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心中嘲讽地一笑,想着这世间原本如此,你走高了,别人求着你,你走低了,别人踩着你。
她倒是也没那心思在这个时候去将这一家子嘲笑一番,不过是打定主意,也不能让她们从这里讨了便宜去罢了。
当下她依旧是笑着,可是那笑里,却是满满的疏离:“府里倒是不缺这个衣服,有些是自己做的,有些是宫里赏下来的,不过既然老祖宗带来了,那便放着吧。”
大少奶奶听这衣服,顿时明白阿宴必然是记着以前的事儿呢,当下她就热络地笑着,开始和阿宴攀谈,又对着苏老夫人问东问西嘘寒问暖。
老祖宗平日在府里称王称霸惯了的,此时要她讨好阿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大少奶奶说什么,她就附和着。
说了这么半响,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阿宴淡声笑道:“今日时候不走了,留在府里用过膳再走吧。”
大少奶奶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笑着道:“既如此,那就先谢过王妃了。”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花厅。
花厅里,十数个丫鬟们正有条不紊地摆着各色膳食。
大少奶奶打量着这花厅,却见花厅角落摆着金丝檀木的小桌子,桌子上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瓶上插着时令的花儿。
正中一个红木大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各种碗碟,每个碗碟都看着不是凡品,都是依据菜色而搭配。
大少奶奶只看了一眼,便觉出这里虽则看似简朴,但其实处处都是皇家气度。
她眸子里忽然就那么一红,一时想着,十年前她来这府里时,她还是贵客呢,那时候这王府还是皇后娘娘住着。
不曾想,十年间,物是人非,府里连皇后娘娘都得罪了!
她勉强笑了下,对着阿宴笑道:“阿宴,今日个实在是搅扰你了。”
这边老祖宗已经落座了,她坐下后,便打量着那饭菜,开始指点江山:“这个菜是五香鳜鱼吧?这个做起来看似简单,却是要费大力气的,光是备料就要半天功夫呢!”
正说着时,又看到丫鬟上了一个缠枝青丝大盘,盘子里热气腾腾的深红色汤汁,上面零星浮着鱼翅和猴头菇。
她顿时叹气:“哎呦,这不是猴头蘑扒鱼翅么!”
五姑娘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大少奶奶从旁看着阿宴脸色,虽则阿宴不吭声,不过她也颇觉得尴尬,忙拉了下老祖宗的衣角,想着她别在这里大肆评价了。
谁知道老祖宗见了这些菜色,不免感慨,憋了这半响的话终于开始往外倒了:“你们这些人年轻,自然是不懂的,这几个菜看着普通,可这都是宫中的御膳,那一个个坐起来可不简单,外人坐着,只能学个样子,远没有宫里的御厨做得地道!”
苏老夫人原本是对这老祖宗有些反感的,是以一直从旁也不怎么说话,如今听着她开始大放厥词,终于忍不住:“府里的厨子,这还是容王殿下从宫里带过来的,自然是做得地道的。”
老祖宗听了,一双浑浊的老眼浮现出诧异和不敢置信:“这是宫里的御厨做的?那可真是不简单啊!”
这说话间,她就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一时她又有些宽慰:“阿宴啊,也难为你了,如今我来了,你知道我爱个新鲜味道,竟然特特地命人做了这些菜!”
阿宴听了这话,轻轻地品着一盏香茗,淡淡地道:“这个倒是老祖宗多想了,不过是些寻常菜色罢了。”
惜晴从旁,也笑着,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嘴:“这些都是王妃日常吃惯的,都吃得有些腻歪了,前些日子还说,要命那御厨多换几个花样。”
这话一出,老祖宗整张脸都绿了。
☆、101|99.8.14
这话一出,老祖宗整张脸都绿了。
她松弛面皮的上就这么皱着,狠狠地拧着眉头,一双带着老年斑的手在那里颤啊颤的,浑浊的眸子透着狠厉和刻薄,就那么不敢置信地盯着阿宴瞧。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啊,没想到昔日那个跪在她面前,被她拿捏在手里的下贱玩意儿,如今竟然在她面前摆起了这架子,还吃着连她都不能轻易吃的饭菜?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人也,出身侯门,丈夫和儿子那都是袭的一等国公,若不是这贱人从中作梗,她的儿子怎么会被降为伯爵?
要说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没有天理的世道啊,自己身为皇后的祖母,竟然不如这么一个小贱蹄子!
老祖宗在那里气得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半响后,她终于用手捂着脸,骤然哀叹:“这是什么世道啊!我竟然养下这等不孝子孙!”
