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得如此之狠，以至于将自己的皮肤都咬破了流出血来。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吞咽着流出来的鲜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在身体深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告诉他。
    【你是人。】
    所以，不可以。
    不可以。
    ……
    他跪在地上剧烈地喘着气，好久之后，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步伐踉跄着继续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那具尸体一眼。
    …………
    不是没有绝望的时候，不是没有撑不住的时候。
    当他一次又一次倒在地上的时候，当他被人死死地压在地上掐住喉咙的时候，当他倒在地上仿佛已经看到死亡的时候，当他即将死在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的人手下的时候……
    如果放弃就轻松了。
    如果不再站起身来就不用再受苦了。
    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在这样告诉他。
    不行。
    可是有什么在这样告诉他。
    他得站起来，他得活下去。
    所以，一次又一次，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所以，一次又一次，他杀死了所有想要杀死他的人。
    因为脑子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活下去，他承诺过什么……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记忆已经消失，可是他的灵魂却不会忘记。
    【我送你回家。】
    我答应过你的，我想要做到。
    我会活下去，找到你。
    送你回家。
    …………
    ……………………
    已经暗下来的房间里，只有点点星光流动着，照亮了光线暗淡的房间。
    漆黑的发丝散落在眼角，少将睁开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深蓝色的宝石，漫天星辰的星光都仿佛落进其中。
    他的眼中映着沉睡的少年的面容，像是想要将这个人融化在他的眼底。
    “记起来了？”
    他低声问，问着那个沉睡的少年。
    他坐在床边，看着陷入柔软的床被的缪特，略微俯身。
    强烈的精神撞击唤醒了曾经的记忆……原来他早已和身下的人相见，在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年幼的他站在冰冷的玻璃柜前，凝视着被白雾笼罩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他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人，他想要这个人睁开眼看着他。
    哪怕记忆被删除，这种执念仍旧深埋他的身体乃至于灵魂之中。
    这个执念让他撑过了最惨烈的那段岁月……
    细碎的黑发垂在少将雪白的颊边，他低着头，看着身下的少年，他看见了从缪特眼角的睫毛渗出的一点水痕。
    他俯身，低下头，他的唇轻轻地吻过少年眼角的泪痕。
    “找到你了。”
    他说，他的手抚过缪特的头，他注视着缪特的目光在这一刻有着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柔软。
    那轻柔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像是羽毛颤动的痕迹。
    沉睡的少年睁开了眼，从睫毛里渗出了黑亮的光泽，那瞳孔映着俯身凝视着他的特洛尔少将的脸，一层浅浅的水雾渐渐浮现出来，将它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
    然后，那双眼慢慢地、轻轻地弯了起来。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的眼睛。”
    眼角带着泪痕笑眼弯弯的缪特这样说。
    第91章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眼睛。
    少将微怔了一下，记忆很快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俯身看着身下的缪特，目光柔软，就连细长凤眼眼角锐利上挑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他的手指缠绕着身下孩子柔软的黑发，抚摸了一下。
    “嗯。”
    他说，他的唇角上扬起一点极浅的弧度。
    那是他在和这孩子相遇不久的时候，在依修塔尔的大厅之中，这孩子站在他身前盯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整个大厅被这孩子一句话惊得鸦雀无声。
    这孩子心思纯粹没有多想，但是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就是示爱——当时他也是如此认为。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孩子说的话竟是事实。
    这孩子的确是在很久以前见过他，也看过他的眼睛，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
    ……
    “我也不是很记得……在被冰冻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直在睡觉……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但是醒来之后就几乎都忘记了……”
    缪特一边说，一边撑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他从宽大的短袖里伸出来的手臂瘦得厉害，撑在床上颤了一下，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断掉一般。
