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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他顿了很久没说下去。
    “虽自小习武,可是我从未杀过人,到关键时刻,终究还是……害怕了。”
    闻芊接话,“于是,你把他给告发了?”
    杨晋沉默地颔首。
    她抚掌笑了笑,“哎呀,听着是怂了点,不过迷途知返,也算有救。”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见她眉眼里的神情,杨晋生出些许赧然,“早知代价这样惨重,当初我死也不会入教的。”
    “我将事情告诉了我爹,他就把我关了起来,那时我骨子里还很硬,认为明明自己干了件好事却要被罚,心里很不服气,在大喊大闹了几日之后,他们无计可施……便请来了爷爷。”
    隐约觉察到他微微变化的语气,闻芊忍不住就是想笑。
    “挨打了吧?”
    “何止。”他叹了口气,“他做事雷厉风行,根本连口都不让我开,挽起袖子便是打,从屋里打到屋外,打得我满府乱窜,偏偏我又打不过他,只有自己挨揍的份儿。”
    杨家一贯奉行以理服人,小时候哪怕犯错,他顶多也就挨一顿手板心,几时被揍得这样厉害。
    能活生生把手臂打折,不用想也知道,杨晋这话肯定不带半分夸张的。
    闻芊唇角往下压了压,半晌才故作随意的调侃:“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轻笑:“也不能这么讲,本来就是我的不对。”
    “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爷爷觉得我欠管教,就把我带到济南,成日里练功、读书、写字,要么跟他那群老部下在军营里吃沙子……”杨老将军武将出身,哪怕是教亲孙儿,用的也是他军队里的那一套令行禁止,一言不合就是背军棍绕校场跑十圈,可想而知,在他手底下过了两年的杨晋,不死也脱层皮。
    难怪他现在整个人笔直成这样,感情都是被活生生削出来的。
    闻芊听到此处已有些同情,板着手指算道:“那你爷爷让你在大雪之前抵达济南,现在岂不是还有……”
    提起这个,杨晋无比愁苦地抿唇,只觉天要塌,“还剩三天了。”
    求生欲的驱使之下,马不蹄停赶了三天两夜的路,终于在这日傍晚抵达了济南府。
    雪花在天上纷乱的飘飞,把沿途的屋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寒冷让几个小姑娘登时没了那丝看雪赏景的心情,各自哆哆嗦嗦套起了厚衣裳。
    闻芊换了件厚实的宝蓝色披风,白狐狸毛的围脖从颈项一直蜿蜒到手肘间,在这冬季里显出一抹说不出的清冷风情。
    “前面不远就是杨府了。”杨晋将她散在背后的软氅往身前裹了裹,“我事先已和他们打过招呼,你们一同到府上去住,也省得再找客店。”
    马车在繁华的长街以北停下来,不远处朱红的大门前蹲了两只石狮子,在风雪中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接近年关,一路上巡逻的捕快和锦衣卫不少。
    闻芊刚跳下车辕时,迎面就听到有整齐的脚步声和刀剑摩擦的声响,几乎是在她抬头的瞬间,声音也肃然一止。
    那石阶前,一个身着玄色锦衣卫制服的女子握刀而立,暗灰罩甲上的银制花纹被雪光映得银白发亮。
    来者生了张女子少有的英武面容,剑眉杏眼,神色犀利,立在那里的时候,有种沉默而威严的气势。
    虽然长得并不丑,但可惜的是对待自己太过粗糙了些,右脸上甚至有道长而狰狞的伤疤,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很是凶险。
    闻芊漫不经心地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对方却好似未曾察觉,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晋,冲他一点头。
    “回来了。”
    不等回答,她便已转过身,仿佛对他背后那一大群妖魔鬼怪毫无兴趣,“进来吧,爷爷等你很久了。”
    杨晋应了一声,这才低头在闻芊耳畔轻轻说:“那是我堂姐,杨凝。”
    她甚是意外的扬起眉,长长哦道:“原来你堂姐也是锦衣卫?”
    毕竟在这帮大老爷们当中,锦衣卫的女子并不多见。
    “她是十四千户之一,官阶比我高。”
    闻芊先是颔首,随即想起什么:“……怎么好像是个人官阶都比你高?”
    “……”
    说话间,他示意朗许等人跟上。
    杨府内的下人早已很懂眼色地跑出来牵马引路,游月和菱歌好奇地躲在朗许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谁也没发觉,原地里施百川还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目怔怔地瞧着前方,这个平日浑身是嘴,致力于把七星宝塔说得掉下两层来的人难得如此安静,甚至还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伤。
    *
    杨家大宅中。
    厅堂宽敞明亮,威风凛凛的白老虎皮对着把精致的太师椅,椅子上横斜着一个身影。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五官似乎就是按着“古板顽固”四个字来长的。
    闻芊沿途听了不少杨老将军的丰功伟绩,在心中捏出了无数个形状,而今见到真人,反倒没感觉出有什么稀奇。
    英雄到底是老了,身板虽直,但那双露在袖外的手背已显出七旬老人的干枯迹象,瘦削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般。
    一干人等才进门,就闻得那突兀地一阵响。
    杨老将军这一拍桌几乎是把所有人都拍得跟着跳了一下。
    “混账东西,跪下!”