她手上戴着一个碧绿戒指,绿莹莹的,那是当年她出嫁时带的嫁妆,此时那流光溢彩的碧玉戒指映衬着她皱起来的老手以及那刻薄的老脸,越发显得她一张脸上都是凸出来的刻薄。
说着,她颤巍巍地那么一倒,就是一副要气绝晕倒的样子。
一旁的大少奶奶和五姑娘忙上前,过去就要扶住她。
她就越发地开始作起来了,颤着唇,气若游丝地喘着气儿,抖着声音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被这贱丫头气得不行了……”
阿宴见此,心中一声冷笑,起身吩咐道:“老祖宗既然身子有恙,那就该在家里好生休养,阿宴不孝,竟然如此劳累老祖宗,以后可是万万不敢如此劳烦。如今既然老祖宗身体不适,恰好今日个过府的御医还不曾离开,我这就命人过去请了来,为老祖宗过脉。”
大少奶奶见了,一边扶着老祖宗,一边赔笑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老毛病了,哪里劳烦御医,再者说了,老祖宗素日都是请惯了那位孙大夫的。”
一旁的惜晴见此,便趁机道:“今日在府里的,可是太医院首席御医王朝云。”
大少奶奶听这话,顿时脸一白,勉强笑道:“这是三日一请的平安脉吧,怎地竟然劳烦这位王大夫呢?”
那位首席御医王朝云可不是那么轻易请得动的,更何况这有孕之人三日一次的平安脉,便是宫里的妃嫔,怕是也不敢这么叨扰。
那边老祖宗本来眯着耷拉的眼皮作出行将就木的样子,听到这话,越发地哭嚷起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大少奶奶忙紧握着老祖宗的胳膊:“老祖宗,今日你既然身子不适,咱先回去吧?”
老祖宗听了这话,却是气得不行了,拨拉开大少奶奶的手,气怒交加地指着阿宴道:“你这不孝女,你既知我身子不适,怎么就不知道请个御医给我看看?你说你身为姐姐,怎么这么没有心肝,竟然那么害你妹妹,你可知道她在宫中受着什么苦?如今咱敬国公府被贬了,你大伯父现在都没脸出去见人,你倒好,竟是拉拔这个提拔那个的,心里却不曾半分想着咱们!”
阿宴起身,淡淡地吩咐一旁的镜湖和润叶:“老祖宗病了,你们替我送老祖宗回家,顺便请王御医帮老祖宗过一下脉。我这边刚才看着老祖宗发病,心里一急,便觉得腹中难受,先回房里歇着了。”
说着,也懒得再和她们说话,就这么径自起身走了。
苏老夫人见此情景,也忙道:“王妃这是动了胎气还是怎么了,这可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说完也溜了。
老祖宗原本是准备了一套的戏码打算好生闹一场,如今刚开了一个头,不曾想这阿宴就走了,一旁只留下一群丫鬟在那里看着她。
她顿时有些傻眼了,想着到底是闹呢还是不闹呢,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王朝云王大夫到了,却是来给她请脉的。
大少奶奶见阿宴离开了,心里一急,忙对五姑娘道:“小五啊,你在这里扶着老祖宗,我去找王妃,还有些话要说。”
说着,也不待老祖宗同意,就这么放开老祖宗撒腿追着阿宴而去了。
老祖宗原本被两个人扶着呢,此时忽然这大少奶奶跑了,她就越发傻眼了,想着没了这个,她还怎么演?
原本也是要追出去的,可是却见旁边一溜儿丫鬟,特别是那两个叫什么镜湖和润叶的,那可真是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她顿时有些怯了。
五姑娘见此,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忙对旁边的丫鬟道:“两位姐姐,劳烦你们照应着老祖宗写,我找王妃也有些事儿,过去就说几句话。”
正说着时,那王朝云大夫来了,五姑娘一见,顿时放了心,也忙撒腿向刚才阿宴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这老祖宗本是准备了好生闹一场,就是不把这三丫头震住,也能泼她一身脏水,谁知道她好戏没开场,两个帮衬的走跑了。可真真是不孝的,没个心肝!枉费她素日疼她们!
而此时旁边一个是首席御医,这就是要给她过脉,旁边又围着一溜儿丫鬟,那每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就那么盯着她,防她跟防贼一般!
她就这么傻在那里了,想着是哭呢还是不哭呢?是晕呢还是不晕呢?
一旁的丫鬟们见此情景,心里都不免好笑。
这王朝云大夫往日里也听说过这位老祖宗的德性,此时见了,难免鄙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