子老王和老李该不会是有什么暧昧吧,经常给我送茶水的那个小老弟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听说最近菜市的萝卜又贵了两文钱,还有……不对不对,呃,我到底在干嘛?
    速断了脑子里奇怪的念头,夏睿埙的改变让我一下子呆了,想着昨晚的烟花,和怀中的人儿,我叹了一口气。心里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过,像是料定,又像是极度的伪装。此时才明白,自失忆开始,我就一直不曾卸下过防备,守卫着自己心里的沉默,不曾真正的敞开过心扉。
    对于他……我曾有过情吗?
    来不及这样问自己,我突然避过了寿鹰和千骆,朝着厮杀的人群中跑去,像是冥冥之中似的,我觉得那五人在的地方,让人心安。
    我冲过的地方,下手的人都止住了,像是尽力避免伤到我,只听夏睿埙厉声了一句“此人留活口,伤残无碍。”
    我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这句话的无情,还是因为自以为是的高估了夏睿埙对我的感觉。
    果然,那些人一得令,便毫无顾忌的砍杀而来。
    我身边忽然靠上一人,原来是那个娇媚男子,“你总算过来了,算你还良心未泯。”忽而,他冲着高空大喊,“出来吧!”
    这时,只见石林里忽然神秘的闪动着若干的红影,像是一瞬间就把我们包围了起来,只见一些红影在敌手之间闪动着,那些人有的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另一些站着的也被红衣人制住了要害,而寿鹰和千骆的身边已经有三个红衣人挟制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会!”夏睿埙的惊讶在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强制住了,他的喉咙被一个罩着红色披风的白发老人扼住了。
    夏睿埙冷色一笑,“原来如此……呵呵,我还道你们怎么会单枪匹马的来呢,原来,早就设下套了。”
    “呵呵,那也要你钻进来才行啊,料定你对于我们,是不想留活口的,如果我们不事先让你察觉我们的动静和情况,你怎么会加强守卫和预备离开,那么我们又怎么暗中发觉呢?”娇媚男子道。
    “哼,那……你们刚才是苦肉计了?”夏睿埙一笑。
    对方一捋乌丝,“呵呵,也算是测试了某个脑袋空空的家伙吧,还有,我们赢,赌的是你的自大……”然后他缓步向前,在夏睿埙面前停了下来,轻轻一声,“和嫉妒。”
    不过,后面那句没有让我听见。
    我忽然一下子又无法接受这样的天旋地转了,这……这……这……他娘的到底又是怎么了!
    不过,接下来某人的一个微妙的举动的确让我天旋地转了。
    “啪!”清脆的一个耳掴子,力道十分十,痛感百分百。我十分疑惑这个颈上受伤的少年,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的臂力。
    “呵呵,打得好,顺带替我也来一下。”娇媚男子回身说道。
    “该打。”银发照样的淡然。
    抱剑俊哥虽没有火上加油,却也装作不闻不问。
    我看向仅剩的那个执扇少年,直觉他会是个好人,果然他走上前正欲为我求情的样子。“谢谢你啊,小弟弟,素不相识,好人啊。”却因为我的这句话停了下来,脸一偏,唇紧紧抿着,继而破开一句。
    “打轻点。”
    劈里啪啦砰,啵哩嘛啦啪,啪啪啪啪——咚咚咚咚——
    之后,我直觉脸上像是被浸在沸水里一个时辰,然后清蒸,然后油炸,然后调料,葱姜切丝。
    可以上桌了……
    “好大一盘猪头肉啊!”我扶着自己的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再一次在内心深处感慨于自己异于常人的异态,被扇乎了这么一阵子,我竟然……小心苗上摇动着一点欢雀。
    欢……雀?!
    少年甩着手臂,好像是因为抽打的角度不对折到自己的手了。
    “你这混蛋,果然是厚脸皮!哼!”
    挟制住夏睿埙的鹤发老人保持着手擒的姿势,“公子,这要怎么处置?”
    娇媚男子呵呵的往我脸上一戳,“呵呵,毕竟他把一头笨猪养了这么久,也难为他了,隋国动荡,已经惊扰了其他四国,我们也毋须再添上一把火。”
    “老朽知道了。”老人听毕,把手一松,附声耳边,只分别在夏睿埙、寿鹰、千骆三人身上点了一下,他们便一动不动的立着。“还望公子以后,休要再打扰我家主人。”
    我默默的看着,或许,我也只能默默的看着,因为不知道,所以不敢妄动,只能静观其变。
    人欲散去,锦衣少年往我身上一推,“还不走,巴掌不够,等着挨刀子?”
    “我……”我回头看看夏睿埙,发现他也同样在凝视着我,只不过,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商品,没有任何情感和生气,他只不过是恢复到我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样子。
    冷,冷得很。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想去就去吧。”
    我回头,抱剑男子已经收剑回鞘。
    我慢慢的迈着步子,对于我要离开夏睿埙并和那五人离去的事实,我只能说有些不舍,却不觉得的危机。仿佛久等的期盼和自由的守候很快就会来,这是我在他身边时没有的东西,也是一直以来让我矛盾的东西。
    “你早就想走了,这不是很好。”
    “我会想你的。”
    “不用。”
    “那么……你保重吧。”我上前去,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
    他又眯起了眼,透着蛊惑的魅气,让人觉得危险,却又情不自禁。
    “最后一个吻,竟然这么吝啬?”
