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看了贾珍做得诗,只道了句,“过得去”。转而接过贾蓉的诗,点了点头,直接判贾蓉赢。
判决来得太快,贾珍有点猝不及防,表情还维持在喜悦的状态。
“父亲,您就这么草草看一眼,就说他赢,未免太儿戏了!您难道只是想给儿子难堪么?”
贾蓉则很雀跃,险些跳起来,不过见父亲贾珍这样,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默默地站在一边儿垂首不言语。
晏良打发贾蓉先走,才跟贾珍说:“的确是你输了。”
贾珍不服,拿起贾蓉的诗读了读,不觉得他做得好,气得歪嘴,还觉得不公平。
晏良示意吴秋茂一下,便带着贾珍落座在屏风后。
不一会儿,吴秋茂便引领贾政的三名清客过来做评判,问他们这两首无署名的诗哪一首更好。三人传阅完毕之后,一致认为贾蓉做的那首更好一些。
答案出来之后,吴秋茂立刻引他们出门,去广源楼吃酒。
此刻,贾珍的脸色万分难堪,已经无地自容了。
“还觉得我难为你?”晏良顿了顿,“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一旦署上你和贾蓉名字,大家一定都会说你作得好。你是个做爹的,也是宁府的大爷,大家要给你留面子。”
贾珍头越来越低。
“以前大家赞许你几声,无非是因为你的身份,你真以为自己有多能耐?殊不知你连个九岁的孩子都不如。”晏良口气越来越冷,“人最可悲的,不是没有才华,是没有自知之明。”
贾珍头使劲儿往下低,身体已经勾成虾米状了,还微微有些颤动。
“怪我给你难堪?”晏良嗤笑,忽然厉声问责,“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天请假去玩,都干了什么?”
贾珍本来是满心咒怨,忽听这话心头一抖。他那天跟父亲请了一天时间出去,保证过仅仅是会友,不沾女色。可实际上,他的那些好友们提前一天帮他弄了五个女人藏在酒楼。
真没想到,父亲连这件事都给查清楚了。
贾珍噗通跪地,老老实实地跟晏良赔错。他没有第二种选择,这个家父亲是最大长辈,他必须得听。
“别觉得委屈,我会好好罚你的。或许以后,你还会有很多伴。”晏良笑呵呵地拍了下贾珍的脑袋,权算是安慰了。
贾珍却不觉得这是安慰,身子跟着一哆嗦,只觉得父亲越来越可怕。只是,父亲除了管自己和贾蓉,还能管谁?
“我离开这两年,一直是你做族长,可细看过咱们的族规?”晏良忽然问。
族规?贾珍恍然摇了摇头,突然缓过劲儿来,又打了个哆嗦。难道父亲还想像管教他一样,将整个贾氏一族都约束起来?
贾珍仔细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父亲是贾氏一族之尊长,在宁府他可以说一不二。在整个贾氏家族,他一样可以呼风唤雨。族长本就担负着总管全族事务,约束族人行为,主持监督宗规族约的人。细论起来,小到家中纠纷、婚丧喜庆,大到祭祖、祠庙事务等等,族长都有权管理。
贾珍更怕了。
“果然是个蠢物。”晏良笑了笑,只罚贾珍每天卯正在自己院中大声朗诵《礼记》十遍,方可用早饭,“需得吐字清楚,有腔有调。这惩罚不算重,但你若偷懒懈怠,被我发现,便是大事。”
贾珍真没想到父亲这次竟然没有对自己动家法,如临大赦,忙感恩戴德跟父亲磕头,保证会守规矩,这才下去了。
晏良饮茶片刻,便在案前坐下,提笔继续誊写大字族规。
……
第二日,贾赦如约赶早来见晏良。
今日有些奇怪,从开门的小厮开始,到引路的婆子,以及路上偶尔路过的下人们,瞧他的脸色都不对。
贾赦正纳闷,就看见吴秋茂了,他忙跟其招呼。吴秋茂闪躲一下,才不得不客气地跟贾赦鞠躬,他看贾赦的脸色也不对。
“你们今天都怎么了?”贾赦揪住这厮,忍不住问清楚。
“赦老爷,您的脖子疼不疼?”吴秋茂惊悚地用手指按了按贾赦的后颈,然后后怕地缩回手。
贾赦不解,摸了摸自己脖子,也不觉得什么。一把推开吴秋茂,跑去找晏良。
晏良从今日开始,便要去太仆寺马厂当值。此刻已经穿好官服,等在堂中。
贾赦一进门,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早打听过了,这个官儿是九品芝麻官。本来他还有一点点不信,今日见这身官服,就确认无疑了。真没想到他进士出身的敬兄弟,竟然真要做个九品管马的武官儿,偏偏还是圣人的意思,想拒绝都不行。
