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兵祸四起的战乱之年,都会有无数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最终暴尸荒野他乡;可还有另外一小部分的人精,天生就善于火中取栗,可以在烽烟四起的乱世之中,发上一笔笔沾着血腥味的横财。
天下又不止一家至尊赌坊,开出有关预测战争走势的盘口,自然也是花样翻新:包括判断漠北东西部盟,最后哪家可以坐进金帐;大荒城那个扶摇直上的泰宁大将军丁朔,到底能抵抗多久;北燕的叔侄爷俩,究竟谁更厉害;某场已经剑拔弩张的战事究竟会不会开打、什么时候开打、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有人议论,也就有了热点;有了热点,就有了无数闲人参与其中;人一多、嘴就杂,争议口角也就随之而来;每一个新鲜的争论出现,对于赌坊来说,都是一个开新盘口的绝佳机会。
既有了金钱方面的纠葛,那么对于战局走势的预测,也就不再只属于那些朝廷大员、或一方巨贾了;至少在奉京城中,这场裹挟了多方诸侯的华禹大混战,已经变成了全民参与的热点议题。
有一千个参赌人员,心里就有一千个押宝的理由;一时之间,整个奉京城喜好此道的烂赌鬼们,全部摇身一变、成为了战事预测家、实事评论家、朝中大院的某位远亲、边关将士的结拜弟兄等等等等……
对于赌坊来说,民间的小道消息传的越神,来照顾自家生意的客人也就越多。以往大家还会为了意见不合而争论不休;可现在拿着银子来赌坊押上一宝,不就全都解决了吗?有了赌坊从中作保,用真金白银来验证真伪,那不比抽耳光、赌辈分之类的玩法正式多了?
牛三虽然也是个几文几两的小赌客,但半个奉京城的老赌鬼们全都知道,人家牛三爷,可是实打实的在李府做工!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奉京街面上的老百姓们,全拿他牛三当半个官爷捧着呢!
别人如果说他有小道消息,那十有八九都是胡说八道,压根也没人放在心里;可如果同样的一句话,是从牛三嘴里说出来的,那份量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从他嘴里蹦出来的秘密,那可绝对是一番金玉良言!
常在街面上混的年轻人,平日最重视的就是脸面。来向牛三打听内幕的朋友熟人一多,他可就忘了自己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了,!
李登丞相虽然已经请辞还乡,但丞相府的威风,比起当年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幽北三路有谁不知道?当朝的瘸子丞相万长宁,就是李登从小养在身边悉心教导的义子?谁不知道这李大小姐虽未出阁,但早已许配给了幽北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王爷沈归?单等沈王爷守完了丁忧期,这丞相府立刻就会变成王爷府,他牛三可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门房,变成了中山王爷的门房!
那势力、那眼界,可大了去了!
年轻人谁又不吃捧呢?这些参赌人员今天你请一顿、明天他请一顿的连环轰炸,直把个牛三捧的是晕晕乎乎,差点都忘了自己到底姓哪个牛了。
不过他到底也是李家的门房,编起故事来就是有鼻子有眼的,叫这些市井之徒听得是如醉如痴、信以为真;再经他那么故弄玄虚的一包装,自己俨然已经成了沈王爷座下第一心腹近人!要不是因为王爷想要磨练他的心性,待日后留有大用的话;区区一个门房的职位,焉能困住他牛三爷?
世上的事往往如此,有人捧,自然也就有人骂。那些真正明白内里乾坤的达官贵人,听到牛三那套似是而非的说法,压根也就不忘心里去,一笑置之了事;可这奉京城里贵人遍地,谁家门下还出不来一个有头有脸的下人呢?
牛三的故事越编越大,环节也越来越复杂,很快就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自然也就在细节方面,开始漏出明显的破绽来。于是乎,某位大人物家的三管家,便讽刺的指出了牛三故事当中的漏洞,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他来了一个下不了台!
如果是往日里的牛三,也这种事也就一笑置之了;毕竟李乐安和沈归很少回府;万长宁又因为腿脚不便,蒙陛下厚恩,在宫中赐了他一套偏宅,根本就不在府上露面。主子不在家,下人在外面也抖不出多大的威风来;然而最近沈归和李乐安双双还巢,还带回了一个死皮赖脸的长公主做客;原本冷清的李府瞬间满宅华光,刺得人压根就睁不开眼!