    我张开了口,他也是,他的齿床,他的舌根,他的顶颚,滑湿而有力,纠葛不清,何止是两人的唇。只在我最后将要离开时,他狠狠的咬了下去,我的唇角一阵刺痛。
    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转身。
    我渐步。
    我离去。
    只在最后,舒放不了的一颗心,听到一阵沉默的叹息,像是融化在了空气里,让我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笼子再大,也关不住风的,我……早就清楚了,却傻傻的赔了进去……”
    ……
    ……
    跟着这群人,我慢悠悠、慢悠悠的逛荡,自从失忆后,我就没有这样自在的走过,天下大的很,总归是走不尽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微微闭着眼,随手扯下一根草茎衔在嘴里,哼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小调,心里确实有几分快活,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好像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或许,我真是个无情人,又或许,不是不在乎,而是记在深处。
    不过,今天的天气倒真像是应景一样,闷而热。
    走了不远,在一个诡异的地方,诡异的停了几辆诡异的马车,这真的让我觉得有点诡异。
    同车的人,没有说话,我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又睡起了回笼觉,有时发现,自己到底是迟钝呢,还是无畏。
    没过多久,我就在马车的起伏中吐了,幸好没有有形物体出来,只吐了些酸水,我才记起我没有吃早饭,于是我抗议了,我暴躁了,连同被吵醒的起床气。但是,没人理我,再于是,我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我开始后悔,对于这一群新鲜的人,我应该找个理由尿遁而去,可是我却没有,为什么呢?
    浑浑沉沉之中,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出现了,或许不是声音本身,而是话中的内容。
    “白大哥,吃点东西吧。”
    我诈尸似的一弹,回光返照似的盯住了来人手上的肉干和馍饼,我只觉得前方两丈内的范围都是光明的,仁爱的,美好的,生命的。
    能吃的……
    啃咬着,我不瞒的嘀咕,“有怎么不早拿出来,我胆都吐出一串来了,糟践人也别这样啊。”
    “要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是……要不是看在小钺的份儿上,我真想饿死你。”
    所以,嘀嘀咕咕,抱抱怨怨,等我吃完时,马车已经被人赶走了。我看看快黑的天,又望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儿,叹了一口气。马车是得分走,以免车辙子留下线索,但是现在就……不会太早了吗?
    这时,红衣老人朝我们一点头,看到我时,笑道,“主子,这边请。”
    我耸耸肩,便也跟着去了,身后跟着那五人。
    没走多远,便是一块黑泥地,平整,微微有些凹处。老人前面带路,说了一句,“主子,踩着老头子的脚印过。”
    他稳稳实实的在前面一踏一个脚印,我也就跟着他那个脚印踩,等到几人顺利的走过之后,却见那黑泥地上恢复了一片平滑,哪里又有什么脚印。
    不是……泥吗?
    正想着,便有人催着走,哪知这一走,竟到了悬崖边上。
    我站在边沿,往下一看,一阵劲风吹上来,呼呼的,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呻吟。
    我有点晕眩。
    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总结出了一些事,于是,我很君子的笑开了,荡了一脸的微笑。
    “那个……这几位仁兄,我……呵呵,不瞒各位,在下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
    听完,众人一愣,有脸红的,有无颜的,有暗笑的,有生气的,却没有一个是惊讶的。
    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呵呵,你不是童子,我们……”眼儿忽然暧昧的往四处一望。“比谁都清楚。”
    我一摊手,“那你们带我来这里干嘛?”
    “那你说我们带你来这里干嘛?”
    我谄媚一笑,“呵呵,老兄,祭神是要纯人的,我早就已经破处了,不干净了,哦,对了,我还不爱洗澡,还有我上完茅房就吃饭,从不洗手,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告辞。”
    “哪儿走。”突然后肩被人一捏,脚下一松,便连人带土都下去了。
    山间回荡着一阵阵凄美的猿啼。
    唉,我这短暂的自由啊!想想我这一生过得还真是短暂啊!
    落啊落,落啊落,唉?怎么就到底了?我睁眼撑起手来一看,身下软软的,是和石壁十分相似的半人高的草,一层叠着一层,人陷下去,竟然都快被埋住了。身边突然多了几声响,我知道,他们也下来。
    我伸出头来,左右看看,“哟,你们也到下面来啦。”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才到下面去了呢。”
    鉴于没有吃饱,我一瘪嘴,“小子,那你给我吐出象牙看看。”
    “你……”
    “我?我怎么啦,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病猫,他娘的,别以为细皮嫩肉的,老子就不会给你松皮,老子看出来了,这里面就你小子一个不是东西,又打又饿的。你说是不是呀,善人。”我对身边那个刚给我饼的少年说道。说完后,又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锦衣少年不怒反乐。
    我一把抓着他的大腿,“从脉象上来看,你小子病的不轻。”
    他把我手一拍,“哼!你终于发飙啦,我以为,那人把你养了这么久,你真变成一头猪了,还是一头瘟猪。”
    “白大哥,还骂人?说……粗话?”
    “哼,看他长得那么丑,就知道他是难登大雅的人了。”锦衣少年终于有点开心的一嘟嘴。
    “呵呵,总算是有点你的样子了,不过,你被欺负的模样,也很让人疼啊。”妖媚男子妖冶的有点让我抓狂的声音。
    “几位还是快走吧,看天色,快要下雨了。”老人说着,竟在草台边找到了一溜有护索的石阶。我一抬头,又目测了一下这草台的位置。呵呵,果然妙!若没人精确知道草台的位置,而且有拿性命玩乐的觉悟,是断不会往下跳的。
    我们顺着石阶,紧挨着石壁又壁虎了很久,却好死不死在老头子说快要到时,下起了倾盆大雨。顿时,几人都湿了个透。直到我们在悬崖半腰的地方终止住了。铁索还是在继续延伸着,但是明显的,那时给不知情偶然发现这铁索的人的误导。
    老头在石壁上仔细的拨弄了一番,最后竟“轰”的一声,开了一道石门。那石门的敞口只有一人来高,我们逐个的鱼贯而入,进去后,里面又有许多相接的岔口,跟着老头,我也只有感叹这样的地方要是没有熟悉的人带路还能有人找得到,那可真他娘的神了!
