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子,比划了好几下,才下手捏了一块起来,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看,就一块哦。”
小姑娘宝贝地抱着自己那一块雪团,一边往前走,一边埋头捏着。
她眼眉弯起,眼里都是细碎的笑意。
裴苒手法娴熟,一看就是捏过很多雪团。
她左捏捏,右捏捏,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就窝在她的掌心。
裴苒笑着抬头,举手就要将小兔子给佩儿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别把我和那个野丫头相提并论!”
拐角后,两个姑娘站在那里。
余月巧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面的姑娘掩唇而笑,“大姐姐怎么生气了呢?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那位可不是什么野丫头,按照规矩,她才是正正经经的余家长女。按理说,姐姐和我的辈分都是要往后排的。”
说话的人是余月灵,二房长女。
她一向和余月巧不对付,现在找到机会可不得使劲恶心她。
余月巧也确实气得不轻,“什么余家长女,她姓裴,不姓余。余家族谱上没有她。再说了,她母亲当年和我父亲和离,谁知是不是因为什么肮脏事情。她是不是余家人都不一定。”
小兔子窝在温暖的掌心,逐渐化开。
佩儿皱眉,她想要上前提醒前面那两位,小姑娘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裴苒低头,转身到了刚刚那块厚厚的积雪旁。她将小兔子放在积雪上,又起身。
她直直地往拐角的地方走。
余月巧还在那里说着∶“要不是为了让她给我替嫁,她怎么配回到余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野种也配……”
“野种,谁是野种?”
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
余月巧和余月灵一惊,两人同时看向拐角处。
那里站着一个粉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抬着头,冷冷地看着余月巧。
余月巧难得心虚,她躲开裴苒的目光,“果真是乡下来的,没规矩,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裴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步走到余月巧身前,又重复道∶“我问你,谁是野种?”
裴苒的目光迫人,余月巧被逼急,梗着脖子道∶“谁知道当年你母亲是不是做下什么肮脏事才不得不离开京都,不然她为何舍下青阳侯府的一切离开,定是心虚,说不得就是和别人私……”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啪”的一声响起。
裴苒的手刚捏过雪团,还没热起来,冷得很。
她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余月巧脸被打歪到一边,五个指印分明。
余月巧捂着自己的脸瞪大眼睛看向裴苒,“你敢打我?”
裴苒冷着脸,看着余月巧,眼里透出嫌恶。
“如果你再说我母亲一句不是,我还会打你巴掌,管好你的嘴巴。”
裴苒第一次在余家人面前冷了脸。
哪怕是昨日她被逼着改姓,她都能平静地陈述。
可现在,她浑身都透着冰冷的气势,一瞬间竟骇人得很。
她说完,侧过余月巧,直接就往寿安堂而去。
她昨夜走过一遍路,记得来回。
她走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等身后的丫鬟。
她需要去向余老夫人验证一件事。
余月巧口中的替嫁,究竟是真是假。
第24章 24
康嬷嬷在看到裴苒脸色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她领着小姑娘进屋,转身就退了下去。
堂内空旷安静,余老夫人招手让裴苒上前,“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外面天气冷,本打算免掉你们请安的。”
老夫人笑得和善,裴苒却没有上前。
康嬷嬷已经带着下人下去,屋内只有裴苒和老夫人两个人。
裴苒抬头看向老夫人,抿唇看着老夫人和善的笑,忽然问道∶“您知道替嫁的事吗?”
老夫人的手一顿,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
老夫人没有回答,裴苒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所以昨日您说让我在余家暂住一段时间只是为安抚我。如果今日不是余姑娘漏嘴,你们打算一直瞒着我,直到要出嫁那日,逼着我上花轿。就像你们逼着我回余家一样,是不是?”
裴苒的质问直戳余老夫人的心窝子。
她长长叹了口气,将佛珠放到一边,“是我们余家对不住你。可老身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你,婚嫁大事怎会让你最后才知道?更何况,你要嫁的人,不是普通人。他是……当今太子。”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
裴苒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老夫人,“太子?你们要让我替嫁给太子?”
裴苒忽然想不通余家人在想什么。
嫁给太子,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余老夫人怎会看不出裴苒的疑惑。
“你刚来京都,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太子曾失踪一月,再回京时重病缠身,几无清醒时间。太医断言,太子活不过明年春日。”
裴苒听着忽然想笑。
难怪余家要她替嫁,“所以呢,你们就要把我推上前,好保你们侯府长女安好。可婚约定的不是余月巧和太子吗,你们这般所为,不怕圣上发觉?”
话已至此,再多隐瞒也无益。
余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婚约定的不是余月巧和太子,而是余家大房长女和睿王世子。”
裴苒蹙紧眉头,她愈发听不懂余老夫人的话。
怎么又提到睿王世子?
余老夫人继续解释着∶“当初圣上子嗣艰难,应大臣所提意见,招宗室子进京培养。太子就是其一,他是睿王的儿子。你母亲和睿王妃交好,曾与睿王妃约定,余家大房长女与睿王世子定下婚约,待来日两家结亲。我们本不知你的存在,这婚约也就落到了巧儿的头上。但如今你才是余家长女,这婚约自然是你和太子。”
一团乱麻分解开。
余老夫人歉疚地看着裴苒,裴苒双手捏紧,她摇了摇头,“不。我之所以会存在,只是因为太子重病。”
因为太子重病,所以余家不想再攀这门婚事。
所以他们才会逼着自己回京。
这样的话太直白,直白到让余老夫人都面上难堪。
“如今京都皆知余家长女回京,这门婚约的对象,已经变了。”
余老夫人将最后一句话说完,突然不敢看裴苒的眼睛。
对着那双眼睛,她只会愈加羞愧。
裴苒挺直地站在下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余家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从她一回京,她就注定要嫁给太子,做这个太子妃。
裴苒低下头,咬紧下唇。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双眸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多谢老夫人解惑。”
裴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她步履平稳,脊背挺直,像是不肯在余家人面前弯下去一分。
余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裴萱拿着和离书离开的样子。
她从前,也是真心心疼那个孩子的。
可她也是青阳侯府的老夫人,她也是余家人。
“孩子,老身已和你父亲商定,若是有一日太子真的……到时候,余家必会护你周全。”
余老夫人站了起来,双目湿润地看着裴苒的背影。
裴苒脚步一顿,她已经走到门帘前,能感受到外面的寒风和身后的目光。
她掀开厚厚的门帘,没有回头。
冷风灌进屋内,又迅速被挡住。
余老夫人几乎瘫坐到榻上,怔愣地看着佛珠。
裴苒走在寒风中,挡开了佩儿伸过来的手。
她一步步往回走。
在这个余家,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只有母亲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
她不能怕。
她要冷静,义父很快就会来。
她一定,一定能等到义父。
—
从初一到腊八,京都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
青阳侯府的下人都忙着准备晚上的腊八宴,唯独竹苑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