    他的手臂刚抖了一下，一旁少将的手就伸了出来，扶住他的双肩，缪特本来以为少将只是要扶着自己靠在床头，没想要那扶着他肩的双手直接越过他的肩环住了他，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将已经抱着他，自己靠在床头，将他搂入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缪特稍微懵了一下，他的头已经被少将按着靠在了那结实的左肩上，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少将的下巴，还有有着如天鹅颈一般优美弧线的雪白颈部。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而那只按着他头的大手的指尖轻轻地在他发中抚着，把玩着他的发，偶尔梳理一下他的额发。
    他看着那掠过他额头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感受着指尖按压着他的发的触感，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他眨了眨眼，突然就有种忍不住想要撒娇的感觉，他抓着少将的衣角，头抵在少将的颈上，轻轻蹭了一蹭。
    感觉到那毛绒绒的头在自己颈上蹭了一蹭，那触感仿佛随着神经传递到心底深处，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搔了一下，瞬间让人心软得不行。
    少将那张俊美的脸仍旧是看不出什么，面无表情，只是一手搂着怀中少年的头，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吻了吻缪特的额头。他的唇碰触到的都是少年柔软的黑发，没能碰到温暖的肌肤，他心里顿时有点不满，抬手将缪特额头的发撩起来，梳理到耳后，又低下头吻了一下。
    这次落下去的唇清楚地感觉到了怀中人额头上柔嫩的肌肤，于是他满意了。
    “我……是在地球上出生的人，数万年之前，在地球上长大。”
    乖巧地靠在他身上的少年小声地说着话。
    他再次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左手搂着怀中人的腰，被他搂着的地方太纤细，他一只手几乎就能握住一半。
    一点肉都没有。
    他想。
    “因为得了很重的病，那个时候，没有可以治好我的病的办法，爸爸妈妈没办法，只好将我冷藏冻结起来，希望能在未来找到治好我的办法之后，再让我苏醒过来。”
    微微眯着眼，缪特软软地靠在特洛尔少将怀中。
    少将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有些瘦，但是胸口却很宽也很结实，靠着很舒服，也能让人觉得很平静。
    那是一种感觉，仿佛有人在告诉他，只要在这个人怀中，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醒来之后，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爸爸妈妈不在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那个时候，有人说他是我的祖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跟着他……”
    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后来，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带着我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那颗星球。”他说，“再后来，就遇到了少将你……”
    “沉睡时精神领域里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就像是在睡着的时候做的那些梦一样，醒来了，几乎就不记得……刚遇到少将你的时候，只是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的眼，所以才说了那种话。”
    缪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微微抬头瞅了特洛尔少将一眼。而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动静，少将也侧头向他看来。
    上挑的狭长凤眸，墨蓝色的瞳孔像是夜色之下的宝石，仿佛有数不清的细碎光点散落其中，剔透的晶石里承载着星辰大海的光芒。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缪特怔怔地看着那双眼，一时间竟是忘了要继续说下去。
    看着缪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眼，少将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一点弧度，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好看吗。”
    他问，冷彻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像是冰泉上的粗弦拨动时发出的声音，好听得不行。
    而被那好看的凤眸和好听的声音给蛊惑住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要说出‘好看’两个字。
    不过还好，在那两个字即将吐出口的前一刻，缪特猛地清醒了过来，刚刚要发出声音的唇一抿，硬生生地将那两个字给吞回了喉咙了。
    美色误人。
    闭紧了嘴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肯再和少将对视的缪特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么四个字。
    他飘着眼不肯再去看特洛尔少将，所以他没能看到少将又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捧着他的颊，少将低下头来，唇落在了他的眼角。
    落在他眼角的唇有些凉，在碰触到他的眼的一瞬间，那种比自己的体温稍低的凉意让他的睫毛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他有些担心少将的唇是不是碰到了自己的睫毛。
    少将的唇落在他的眼角，没有再动，他感觉到一个温热而又湿润的东西在舔舐着他的眼角，少将似乎并没有移动自己的唇的打算，只是一直在执拗地舔舐着他的眼角，很快将他眼角的那一点睫毛也舔得湿漉漉的。
    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躲了一下，却因为被少将的手捧着颊，躲不掉。特洛尔少将不知为何一直在舔舐吮吸着他的眼角，弄到那一处的皮肤都开始觉得轻微发痛的地步。
    他一开始不知道少将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乖乖地不动，到了后面实在是忍不了了，只好拽着少将的衣角扯了一扯。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