    里面的通道静得很,只有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点起的火把毕毕剥剥的响,还有顺着我们淋湿的衣服滴滴嗒嗒留下来的雨水,身后几人各自不同的呼吸。在温润的空气里,我忽然荡起了一阵微妙的悸动。明明觉得奇怪,可我却能清晰的闻到他们身上的体味,香甜的,沉郁的,冶艳的,清冷的,温馨的。脑子里也开始想象着,现在他们各自都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们的动作。而他们的一吐一纳,深深浅浅,起起伏伏,听着却让我异样的安心和……
    冲动!
    人说饱暖思□,但是我现在不仅五脏庙未祭,还是一只落汤鸡!忽然忆起夏睿埙他在这方面从来也不曾亏待过我。
    想着,想着,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河,出了道口,便是一条漆木篷船,船头站着一个人。
    老头并没有上船,只在边上交待着,“把主子和几位公子先带去,我随后就到。”
    那人回了一声是,老头便让我们上船了。
    待我们都一一坐定,船便开了,船里微微晃动着,天色已暗,船里也不曾有灯火,我只能隐隐的看着几个人的轮廓,只不过却感觉到,哪怕是黑暗之中,他们也在看着我。
    听着外面的流水声和啪啪的雨水,忽然胸中溢开一种莫名的烦躁,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有点讨厌,自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是谁?”
    船里没有声响,像是彼此都在猜着各自的心思。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下去,我从不强求得不到的东西。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黑暗中,不知谁问了一句,声音里是隐隐的庆幸和不安。
    “嗯。不记得了。”
    之后就真的是无言了,这样的沉默持续到了终点。
    船外的人在外面道了一声,“主子,地方到了。”
    我们下了船,我原以为几人会被分头带开,却被领到了同一间屋子,说是屋子,却不比以前住的宫殿差多少,让我最惊叹的,还是那张床,躺七八个人绝对没问题。我点了一下头,脑中开始浮想联翩。
    一路上,除了被威胁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外,我们都没有说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被领到了屋后不远的遮篷温池,暖暖的,有一层薄烟,却被竹顶、树鬃平平的挡住了落下来的雨。
    领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那五个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脱衣服了。
    当四个穿斗篷的人把它一脱时,我对他们的那圆鼓鼓的肚子产生了相当大的好奇和敬佩。这样,又陷入了思考的深渊。
    “你看什么看!”兰络秋一瞪眼,可是那风情里为什么满是羞涩。
    苍天!太可爱了!
    我一捂嘴,神色有几分凝重,“没什么,只是觉得……人无完人。”
    首先脱光的君莫惜倒是坦坦荡荡的跨入了池子,虽是夏初,但到底被淋湿走了这么久还是有几分寒意。“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呵呵,你啊,从那时起,便是让人猜不透的。”他闭了眼,很享受的把自己的身子没入水中,微微的乳白的水中,若隐若现的,还是他肚子的轮廓。
    我猛然下定决心了,轮番的一拍肩膀,在书钺面前,看到他平坦的小腹时,也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下去,“虽然你没有,但是,你也是。”
    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最后进入水里,兰络秋一边泡着,一边拨着水,“什么乱七八糟的,前言不搭后语,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还不知道,我这是在向你们示好呢,正所谓男人有三耻,秃头,酒糟,大肚子。唉,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长成什么样了,啊,唉,没有一个比我丑的,这世间恐怕也难找几个了。但是……却……唉,富家子弟的富贵病啊,我同情你们,也接受了你们这种敢于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人前的勇气。”
    兰络秋一撇嘴,“你怎么不去死,自己做的孽,还好意思说。”
    “哎?”
    “你……混蛋。”最后两个字是低低的呢喃的。
    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有点尴尬似的,你不言,我不语,四个大着肚子的男子,又加上刚才兰络秋的那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你那意思,好像怀了我的种一样,哈哈哈哈”,本以为这是个可以缓和气氛的笑话,却在看到他们凝视我那沉重的眼神时,我也跟着凝重了。
    这时,狼魄像是不甚自在的打算起身离去,却好死不死的这么巧合那么无意的在经过我面前时滑倒了,我起身一抱,两具结实的躯体就这样紧紧的贴在了一起,特别还是在他的肚子碰触到我腹部的肌肤的同时,让我不自觉的心跳加快,我……我竟然该死的,有反应了。
    是水太热,是水太热,水太热,水太热,太热,太热,热,热……
    好热啊!
    狼魄往我身上一推,因为低头而带动发丝的牵绕,只松松的一缕,滑落置我的肩上,明明……明明是这么壮实的一个大男人,我以为我只对像夏睿埙那样娇柔的才……
    难道我对这个调调也……
    “放开。”他越推,我却下意识的收得越紧,因为看到这样一个威严俊逸的男子在自己怀中为难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
    太□了!
    他的腰,好劲实啊,背,好分明的线条啊,屁股也,当手紧紧的抓住那两块你有我有大家有的肌肉时,我,呵呵,彻底的抬头了!