再加上如今的牛三爷,已经被街面上的人吹到了天上去,没人给他放放气的话,想要自己落回地上,那可是一件耗费时日的大工程!
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下人,又都是围着牌桌转的老客,一言不合,当场开赌!
尽管这二位的名头都非常响亮,但毕竟也是下人身份,卯足了劲的对赌,也就是一百两银子的注码而已。
就在沈归昏迷的三日之中,北燕叔侄二人的那场和谈,也理所当然的谈崩了牙!待双方使团各自回归本国之后,北燕王朝这场内战,也正式宣布开打!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北燕王朝昏聩腐败已久,即便没有小秦王这档子事拱火,仍然时刻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然而等双方在潼关边境铺开了阵势之后,还是打了不少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天佑帝此次调兵遣将,事先没有透漏半点风声,就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反应如此迅捷,他显然是早已牟足了劲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不知何时,他将北燕王朝的第一勇士——巨灵侯许荣桓,秘密调往中州前线,负责统领全军平叛;与此同时,还另外派出了五路大军,共计精兵四十万,彻底堵在了秦军长驱直入的机会。。
既然天佑帝已经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如果秦军仍然强行渡河的话,可就不只是拔下几层皮就能解决的事了!
三秦大地,之所以能被古来君王选定为国都,自然不会只是因为玄乎其玄的龙脉之说;单从地图来看,三秦大地位于华禹大陆的中心,南北贯穿华禹腹地,向西可与番邦通商互易、向东也又可依托禹河潼关据守,地缘位置极其优越。
不过如今二十万秦军,本想迅速出兵北上,却被北燕五路大军死死掐在了禹河西岸;看似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但其实谁心里的底气都略嫌不足。弓上弦,刀出鞘的两军六十万人马陈兵边境线,却隔着禹河两岸大眼瞪小眼瞧了好几天,谁都没率先动手。
早在沈归返京不久之时,牛三还曾经问过沈归;而沈归当世给他的答复,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结论“别等了,他们暂时打不起来”。
这并不是他随口胡说,而是经过了实打实的反复推演思索,得出的最终结果。
对于秦军来说,虽然他们是新锐之师,眼下兵锋正盛;但毕竟秦军是以三秦一隅之地,与偌大的北燕王朝为敌;再加上自家后院巴蜀道的态度,一直都有些暧昧不清;所以如果想要迅速夺取胜利,也就只有直捣燕京城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秦军想要北上,就不得先渡过禹河天险;可谁知天佑帝却不声不响的调动了四十万大军,早已将三晋与潼关的渡口,围了个铁桶相仿。
在战略上来说,秦军已经只能一条跑到黑了;如今刚刚起兵就强行渡河的话,必然承受的巨大伤亡,立刻就会把大军士气降至冰点!半渡击之的战例古来有之,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沈归也是用的这一招,设计杀害了平北老侯爷郭孝;周长风又怎能给许荣桓留下这个机会呢?
可如果南下绕行的话,那么一阵未见便夺路而逃、定然会有损士气、动摇军心。当然,最重要是大军一旦沿河绕路,后方的补给线也会被无限拉长,只怕皆时北燕军绝不会放过兵力空虚的潼关,坐视这个抄后路的绝佳良机,从眼前光明正大的溜走。!
于是,本是来势汹汹的秦军,却被天佑帝玩出了一手明修找道、暗度陈仓之计,死死的堵住了自家门口;而二十万秦军也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秦王新的指令报来。
至于北燕王朝方面,也就更不会轻易渡河击敌了;北燕军之所以如此消极,也并非是天佑帝顾忌血脉亲情,而是他压根就不着急!
北燕王朝的局势,早就到了民怨四起、摇摇欲坠的紧要关头;而朝堂之上的公卿大臣们,更是沉迷党政久矣;无论什么政事,都得先等蔡、王二相分出一个胜负,才能做出最后决断。可这俩位人杰,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也不是街边的流氓打架;等他们二位分出胜负的时候,黄花菜都已经凉透了!
老牌王朝就是这样,边边角角都存在顽疾弊病,仿佛大限将至的老人一般;可从现实情况来看,却又随时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期,只要没受到巨大的外力影响,谁都说不准还能维持多少个年头。
这就好像是被一根筷子顶起来的一摞瓷碗,就这样摇摇欲坠的支在桌面上,令人想要出手破开畏惧,也完全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