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前的曾经
墨君冥一抬手化出块镜子来,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 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 骤然一眼看上去, 就像是人间冤魂死后化成的厉鬼, 尤其他一头黑发披散而下, 身上还裹着一层艳丽的红纱,衬着那白白的肤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前来索命的艳鬼。
他刚刚就是这么一副姿态自以为很得意的问逗猫棒:我好看吗?
他刚刚还以为他是被惊艳到不会动了……
如今想来, 应该是惊吓到不会动了吧?
自己把自己都吓到了!
“喵喵喵喵喵!”
骤然一声凄厉的猫叫响起, 原地银灰色光芒一闪, 姿态撩人的美人消失不见, 转而多了一只被红纱牢牢裹住的小白喵。
喵崽子伸出两只前爪蹭蹭蹭的把眼睛上的墨汁给擦掉了, 又施了个净尘术把身上弄干净,钻红纱里装鸵鸟,显然是不打算出去了。
重衍无奈,站起身来走过去,掀开红纱看着里面的小奶喵,叹气,“其实你跳的……挺好看。”
小白喵悄咪咪竖起一只耳朵。
重衍顿了顿,补充, “只要不穿那层红纱……的话。”
也许是好看的?
“喵嗷!”
刚刚打算鼓起勇气钻出来的喵崽子顿时惨叫一声,又孜孜不倦的往红纱底下钻去了,顺带还不忘滚了几圈, 把自己给牢牢裹结实了。
于是重衍就看着眼前一只红色虫茧新鲜出炉,这只虫茧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还在努力往自己身上裹更多的红纱,看样子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
重衍顿了好半响,慢吞吞道:“我打算出去了,你要是准备跟来,就自己出来吧。”
说罢,他就站起身来,直接忽视了身后瞬间炸起来的某只红虫茧,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行过去。
一路走到天阙宫外,刚准备驾云去最近的天牢里看看百里笙的情况,迎面忽而奔过来一个人,见了他直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急声道:“仙尊,那百里笙去天牢里释放魔族了,还把看守的狱卒给打伤了,四圣兽族却把增援的天兵给挡下了,天牢现在一团乱,您……您快去看看啊!”
重衍有些意外的挑挑眉,这百里笙动作到还挺快,四圣兽也是个人精了,虽然百里笙没把仙尊令拿出来,但百里笙自现身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住也是住的天阙宫,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在为谁做事,况且这事也是四圣兽期待已久的,自然不会违背。
这水天衡大概是急了眼才会一时没想到,或许也是抱着一丝侥幸过来找他,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他淡淡道:“魔族的事,是我授意他去做的。”
水天衡顿时脸色一白,他沉默了一会,颤着嘴唇慢吞吞道:“那些狱卒的死……也是仙尊的意思吗?”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重衍点头道,“是。”
水天衡眨了眨眼睛,眼里慢慢的,蕴上一层深深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仙尊您知道,我为什么如此仇恨魔族吗?我那一族六百七十五条人鱼,在三万年前墨九渊率领魔族攻上仙界的时候,生生被魔族残虐致死,我父亲是仙界当时仅次于四圣兽的战将,母亲是族里有名的美人,我们当时负责驻扎虚无之境边缘,那些魔族为了尽快攻破我们的防线,悄悄将我母亲掳去,以此威胁父亲投降,父亲宁死不屈,他们就当着父亲的面,一片一片,拔掉了我母亲身上所有的鳞片,甚至还拿出刀剑一块一块削她身上的肉!我父亲为了不让母亲再受折磨,忍痛将她一箭射死,带领全族誓要为母亲报仇,最后被魔兽们践踏成肉泥惨烈战死,姐姐被他们□□致死,哥哥被他们五马分尸而死,全族六百七十五条人鱼,全部被他们一条又一条,残忍的虐杀至死!”