    这时,君莫惜打破了宁静,“呵呵呵,原以为狼大哥会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讷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倒是我们当中最先出手的一个,呵呵,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好啊,亏大哥你想得出来呢。”
    “我……不是的……是……”自觉自己会越描越黑,狼魄索性就闭口不提,将我使劲一推,就欲抽身离去。
    唉,高人就是高人,轻轻一推,也是世间难有几人敌,于是,我很理所当然的撞在了自己身后的巨卵石上,平滑的石面虽然没有割伤肌肤,但是背和石头相撞,我是没有信心赢的。
    “嘶——”我轻轻的呼出一声。
    “白大哥——”书钺急忙往我身上一扶。“你怎么样了!”
    “哎呀,好痛,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
    狼魄也没看清楚,只急急往我这边一赶,“没事吧,我忘了你的内力……唔……”
    我狠狠的含住了他的唇,就忽然觉得心里的烦躁和身下的烦躁一个被熄灭,一个却被挑得更高。
    离开时,我回味的一舔嘴唇,“扯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己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笑的自己都奇怪,可是就是想笑。
    调戏壮男的感觉。
    竖拇指!
    ……
    笑着,像是好久不曾这样笑过一般,心里的那种深刻的感动和颤抖,那微弱转而渐强的心悸,当仰望明月时,自己曾幻想过这样的感觉,但是,总觉得太虚幻,想不到……
    这些人,认识?不认识?难道这还是个问题吗?我一直相信人相遇的最初的感觉,我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好人?坏人?那又怎样,没有圣人,没有至恶,邂逅既是缘分,天给你相识的机会,难道这还不是两人的命中注定?这种感觉还有谁能给你呢?
    狼魄退开,避过我的视线,在角落里沉没着那张始终没有逃过我眼睛的红透了的脸。君莫惜仍旧爽朗的笑着,不属于男人的柔媚之中又难得的夹杂着压抑已久的释怀。宫离月的银发散开来,漂浮在水面,随着笑声荡起的涟漪跌宕着,虽然是闭着眼假寐的样子,却也知道,他听进去了一切。书钺更像自己被调戏一样,假装用水擦着自己的身体,倒是兰络秋往我身上泼着水,大骂没正经。
    我突然感到,生活,本应如此吧。
    明明是初遇,却又不像是第一次,那样的,温暖,那样的,让人不可思议……
    合
    这是吃饭前的一幕。
    “我们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哦。嗯?”我眉梢一挑。
    啪——
    一个巴掌飞过来。
    “这就是你的反应吗?”兰络秋眉头一皱。
    我还能什么反应,好吧,就激烈一点。“好哎,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做父亲了,我要全天下的人知道,我要做父亲了!哈哈哈哈哈哈……”
    啪——
    又一座五指山。
    “太假。这件事就先告诉你,现在的你,知道就行了。”兰络秋说完,眼也不看,便径自吃起自己面前的东西了,还一边狠狠的说,“今天就算了,之后我们在这里的几天,饭都由你来做。”
    “啊?”
    “你,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狼魄端坐,没有下筷,只是直直的看着我。
    “我……一定得说吗?”
    咻——
    五根筷子刚好插在我面前的饭碗里,我刚还纳闷哪来这单数,怎么那么寸,其中两根插得深一点。
    数字太他娘的吉利了!
    三长……两短……
    “说。”宫离月又吩咐人去拿筷子去了。
    于是,我是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口吐莲花竹筒倒豆子一一讲了出来,其实也无非是和夏睿埙的些生活琐事。
    “知道你们感情好,就不用一一通报了,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别的?没有了。”
    “呵呵,想不到,他连你这个枕边人也瞒得好好的。”
    “什么意思?”
    “夏睿埙,呵呵,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明明皇帝的宝座还没有坐上,就对着其他几国虎视眈眈的,还刻意离间四国联系。不过,还没有成什么大气候,只是些小动作罢了。可是,已经挑起了一些不必要的争端,现在的五国之势,已经有些微妙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言下之意是不是说,这世道,安宁不久了?”我说道。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
    ……
    我们静静的吃完了饭,他们没有再问我什么,我也没有再说其他的,既然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不想添乱。
    刚想着,一双有力的手就往我腕上一搭,还没看清来人长相,红色香风一阵,便是身体各处都被摸了个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长相颇姣的妇人。
    谁啊!吃豆腐吃的这么光明正大!
