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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蔓
    陈娇娇醒来的时候陆之违已经不在了,桌上放了些早餐和一张他留的纸条,写着自己去公司了,微信联系。她头很痛,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梦里有陈放,有妈妈,也有看不透的陆之违。好像掉进了一个漩涡,把这八年的痛苦回忆集中放映了一遍,又一点点的敲打着自己的脑神经。
    那一年,陈娇娇16岁。陈娇娇也还叫陈娇娇。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娇娇跟着母亲坐着一辆面包车从滨城周边的县城一路坐到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花园洋房。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样的房子,有很漂亮的花圃,白色的栅栏,西式的桌椅还有秋千。娇娇还记得母亲临走前跟自己说,在这里好好听话,妈妈以后再来看她,说着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哪个做妈妈的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她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娇娇就舍不得了,即刻坐上脏兮兮的面包车就走了。她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所以从来不会忤逆母亲的每一个决定。她知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她能好好读书,她不能伤母亲的心。
    娇娇被一个保姆阿姨带了进去,都是些她没有见过的稀奇物件。墙上有的像西方艺术品,有的是毛笔字,都得花不少钱吧。她好奇又谨慎的看着房子里的人,只觉得他们和自己好像隔着一个世界。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生父,此时正满面愁容不愿直视她。旁边坐着一个打扮贵气的阿姨,恹恹的端起精致的茶杯慢慢抿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正中间,倒是一脸慈祥的看着她,还伸手示意她到跟前去。“不愧是我们陈家的女儿,生得真漂亮。”
    娇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走上前去才注意到沙发的角落还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生。他个子很高,修长的腿松散的垮坐着,好像不太欢迎自己的到来。刘海微微有些遮住他的眼睛,但无法掩盖他优越的五官。霸道挺立的鼻梁下是雕刻般的薄唇,是娇娇从来没见过得长相,像电视里的模特一样。“小放,跟你妹妹打个招呼。”那位面善的奶奶用拐棍示意了一下男生,语气略显严肃。
    然而并没有人遵循,老太太也好像习惯了,并不予理会,面色不改的拉扯着娇娇打量。陈放只觉得好笑,这就是家风严谨的老陈家,整天经营一些表面功夫,却可以在某一天跑出来个妹妹让他认领。他扫了眼这个妹妹,长得还挺不错。一双怯生生的杏眼正不知如何停留不安的眼神,白皙的皮肤上浮动着一捧羞赧的粉红,马尾松松束在脑后,一缕垂在圆润的肩头。就是打扮太土了点儿,卡通T恤配牛仔裤,像在穿童装。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贵妇范儿的阿姨开了口,尖细的声音像带了蜜,不露破绽得对娇娇笑着。
    “阿姨,我叫陈娇娇。”娇娇保持礼貌的回答着。
    曹予梅心里冷笑,还好没直接叫她妈,不然可能现在就想把她撵出去。思忖了会儿看向奶奶说道:“妈,我看娇娇这个名字还是土气了点儿,说出去也不像我们陈家孩子的名字,不如请个师傅来算个旺咱们家风水的名字?”
    娇娇听到这话手脚发麻,这是妈妈给自己起的名字,她不想改。而且她也不是一个物件,凭什么把她当一个旺风水的工具,顿时两股眉拧在一起。陈放也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妈就是迷信,整天搞什么风水,自己老公出轨也防不住。
    老太太睨了曹予梅一眼,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过于强势的儿媳妇。有些不耐烦的应道:“每年花在这些东西上的钱还不够多吗。”曹予梅挂不住脸面,只得瞪一眼自己没用的老公出气。“我看叫知蔓就不错,和她很相配。”老太太带着一脸笑意的看着漂亮的孙女儿,她是书香世家长大的,取个名字自然不成难事。而且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很乖顺,确实衬这个名字,至少比自己这个孙子省心。后来娇娇才知道,这个名字是杜甫诗写荔枝的“可怜先不异枝蔓,此物娟娟长远生。”她觉得说得就是她自己,也是陈家人给她的期许。
    娇娇顺承的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算聪明,但至少也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没什么权利拒绝这个赐名。毕竟如果想要以后日子好过,她就要学会忍。
    一言未发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以还有工作为借口躲回了书房。他根本没有心情应付这个女儿,要不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苦求个家人团聚,他才不会管这种烂摊子。娇娇也只当他是陌生人,缺席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生,确实也不配去讨好。16年前,陈建生代表市局下县去考察县分局的指标。那天晚上他被当地那个油滑的县分局局长灌了不少酒,说了一堆奉承话,还非要推自己县局新来的一个女的陪自己喝。后来喝大了被扶到酒店房间里,跟着那女的也被送进来了。陈建生承认当时是他酒后失德,看那小姑娘挺水灵,就没管那么多,半用强的把别人给玷污了。谁知道后来东窗事发,那女的居然怀孕了,他自己还是在老婆孕期出轨,跪着求了曹予梅叁天才没有捅到老丈人那里。他现在刚当上局长,根基未稳,可不能出这种岔子,便想一笔钱打发了那个女人。那女人还挺有骨气,没要钱,还把县局的工作也辞了,说是自己可以一个人抚养好孩子,不会出现在他们一家人面前。谁知道现在突然冒出来,求着老太太说家里贫寒,只想给自己孩子一个读好书的机会,以后才能不像她一样吃苦。陈建生长叹一口气,都是造孽啊。
    娇娇的房间在陈放隔壁,进去后她拘谨的放下自己的双肩包,确认人都散了,才开始抱着双腿开始默默掉泪。她还是想和妈妈生活,哪怕日子困难了些。她能预感到自己与这些“家人”们的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厌恶自己的同龄男生,似乎他们还会上同一所高中,希望不会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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