“当时的我才有五岁,五岁啊!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惨死,可我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喊破了喉咙,可没有人来救我们,没有人!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惨叫,族人的残肢断臂铺满了整个战场,鲜血浓稠到都流成小溪了,我一次一次被吓晕,又一次一次被惨叫惊醒,直至保护我的最后一个族人被他们砍断尾巴生生流干了身体里最后一滴血,他们把目标对准了我。”
“我被他们拳打脚踢,鞭子抽,烙铁印,拔鳞片,刀剑划,他们享受折磨的乐趣,享受着人临死之前惨烈的绝望,和那些无能为力的嘶声惨叫,我那时候就发过誓,若是……若是我能活下来,哪怕堕落到地狱,我也要把今日所受的折磨加倍在他们身上偿还回来!那时候真以为,我要被他们折磨死了,可就在我绝望的最后一刻,您出现了,您将他们都杀了,您给了我药,助我逃走,可是您最后消失了……”
“没有在黑暗中生存过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那种骤然得到救赎的感动,我将您视作我的希望,无论前路有多艰难,我都一步一步,挣扎着前行,只为了离您更近一步,再近一步,您之前对我都是鼎力相帮,甚至还让我寻找仙界其它大战之中存活下来的幸存者,组成一个大家族,我们一起相依相靠彼此扶持,共同对抗着我们的仇人魔族,这么多年,我们在您的授意下好不容易才把魔族打压到无法抬头了,可是仙尊您现在却要杀了他们!”
他哽咽了一下,身上蓝光一闪,竟渐渐化成了本体人鱼的样貌,下半身一条修长的鱼尾蜷缩在地上,本就精致异常的容貌如今更是显得有丝妖异,只是那双浅蓝色的双瞳里,却满满都是绝望的哀伤。
“仙尊对我们有再造之恩,也是您给了我们报仇的机会,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自然是感激在心,您要和魔族和解,我们即使百般不愿,可这是仙尊的意思,只因为是您的意愿,所以再不愿,我们也都忍着没有反驳,整场和谈意外的顺利,没有横生一点波折,可您现在为什么要为难他们?他们也和我一样,是曾经在魔族的残虐下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的至亲之人都在那场大战里被魔族给虐杀至死,他们只是一群……想要给自己亲人报仇的可怜之人啊!”
重衍低眉看着他,良久不语。
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的确挺混蛋?
虽然之前那些所作所为都是菩提树允许的,可这在水家这些人眼中看来,自己这就是过河拆桥了吧。
“可是你们这样,真的就是给亲人报仇了吗?”
一道闷闷的声音突然从地上传了出来。
一颗圆滚滚的虫茧在地上滚动了两圈,突然一侧闪出一道银灰色的闪电,一只白色的小奶喵慢吞吞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幽蓝色的眼睛定定望着眼前的人鱼,眼里有哀伤,有同情,却也有一丝坚定,“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魔族生性的确比仙人两界的生灵略显残暴,他们遵从弱肉强食的原则,对待弱者从不留情,这是魔族千万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性,包括我在内,也是如此,可并不是所有的魔都是如此没有理性的。”
“我在魔宫生存十八年,十年幸福,八年苦难,那八年我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几乎都被人欺负着,身上受得伤不计其数,最敬爱的父母失踪不见,可我偏偏出不了魔宫不能去找,那绝望也许比不上你,可一日复一日,所受折磨也并不比你少,但是我也没有去随意的欺负其它比我弱小的魔族,你应该去找真正欺负过你的人,但将矛头转向那些无辜的魔族,你在他们眼里,又何尝不是当初虐杀你全族的那些魔卫?”
“闭嘴!”水天衡忍不住红了眼睛,宽大的尾鳍在地上狠狠一拍,厉声道:“你懂什么?你从没真正失去过什么,即使受尽苦难,你现在至少还拥有你的父母,还有仙尊百般护你,可我呢?我全族的人都被杀了!是一条一条被虐杀至死!若是你的父母在你眼前被他们如此残害,若是仙尊某一日抛弃了你,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重衍弯下身,把地上的小猫崽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真正经历过,谁也无法知道自己将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们没有谈论他的资格。”
他很清楚的记得,原着里在黑白二虎死后,墨君冥是真正黑化过的,他将仙界视为自己毕生宿敌,甚至最后发动了仙魔大战,仙界为此死伤无数,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不,我要说!”白喵却是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跃跳下了地,幽蓝色的眼睛定定望着他,“即使逗猫棒他不要我,即使我父母被仙界的人害死,我也不会将仙界视为死敌!”
水天衡冷嗤一声,“到底还是只猫崽子,你终究太过天真,这现实里,又岂有那么多‘不会’?只有事到临头,你才会知道自己坚持的那点理智有多么可笑,你也才会真正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做。”
白喵伸出一只爪子在地上挠了挠,幽蓝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良久没说话。
事情到如今这般模样,天牢的事肯定暂时不能下手,还得再从长计议才可。
重衍揉揉眉心,伸出一指在半空轻轻一点,丝丝剑气流淌而出,渐渐组成一柄灵光流转的天衍剑虚影。
他伸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敲,天衍剑剑身一颤,缓缓飘到水天衡面前。
水天衡隐约意识到什么,有些激动的双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