    “柳千丝见过白公子”随后又朝狼魄一拜,“见过主子,各位公子。”
    “他怎样?”狼魄一问,众人瞩目的焦点转到了我的身上。
    柳千丝把手往我后颈一搭,指腹在后脑上轻轻的摁压着,待按到某点时,即刻停了下来。
    “呵,好厉害的手法!”眼睛微微一眯,她脸上的笑意难有几分真切,“忘尘之药,‘红尘落’,配之以药剂,服之,前事尽忘。然而,若凝炼提粹于针尖之上,刺入后脑,在中针者似昏非昏之际,致以号令使中针者默记。中针者初醒,除记忆全无别无他碍,但是,必要之时,只要施针之人再次发以号令,中针者本性丧失,只听其令,沦为傀儡活死人。这种药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后一种用法知道的就更少了,就算是知道,也难以实施,剂量、手法都是难于登天,呵呵,好厉害。”
    我嚼着刚上的甜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挖挖鼻孔,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
    “你是说,飞他现在就是……如果、如果,他再被提起那个施令……就会……”兰络秋显然面上有几分惊慌。
    “现在看来,白公子的情况的确是这样,唯今之计,只有尽量避免白公子和施针者接触了。”
    吧唧吧唧……
    “可是……这种事,暗箭难防,避也难避……”狼魄低低一说。
    吧唧吧唧……
    “或许,我该把原足梦找回来,看他有什么办法……”君莫惜朝我看了一眼。
    吧唧吧唧……
    “白大哥他……会变成那样吗?就算是失忆也没关系,可是,如果对方利用白大哥的身份……”书钺说。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啪——
    兰络秋爆吼道,“你这个混蛋,大家都在为你的事着急,你,你,你这个死猪头,中针的人是你,失忆的人是你,怎么你还吧唧吧唧的吃的这么香,你是饿死鬼投的!混蛋,混蛋,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
    兰络秋一边忘我身上捶着,一边巨怒。
    我实在是担心自己刚才吃下的那点东西都给倒腾出来了,所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对!就像你说的,中针的人是我,失忆的人是我,反正怎么样的人都是我,你们这么着急也没用啊!我怎么样,你们干嘛这么积极。”
    兰络秋猛然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突然把手反抽的高高的,却是停在了空中,没有下文,就这样静静的停着。身边的人也因为之前的话静止了。
    “没……关系……呵呵,你脑子坏了,你脑子真的坏了……”
    兰络秋低低的,只重复着这句话,他的一只手还在我的掌心里,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脆弱。他的身体像是下一刻就会瘫下去一样,无力的,如风中的残叶。
    我抓抓后脑勺,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嘴快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哎呀,我……我的意思是,唉,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现在替我干着急也没用,把我埋了?把我关了?把我锁了?这样别人就见不到了。可这跟死又有什么区别,暂且不说我到底还是不是这样一种情况,就算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人的行动是怎样,谁又能完全预料到呢?不如平心静气,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我摸着兰络秋的脸,掌心熨帖住他的柔滑的脸,有点凉。“总会走。”
    君莫惜首先一笑,“我倒忘了,你这人啊……呵呵,好了,我们也别这样操心了,要不,别人看了,也不知道心疼。”
    “放……放开,别碰我,你这个混蛋。”兰络秋声音哑哑的,显然是因为刚才的话快要哭了,这会儿虽这么说着,但自己却一动也不动,任我抓着手,那种稣酥娇娇的音调。
    给我回来!我的三魂五魄,呃,不是,七魄。
    “噗——”君莫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愣头愣脑的什么都不清楚。
    兰络秋也咬着下唇,只不过,脸红的更娇艳了。水水润润的,像极了一坛子好酒,醉死人了。
    “色……色胚!”
    我顺着他避开的目光往下身一看,我,彻底撑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宫离月一把抓了过来。因为天气已经不是很冷了,而我又随随便便的穿了一件下裤和短内衫,所以,一清二楚。
    “大了。”照样淡淡的说。
    我被死命的抓着,只得无奈的说,“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大哥,行行好,放个手吧。我现在很口渴,想去茅房。借过,借过。”
    开玩笑,这气氛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我也是。”冷艳的三个字,诉说了一个男人的本能。
    “啊?”
    “今晚,陪我。”
    “啊?啊——别、别、别扯,活的,那是活的,啊,无辜的小生命啊……”下身被扯着,就这样像牵着一条死狗似的,我和宫离月从众人的视线下消失了。
    “最冷的,往往都是最热的,呵呵。”君莫惜丢下一句,便也离开了。
    “可恶,被他抢先了。”兰络秋一嘟嘴,默默的想。
    可谁又敢说,这不是几个人共同的心声呢?
    ……
    ……
    三个月后,余江上。
    “呼,好大的风啊。”立于船头,我打了一个打哈欠。
    “你还真有闲情。”兰络秋说。
    “呵呵,我说过吧,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担心随时会被偷走,不如光明正大的行于人前。”
    “你总有的说。”
    “呵呵。”
    “嗯……”肩头搭着一个头,君莫惜有点累的样子。
    “累了?”
    “嗯,昨晚被你折腾的。”
    “嗯,那个……”
    “什么?”
    “我好像是被迫的吧。”
    “是吗?那最后骑在我身上乱吼的人又是谁?嗯?”
    “那什么,我去看看那冰镇杨梅好了没,唉,怎么会这么慢呢。”
    我转身离去,忽略身后那人眼里的笑意。
    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对于之前事情的记忆,但是唯一可知的便是,和这五个人的相处。或许唯一能记住的,也是最原始的记忆,便是身体的契合,那种一遍又一遍要不完的感受。还有那种初次相见时的心灵的微颤。无论是否有之前的记忆,对于我来说,都不是应该考虑的事。感觉很温暖,感觉被爱,感觉舒适,感觉自由,那便也够了。
    虽然他们给我讲了五国的风俗,譬如男男结亲,甚至于生子,于这三个月中我也是亲眼见过的,我很奇怪,明明是男人,那产道怎么来。后来得知,五国男人的身体会随着之后身份而发生变化,若娶了男妻,自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若是嫁与了男夫,□破处的一刻,体内就会开始形成孕带和产道,总之就是朝着适合生育的体态发展。
    我总会觉得很奇怪,所以,常常摸摸他们的肚子,那时,会有一股暖流从掌心传来,格外的让人安心。好像那里的脉动和变化,都可以感受一样,总觉得很好玩,便也就时常贴着他们。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我很自以为伟大的安慰着这些大肚子的男人。
    “放心,就算我不是孩子的父亲,我也会好好对他们的。”
    自然,我必定会从血堆里找回自己的手脚胳膊,想不到,就连狼魄那样的,脾气惹急了,也是不得了的。
    我低头看着荷叶碗里的酸梅汤,清粼粼的红色,那里印着我的脸,忽然想起了那个烟花绽放的夜晚,也是红色的。
    酒。
    花。
    人。
    忽然觉得,记得的,不记得的,又能怎样,只要还是自己,便终归是不变的吧。
    唉,我叹出一口气来,一转身,差点就要撞到一个人了。
    “钺儿?”