“你脖子怎么了?”晏良忽略贾赦的嘲笑,一脸郑重地盯着他的脖颈。
贾赦这才意识到吴秋茂的话并非玩笑,变了脸色,紧张地叫人拿镜子来。他一眼就看见自己脖颈左侧偏后的地方,有三处类似圆形的红印子,十分鲜红,看着的确有点惊人。
“这这是什么?”贾赦用手蹭了蹭,红印子一点都没消,还把周围的皮肤给弄红了。
“不要乱碰,我看是什么怪症。吴秋良,赶快把请几个好大夫来给他看看。”
晏良还要去当值,就嘱咐贾赦先在这休息,一切事情等他从太仆寺回来再说。
贾赦不安地点点头。
☆、第16章 贾赦有病
太仆寺掌管全国车马,内设有乘黄署、厩牧署、典厩署等,依次分掌车马不同的方面。如乘黄署,分管车路及驯驭之法;厩牧署则分管东宫车马牧畜,因尚未立太子,所以厩牧署目前就管了几位成年皇子的车马。
晏良这次去的就是厩牧署的马厂,主掌饲马、给养杂畜。说白了,就是管养马的事儿。九品协领好歹也算是个官儿,倒不必亲自动手喂马,看着别人喂就是。
晏良到的时候,典厩署里只有主簿袁汉宰。署里的官员们对于宁府老爷领这种官衔来,都很不屑。而且听说圣人虽口谕他回来做官,却不让他进宫去谢恩,估摸是哪一位权臣撺掇圣人遛他玩的,所以才会用这等官职来嘲讽他。
今日赶巧其它品级高的官员都休沐,一块去广源楼喝酒作乐了。袁汉宰是因为晏良才留在这,本是很有怨念的,不过他见贾敬本人沉静稳重,话也不多,一点都没有文人啰嗦孤高的劲儿,倒挺喜欢的,便就没有为难他。
“你知道广源楼吧,京城最近新开得那家,他家的饭菜绝了!贵是贵了点,可就是有钱都吃不上,像我这样的想去吃,还得挑不是饭点的时候才能排上位置。”袁汉宰哀嚎一通后,便感慨自己要是和那位广源楼的晏老板有私交就好了。
“怎么说?”晏良看他。
“我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然后要个雅间,大吃特吃,吃个痛快!”袁汉宰本人长得比较高大,而且很好肉。
晏良笑了笑,继续跟着袁汉宰在散发着臭味的马厩转了一圈,发现这些马都很一般。
袁汉宰看出晏良的意思,哈哈笑道,“这都是快退下来的老马,自然不好。走,给你看好的去!”
袁汉宰说罢,就带着晏良去了另一处马厩。
光马厩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不一样,漆红的柱子,上顶用红瓦遮盖,并不是稻草。整个马厩打理的非常干净,几乎没有臭味,而且每匹马毛色光亮,体态匀称,骨棒筋腱俱佳。晏良打眼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抓了几把料去喂,查看其牙齿情况。
“十岁,正值壮年。”晏良拍拍马颈,嘴角带着微笑。
袁汉宰见晏良懂得看牙分辨马龄,禁不住惊叹:“原来你懂这些!我先前还纳闷呢,朝廷怎么会派个进士出身的跑我们这里看马。”
晏良又笑了笑,越过袁汉宰,挨个查看马厩里所有的马匹,而后仍指着那匹白马,“它最好,是哪位贵人的?”
袁汉宰竖大拇指给晏良,“你眼力高,这是遂王爷的坐骑,皎白。”
“遂王?”
晏良听说过这位三皇子,自小就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有七八月要卧病在榻,故而一直久居在遂安宫中,不常露面,连朝臣都鲜少见过他。他完全没有他那两位弟弟安王和康王的赫赫声名。
“对,就是遂王。你一定很奇怪,遂王明明身体不好不能骑马,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坐骑。哈哈哈,说出来真的好笑死,他是养来看得!”
袁汉宰笑里带着几分讽刺,很可悲可叹这匹好马的命运,“这马明明可以日行千里,驰骋天下,却偏偏要老死在马厩里。”
晏良对他所叹的事不感兴趣,出了马厩,问清自己的职责,便开始着手捋一遍。
袁汉宰见他这么认真,又忍不住笑他,“大家都出去玩了,就你我在此,那些马在马厩里又不会跑了,你何必自找苦吃,跟我一块回去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