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他捆绑的医官早已被扔入密林中深达百尺的陷阱中。
天下已定。
他不忍见杀生。
他便放下屠刀。
陆惊澜等了许久,满眼皆是红色的血丝。
红色的骏马发出嘶鸣声。
陆惊澜抬眸往远处看,只见前方连绵山脉,山脉上有积雪,积雪为风卷动,俨然一幅百草枯杀之景。
就在这茫茫天地,皑皑白雪中骤然出现一道瘦削人影,他拄杖而来,面容雪白,长发凌乱披散,前额皆是虚汗。月色披洒一身玄衣,轻忽的要化作一团薄雾。
陆惊澜快步上前伸手扶住,赵嫣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他怀中。
赵嫣已是强弩之末,手脚俱软,体温发烫。
陆惊澜横抱赵嫣将他小心置放在马背上。
陆惊澜问道,“你想去哪里?”
赵嫣声音喑哑,“去地宫。”
陆惊澜说,“好。”
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陆惊澜勒住了马的缰绳改变方向。
赵长宁就在他身后,蜷缩着冰凉的手指攥紧自己的衣袖。
他能感受到赵长宁孱弱的呼吸。
马蹄达达前行。
密林前往地宫需要两三天的路程。
赵嫣无力伏在陆惊澜宽阔的背脊。
他从怀中摸索出在宁王墓前捡来的玉佩别在陆惊澜的腰间。
滚烫的手指在陆惊澜的腰间穿插,心中微微一颤。
赵嫣虚弱道,“我无它物感激,这是送你的奖赏,你可以拿去当些银子。”
陆惊澜不知赵嫣是有心还是无意。
宽阔的背脊骤然僵硬。
赵嫣眼睛落在玉佩上,没有作声。
直到陆惊澜收下了玉佩,沉沉闭上了双目。
他太疼了。
他太累了。
他这一年从未好好休憩过。
他像是刚刚从棺材中爬出来。
他骑在马背上的时候要揽住陆惊澜的腰身才不至于掉下去。
而马背坚硬的毛发扎在下身难以启齿的地方,软红嫩肉被摩擦,隔着衣物带来巨大的痛苦。
赵嫣轻轻蹙眉,“你不要乱动,我睡一会。”
陆惊澜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身后已传来赵嫣绵长的呼吸。
许多年前在陆家的时候,赵长宁在密林中与众世家子弟参加一年一度的马术赛。
谁能想到,赵长宁这一双如今连重物都不能提的手曾经也能勒马扬鞭。
“我们看谁能拔得头筹。”
少年看着陆惊澜,一眼看到了陆惊澜的心里。
路有积雪,马蹄打滑,赵长宁被重重摔进了雪中断了一条腿。陆惊澜将赵长宁带在自己的马上,赵长宁坐在他身后,身上青草的香气扑入鼻腔,困倦地环住陆惊澜的的腰。
“你不要乱动,我睡一会。”
陆惊澜根本没有去拔什么头筹。
他眼中只能看到一个精怪般的少年。
后来那一场马术赛自然被别人得了头筹。
实是美色误人也。
今夕是何夕?
陆惊澜恍惚从混沌的梦中惊醒,知道了拥有后又失去的滋味。
马蹄踏碎雪,雪中扬起尘埃。
“赵长宁,你记得这里吗?”
陆惊澜喃喃自语。
是你摔断腿的地方。
他背上的赵嫣没有回答,仿佛已经沉沉入眠。
陆惊澜笑一声,他的手指拨动腰间的玉佩,玉佩发出声响。
剑眉下的眼眸柔软温暖。
他本该是一名嗜血为生的剑客。
后来遇见赵长宁。
剑心崩溃,用剑的手已经毁去。
从此成为赵长宁身边的影子。
陆惊澜在赵长宁的身边才尝到了做人的滋味。
做惯了恶鬼食魇为生,如何能不贪恋凡尘百味。
这所有的一切敌不过甘之如饴四字。
伤痕累累的两个人在命运的辗转下重新靠在一处。
天色渐明,有日就要出东方。
红色的骏马轻轻摆动尾巴,尾巴拂动路边的野草,熹微晨光洒落于田野,农庄有鸡鸣狗吠声。萧瑟市井开始升腾袅袅炊烟。
他们两人一骑,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从凛冽寒冬走到春暖花开。
陆惊澜摘了一片常青树的绿叶放在唇瓣。
悠扬婉转的曲调从叶中传出。
今日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二百一十四章
深宫注定多事之夜。
传闻御湖湖心对岸发现刺客,引走大半兵力。
然而那刺客轻功已臻化镜,在围攻之下受伤遁逃。
章院判宣三名医官只来两名。
另外一名始终未至。
皇帝寒疾发作,头痛欲裂,暴躁非常。
也正因皇帝寒疾发作才给了赵嫣逃离的时机。
皇帝罢朝三日。
第四日上朝的时候百官发现陛下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宛如重病一场。
第四日的朝堂上皇帝下发一道缉捕文书。
从此以后,死而复生的佞臣赵嫣真正成为朝廷钦犯,以五十万两白银悬赏之。
被关押狱中的刘燕卿得到发落。
圣旨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领八十杖,革除职位,贬为庶人,子孙后代终身不得入仕也。”
百姓终于等到了这一场大戏落幕时候的尾音。
民愤渐平,百官悉心,人们睁大眼睛等着奸佞被捉拿归案,以欺君之罪处死。
刘燕卿将出狱还未领取八十杖酷刑,便被宫中的人扣下。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刘燕卿。
御书房中的地龙烧的正旺,楚钰手中戴着扳指轻轻转动。
一场寒疾折磨的皇帝的锐气被磨去不少。
消瘦后的轮廓更似生父的模样,凛凛威仪姿态无人敢与之对视。
从此往后寒疾将如附骨之蛆伴随年轻帝王一生。
朱旻盛尽职尽责守在长廊之外。
刘燕卿如今已是庶民之身。
楚钰耐着性子道,“你觉得,他会在哪里?”
楚钰寒疾发作整整三日才得以控制。
到了第三日晚再想起旧宫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