    “白……白大哥,我……我只是想来帮你拿东西。”
    “嗯,麻烦你了。”
    他抬起头来,显得有点哀伤。“你不用对我那么客气的。”
    “呃……”我看看他,他头一歪,避过了我的眼神,“算了,走吧。”
    “白大哥,你……你怎么想我的?”身后突然爆发的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
    我一炸,干嘛突然问我这么原则性的问题?
    “那个……你……很好啊。”
    “那……那你为什么、为什么都……都没有……那个……那个……”
    “上你?”
    他一咬嘴唇,迟疑的点点头。
    这个动作,我既喜欢,也不喜欢。喜欢是因为诱人的可爱,不喜欢是因为每次他都咬的很深,难道他就不疼吗?我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但是,毕竟五人之中,就他……没有大着肚子,或许,我和他之前有过什么?是我想多了吗?最起码,对于自己心动的对象,我想更珍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五人之中每次看到书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不是没想过不碰他,可是,每次有这种想法时,总觉得有点罪恶,像是在内心深处有种牵绊似的。
    好像……另一个他……又好像……不是……
    “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船体一阵猛烈的撞击,我和书钺都停止了此时的暧昧,赶到船头一看。
    呵呵,该来的,总会来的。
    ……
    又见
    “多日不见,飞,你可还好?你可说过会想我的。”
    来前的紫色龙舟上,一人高高独立,日光下,他脸上雪色的肌肤显得透明而苍白,像是雪砌的一般,光一大,便也就融化消失了。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等了你很久呢。”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总是一个有趣的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
    “呵呵,你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猜到了。”
    兰络秋像是听不下去一样,往前跨上一步,“废话少说,你这回来到底又有什么企图!”
    “呵呵,企图?”夏睿埙笑着,突然在看到兰络秋隆起的肚子时,眼中闪过一丝难解的情绪,赤色的,血腥。“呵呵,我能有什么企图,无非就是想叙叙旧罢了。”
    “哼,叙叙旧?你骗谁!”
    夏睿埙没有再看兰络秋,眼色朝我一转,“飞,我想对你说,这回,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再过些日子,我就要登基了,到时,呵呵,我们真的是相会无期了。那时,我会有自己的臣民,自己的百姓,自己国家,呵呵,自己的后宫和子嗣,你……也会有你的自由。还记得你在宫殿里时,没有一个下人和你说话吗?那是我吩咐的,我那时候总想,你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可以为你把废弃的地府变成人间天堂,只要你快乐。可是,你不快乐,你甚至连逃跑都疲惫了,那样的人,不是你。我想把你关起来,也折断了你的羽翼。可是,只要你飞不起来,你总归会是在我的身边的,可是,呵呵,你的心,太大了,关不住,也留不住。”他低低头,手放在自己的腹上,满脸都是凄色。“若你还信我,这次,我们就真的了断吧。”
    我轻轻的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兰络秋,朝他点点头,示意我不会有事。夏睿埙的船放下了踏板,我打算走上去,却被狼魄拦住了。
    “我先上。”他拿着剑,一如既往的威势,却在此时,散漫着温情,这是男人的温柔,这是爱人的温柔。
    “我以为你会拦住我。”
    “拦得住吗?”
    “呵呵,谁知道呢……”我在前面,听着身后陆陆续续的登上踏板的声音。我知道,他们都跟来了。
    “呵呵,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啊,不过,也是,像我这样的大恶人,你们总会担心我弄伤了你们的爱人的。”他说着,转身朝船里走去。
    千骆和寿鹰同样跟着来了,只不过,看我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或许,不,是肯定,他们会恨我的。大半年来,我都看了出来,这两人对于夏睿埙……唉……
    雕刻精美的船内,就像是一间小房间,进门处挂着翠珠帘,室内四扇窗,都开着,江上的风清凉的吹过。那里放着一张小圆桌,七张圆凳,红色的一桌席宴。
    待我们都坐定以后,他只是凝视着桌上的菜食,“还记得吗?不久前……呵呵,不提了,不过,你倒是要给我一张菜谱,教教我的那些厨子们,那样的菜,无论他们怎么做,都不对。”
    “阿埙……我……”
    他没有在意我的话,回头对着千骆说,“去,拿来。”
    不一会,千骆提着一个大盒子就进来了,夏睿埙打开来,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捧出一个走马灯。
    “那晚,好漂亮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星星,那些都是我的,呵,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想要去过什么生辰,那是罪恶的源头,我不该被生下来的,一切苦难的开始。可是,那一晚,我想,我也是有资格获得幸福的,我彻底的赎罪了……后来,我也自己一个人看过,才发现美丽的星星,是不存在的,因为那是虚幻的,那时觉得幸福,是因为……你也在……”
    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对小木人,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往哪里看,只想要逃避那样的眼神。
    “明年的今天,只有它能陪我了吗?”
    “阿埙,我……对不起,如果我这辈子有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或许……”
    “不用说了,这不是我想听的,既然被骗了那么久,我不介意再多一些时日,哪怕,那是一辈子。”他笑着,脸上却全是强迫的苦痛,我是真的把这个人伤的太深了!
