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良的冬天,永远是潮湿多雨的,细细绵绵的寒意,并不凛冽,却令人瑟缩。
这是一条通向海边的石子路,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的石子湿漉漉地,这种路最伤马蹄,可是此时却有数十匹骏马从这条路上狂奔而过,马上都是穿着短打的男子,似乎还嫌马跑得不够快,一个劲地挥着鞭子。
忽然,领头的那人勒马停了下来,他猛然回头,面上蒙着黑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露了出来,精光四射。他叫道:“泉老大,前面又是死路!”
后面众人纷纷勒马,其中一人骑着黑色骏马,他同样蒙着面,是为了防止路上的风尘伤了脸。他策马过去一看,果然前面荆棘从生,是条死路。他沉吟半晌,沉声道:“那只有再换一条路了,麻烦诸位兄弟陪老夫颠簸许久,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纷纷道:“泉老说的什么话!太见外啦!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那鹤公子作恶多端,早就该清除这等江湖败类了!”
泉豪杰扯下面上的黑布,朗声道:“诸位兄弟,待我们掀翻了朝鹤宫,哥儿几个不醉不归!”
众人都笑了起来,原本因为连夜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泉豪杰与他们说笑了几句,忽然发现念香默不作声地策马去那里看死路,他的长发有些凌乱,被雨水淋湿,贴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也湿漉漉地,漆黑的眼睛盯着路上的荆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念香,”泉豪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焦急难受,不用担心,就算朝鹤宫下面有千万道机关,咱们也一定能上去!”
念香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暗,看不到底。他轻道:“爹,我在想无论我们走多少路,都会是死路。不如用剑劈了这些荆棘,我有预感,朝鹤宫就在前面。”
泉豪杰只当他因为习玉被劫走,所以心神大乱,不由随意说了些安慰的话,谁知他竟忽然策马向前,铿地一声拔剑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挡路的荆棘劈开。泉豪杰见他斩断荆棘向前走去,不由急道:“念香!那是死路!你不要冲动!”
念香回头轻轻一笑:“爹,相信我的感觉。我知道的,习玉一定在前面!让我一个人去试试!我不想她是被别人救出来的!”这样她以后一定会笑话他,而他也会看不起自己,自己的女人,自己无法保护,还要仰仗父亲的力量。
泉豪杰还要再说,身边的曲中胜忽然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泉老,你让念香去吧#蝴不是那种冲动的孩子,他历练之后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呢。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老人家也不能总是用老眼光来看他们。”
泉豪杰默然看着念香的背影,半晌,他才朗声道:“念香!咱们分头走!朝鹤宫再见!”
念香挥了挥手,继续斩落荆棘,渐渐往里面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荆棘深处。
那天,他本是想去找习玉一起去师父那里的,可是身边的下人跟得太紧,他不得不放弃,独自去了师父那里。大约是两个师父那天兴致好,竟然要和他切磋剑术,那时他才发觉自己匆匆忙忙赶来,剑竟然没带在身上。
于是急忙回去拿,可是回去的时候,已经天翻地覆,下人们乱成一团,原来在后院那里发现两个被割了舌头的丫鬟,而服侍习玉的丫鬟说习玉去了炼红那里一直没回来。他当时就觉得不对,赶到炼红那里的时候,她因为忙着婚宴,根本不在屋子里。
等他心神大乱四处寻找习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浣香楼里面也是天翻地覆,下人们死的死伤的伤,而自己的剑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在一个下人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请泉少夫人去朝鹤宫小聚。他终于明白,是鹤公子亲自动手了。
从习玉被劫走,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的,只觉比三辈子还要漫长,无数次地睁眼闭眼盼望天亮,夜却无比漫长。他不敢去想习玉,就连她的一点点小表情也不能想,不然他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