    闻芊刚愣了愣,便看见身边的杨晋二话没说,老老实实地屈膝撩袍跪好。
    “爷爷,我……”
    “你闭嘴。”他扬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呵斥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才出过几次外差,就无法无天成这样!”
    杨晋望着他,似乎是想解释,双唇嗫嚅半天,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垂头听训。
    闻芊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回见他老实成这样,险些开始怀疑杨晋是不是也跟燕长寒似的能造出个全新的灵魂把自己给“夺舍”了。
    “刘文远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在你手上跑掉,他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障眼法,你们七八个锦衣卫,还看不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杨老伸出指头在他肩膀上一戳,“你这心思,究竟都放哪儿去了!啊?”
    杨晋压低了头,“孙儿知错了。”
    “知错了?”他重重哼了声,“在江南玩得乐不思蜀,还换着花样的找理由拖延时间……你知错了,我看你是能耐了呀!会扯谎了,还会玩女人了!真以为天底下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
    他终于抬头,眸中含着些许委屈之意:“我没有……”
    “没有?那是我冤枉你啦?”
    看他默不作声地抿唇,闻芊收了先前那些揶揄的想法,原想上前解释,但考虑到家务事不便插手,终究还是退了回来。
    “孙儿不敢。”
    杨老发了半天的火,大概也是累了语气缓和了不少,只朝他微微颔首,“你既知错,下次就得牢记不许再犯。”
    杨晋顺从地连反驳一句都不敢,当即应道:“是。”
    话音刚落,那角落听候的仆役便双手捧出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杨老一抬手,纤细干枯的胳膊不费力气地就给握了起来。
    闻芊还没怎么看明白,只见他抄起长棍,连句多余的废话也没说,猛地朝杨晋身上打去。
    在场的除了杨凝和施百川以外皆不同程度地懵了懵。
    方才明明一副知错就改,雨过天晴的走向,怎么这么快便变卦了!
    亲眼所见和从杨晋口中得知是两个概念,简直瞧不出杨老将军一个干瘪的小老头下起手来竟然半点不含糊。
    闻芊愣了好久回过神,在杨老将要落棍之际飞快挡在杨晋跟前。
    长棍去势极快,险险地在离闻芊几寸距离处停下,好悬没碰到,杨晋差点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劲风将耳畔的散发吹起,闻芊也不在意,反而颦眉质问:“你作甚么?”
    杨老拎着棍子眯眼打量她,“我教训自己的孙子,没瞧见么?”
    隐约感觉杨晋在扯自己的衣袖,闻芊甩袖把他挥开,视线倒始终是看着杨老,“你把他打坏了,不怕杨家绝后吗?”
    杨老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好整以暇地把棍子背在身后,“坏了就坏了,我可还有一个孙子呢。”
    闻芊似笑非笑地歪头,单手叉在腰间,“你要是把他打坏了,我就把那一个杀了,让你们杨家断子绝孙。”
    大概是从未接触过这样新奇的想法,仔细一琢磨,他居然感觉很有道理,思忖了半晌杨老才盯着她道:“你这丫头,说话倒是大胆。”
    闻芊抱了抱拳,笑得甚是恭敬:“过奖过奖,只会逞点口舌之能而已。”
    杨老略略一抬下巴,“你没事为何要护我这混账孙子?”
    “也没什么理由。”她卷起胸前的青丝,“就是觉得他罪不止此,您老罚重了。”
    这番模棱两可的话,杨老闻言只是轻哼:“犯错就要受罚,二十军棍是最基本的规矩,这一点他自己知晓,你不信问他。”
    闻芊松开手,“可是他……”
    话未说完,杨晋已将她拉住,往后面轻轻带了带,剑眉紧皱,无声地冲她使眼色,只用口型道:“不用管我。”
    闻芊心下颇为不悦,莫名替他生出一股憋屈来。
    “行了。”杨老一辈子奉行“军令如山”的守则,这会儿闹得不上不下很是尴尬,只好朝自己孙女吩咐,“凝儿,你先把她带下去。”
    杨凝依言上前握住闻芊胳膊,低低说了句“失礼”,随后又轻声道:“二十军棍,他受得了的。你再给他求情,将军只怕会打得更多。”
    闻芊侧目看了她一眼,余光正瞥到杨晋在对自己摇头,只好心咬咬嘴唇,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她退到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基哥的中二史!
    【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都怀揣着一个拯救世界/毁灭世界的美好梦想……】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杀马特在部队魔鬼般的洗礼之下都会便成正直五好青年……
    咳咳咳。
    以及,小百川等了十万字的cp终于出场了!
    本文怎么可能会有女二呢!你们真是太不了解我啦!
    和基哥有关联的人,当然!只能是好基友们啊!【←_←
    【下面是真·恐怖故事】
    从现在开始本文要进入隔日更模式了,实在是因为精力时间都有限。
    已经连续熬了2个月的夜,本来想撑到12月之后看样子我还是高估了自己_(:3ゝ∠)_
    不过我会努力地写,争取多更,以及一般来说周末不会断,一周4-5更的样子。
    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本文不长,现目前已经过半了,知道追文很辛苦,所以还是介意大家养肥之后再杀。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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