    替身?安慰?只因为那时的自己是个胆小鬼,对于无知的恐惧。
    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夏睿埙没有再说什么,吩咐千骆拿了七个酒杯来,自己端了一壶酒,一一斟满。
    “飞,还有……几位,共饮一杯,从此便是天涯陌路了。我不打算再和他纠缠,那太痛,也太苦,我没有那个力气了。”说着,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也喝了下去。
    “你果然要放手,便于我们大家也都是好的。”
    “我知道,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这个男人,不可能会是我的,否则,我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也不会你们一来就……呵,飞,你可知,你的温柔,有时,是致命的毒酒。让人担忧痛苦,却又情不自禁,这一杯酒就算是分别了吧。”
    君莫惜听言,把酒杯一伸,饮下。
    狼魄他们相视,并没见夏睿埙倒酒时有什么小动作,只得饮下一小口。
    待他们都喝完,夏睿埙愁容的脸上忽而露出了笑意,让人猜不透的温暖的笑容。
    他站起身来,来到我的身边,在其他五人的注目下,突然抱住了我的后背,发出了如小猫般舒适的呻吟。
    “果然……还是你的背,最舒服,最温暖。”他的头,轻轻的蹭着。“这么温暖的地方……”腰上的手忽然一紧,“我怎么舍得给别人呢?”
    言毕,席间的狼魄他们应声倒下。
    “这是……”我猛然站起身,身后的夏睿埙勒得更紧了。
    “不会,酒里应该……”宫离月眉间一皱。
    身后响起了笑声,“啊哈哈哈哈哈哈,‘花鬼’的毒,你们当然不知,此毒无嗅无味,是我专门为你们制的,味道,可好?哈哈哈哈哈哈……”
    “魄,莫惜,你们……”
    “混蛋,你看不见吗?我们动不了了,不是早提醒过你吗?这个人不是好人,你,你要害死我们才甘心吗?”兰络秋狼狈的大喊。
    倒在地上的五个人勉强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是十分吃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药对你不起作用,但是,呵呵,这也更好玩了。哦,对了,‘红尘落’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呵呵,那施令,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
    “飞,快走。”狼魄一声大喊。
    “混蛋,走啊——”兰络秋也惊恐的一喊。
    只有我和他没事,其他人都中了药。他想干嘛?
    当我正回头时,看到了夏睿埙直直盯着我的眼,微微的泛红,血丝因为脸上明显的兴奋而充斥了出来,之前的愁容和笑意都没有了,现在的他,脸上的表情,只能说是。
    疯了!!!
    我的唇被他狠狠的咬住了,我试图推开他,却发现那是多么无法摆脱的力量。那样席卷着暴风的眼神告诉我,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顾一切了。
    一声低吟。
    “我爱你,留在我身边。”
    只一句,我的脑子渐渐的黑了下去。
    ……
    “喂,混蛋,混蛋,白翼飞,白翼飞——”兰络秋看着回身后呆呆站立的白翼飞,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似的。他的眼睛,空洞的,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喂,你对他说了什么,白翼飞,白翼飞。混蛋,混蛋,你醒醒啊。”兰络秋努力想喊醒眼前的人,但是,已经没用了。
    “哈哈哈哈哈……这样,你就只是我的了……呵呵呵呵呵呵……为什么,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你知道吗?你以后只能一直这样了,我也不想,可是……是你不好,是你不好。”夏睿埙紧紧的抱着白翼飞,越勒越紧,像是不愿意放手自己玩具的孩子。“是你不好,是你,是你的吻,你的身体,你的话,你的烟火,你的木人,是你,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不过,这样也好,呵呵,和我一起堕入地狱吧。”
    他忽然咧嘴一笑,拿出一把匕首来,放到白翼飞的手上,让他紧紧攥住。
    “飞,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
    “杀。”白翼飞呆滞着脸,只能低低的重复着夏睿埙的话。
    一步一步朝前走。
    等白翼飞到了他们的面前,却没有动作,身后的夏睿埙看着白翼飞的迟疑,微微一眯眼,他瞥了一眼倒在白翼飞脚边的狼魄冷笑道。
    “飞,现在,把你左脚边那个人的肚子……剖开!动手!”
    白翼飞慢慢的转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的狼魄,机械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明亮的匕首,印出那张毫无人色的脸。
    正当他手起之时,君莫惜像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冲向了窗户边,夏睿埙一声令下,半把匕首就没入了君莫惜的后背。只见他上半身仍在窗外,一只手还向窗外伸出,便伏在窗边倒了下去,鲜血浸透了后背。
    飞溅出来的血液,直溅到白翼飞的脸上,星星点点,沾满了整张脸。
    “莫惜哥!……白翼飞!”兰络秋嘶声力竭的喊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了吗!你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吗!”
    “白大哥,白大哥,求你了,快醒醒吧!”
    宫离月和狼魄,尽力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想去挡住比自己年纪小的兰络秋和书钺。
    “呵呵呵呵呵呵,好!杀!杀!再杀!”
    目标是宫离月,白翼飞手起刀落,却被书钺一把抓住了,他一只手握着刀锋,一只手紧紧的箍住白翼飞的手,仰着面,大声的哭喊着,滴到地上的,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了。
    “白大哥,白大哥——不要啊——不要,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控制了,你的自由呢?你的温柔呢?你的爱呢?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做了别人的傀儡了,醒醒,醒醒啊,不要,不要啊,他们伤了,你比谁都痛,他们痛了,你比谁都疼,为什么你现在忍心伤害他们,为什么,你不是比任何人都坚强吗?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无畏吗?这些人,不是你发誓都要保护的人吗?那你现在都在干什么,干什么……”
    连书钺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喊着,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伤,好像那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
    现在,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永远印在自己心里的人。
    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眸中,可是,却不是……
    飞,飞,飞……
    ……
    ……
    ……
    我在一片黑暗中恍惚了好久,自己的世界现在浓稠的就像是混沌一片,黑色的,像是不曾有过光明一般。
    这是哪?我是谁?
    忽然,一点小小的,微弱的光点,若隐若现,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
    我朝着那个光点跑着。
    越来越近。
    我想问自己,为什么要去追逐那样的光点,一直这样沉浸在黑暗里继续沉睡不好吗?可是,可是,进而连自己也嘲笑起这样的问题来。光点逐渐的变大了,变亮了,一轮月,满月。我停了下来,满月里飞出了桃花,无数的,像是粉色的蝴蝶,光柱似的,旋转着,撩动着的翅膀。
    满月里,有一个人在笑,清澈的,是眼睛,像是满世界的温柔和多情。他看到了我,低着睫,羞涩的一笑,从空中舞动着一只手,掌心多出了一捧绯色的桃花,他双手接着,向我一吹。花瓣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笑的更开心了,我满脸的桃香和温暖。可是,等我用手一接时,却是一手的,晶莹的泪珠。泪珠里,是五个人。
    每一滴泪珠,就是一段故事,是一个男人和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笑,他们的痛,他们的无奈,他们的执着,他们的,他们的……
    还有,那个男人是……
    是……
    是……
    白……
    白翼飞!
    ……
    ……
    ……
    “白大哥……白……爱人……痛……醒……”
    谁?睡在叫我?
    谁?是谁在哭?
    谁?是谁的眼泪?
    谁?是谁的血?
    谁?谁?谁?谁?谁?谁?谁?……
    耳朵里,听不到清楚的声音,只能隐隐的传来像是遥远天际的哭喊,那样的嘶声力竭,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无奈。
    眼前,似近似远,模糊的,人影,红色,还有,脸上,温暖的,血腥。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焦距或近或远的拉开,却大致能知道发生的事。
    月儿?不……是钺儿?他……怎么了?怎么哭了?他的手上怎么都是血?莫惜?他怎么了?匕首?我……怎么了?
    杀,杀,杀,谁?是谁?是谁?
    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伤害他们?不!不!不!停下来!停下来!不许!不许!不许把刀抽开!你没看见钺儿的手伤的更重了吗?不!不要!不要举起刀!干什么!干什么!白翼飞你要干什么!
    不!我不能伤害他们!不能!不!
    不能伤害!
    不能!
    那只有……
    只有……
    众人眼里的白翼飞忽然静止了下来,攥着匕首的手缓缓的落了下来,笔直的站着,像是天地之间最高大的一颗松,任何雷雨都不能动摇他。
    狼魄。
    君莫惜。
    宫离月。
    兰络秋。
    书钺。
    有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心有灵犀的感应到一种温暖,像一把火一样炽烈的爱情,又像是暖风一样的温柔。
    他们看见了,他们真的看见了。
    世界上最美的笑,最美的……
    无言的诀别。
    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他。
    知道的,不止一个人。
    匕首再次高高的举起,而落下的地方,却是白翼飞自己的胸膛。
    当血丝从他的嘴角流出的时候,绝望了的,不止一个灵魂,
    “我的爱,我怎么会忘了,我们的故事,过去,现在,未来,怎么会忘了呢?如果……咳咳……桃花开了,记得告诉我,我们的竹屋,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爱情……”
    白翼飞轻轻的笑着,五人的,泪水比血还浓烈。
    “我……爱你们……”
    前膝一跪,白翼飞直直的倒了下去。
    “不——”五人从不曾感到过这样的撕心裂肺,痛,好痛,即使痛到麻木也阻止不了的痛。
    “不要——”
    同时叫出声的,也有一直在白翼飞身后的夏睿埙。
    他匆忙的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不,不,不是的,不要,你……骗我的,你最狡猾了,骗我的,骗我的。”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越过了插在白翼飞胸前的匕首,最终他没有勇气去把住白翼飞脉搏的跳动,只是呆滞的看着那本来微弱起伏的胸膛渐渐的平静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也完全的平静了。
    他的爱,走了。
    夏睿埙拿自己的袖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白翼飞的脸,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做着。然后,又抚摸着他脸庞的轮廓,他的眉,他的唇,傻傻的,笑着。
    “他走了。”
    船里,静悄悄的,出奇的静悄悄的,六个一脸默然的人,和一个满脸笑容的,闭着眼的人。
    ……
    千骆进来时,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唤了一声主子,夏睿埙无事般的一抬头,笑着,“去做吧。”
    千骆没再问,像是早就知道结局一样,最后回了一声“是”,然后默默的退开了。
    “你们走吧。”他抱着白翼飞,没有看向身边的五个人。
    “呵呵,你以为呢?”君莫惜一笑。
    “其实,我们都一样,但是,也不一样。”夏睿埙道。
    “他,睡了吧。”宫离月往前爬着,来到了白翼飞的身边,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有的屈辱的姿势,可是,现在他不在乎。
    狼魄呕出一口血,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的脸。
    “白……大哥……白……大哥……”书钺的手只停留在白翼飞的衣角上,自己手上的血浸透了那里。
    靠着船壁的兰络秋避开自己看向那人,“他……才不是混蛋,混蛋他……才不会这么安静,这么老实呢。”最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你……永远都是那么傻……傻子……我的傻子……”最后一声君莫惜的叹息。
    夏睿埙微微的抬头,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待会这座船就快要爆炸了,我在船上放了炸药,本来是想……呵呵,你们要是不想走,不嫌弃,就一起吧。我们……都陪着你……好吗?”最后一句,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了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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