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两家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往学校门口部队上的解放车跑,半个学校的孩子不上课,趴在楼上,教室门口看。临上车,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钱,硬是塞进赵学军的手里:“拿着,拿着。”
汽车终于开动,坐在货车斗内的王希趴在车架上,淋着雨,盯着风的向江关县的方向看。老大赵学文一把把他拉下来,叫他坐到自己身边,用雨衣将他跟赵学军护在怀里。赵学兵抱着王瑞,王瑞吓得腿软,开始小声哭……
“别怕,别怕,有哥在呢,大哥在呢……都别怕啊!”赵学文安慰着弟弟们,眼睛都湿了。
从万林市进入新公路,这才几个月,一条笔直的大路已经打好坚硬的土基,由于没有机动车上新路。部队的解放车一路畅行,跑的很快。赵学军透过大哥的雨衣看着外面,脑袋里一片发蒙,他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那段颠颠簸簸的土路。他想起那两辆牛车,去城里的乡亲,甩着鞭子,赶着老牛唱着……大红公鸡(呀么)窗台卧,八路军进村(呀么)好红火,大青山高(呀么)乌拉山低,八路军恩情(呀么)谁也不能比。
那车走了几十分后一直跑到没有路的地儿,停了下来。赵学军他们蹦下车,又跌跌撞撞的向着没路的地方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山腰,在那边,部队无数的人拥挤在那里,救护车,地方上的车,所有人都拥挤在一起,每个人都着急忙慌的颠簸着,找着事情做。
孩子们茫然四顾,找寻着熟悉的身影……
“人呢!我要人!!!!!!!!工具!!!!”
“别把车停在隧道口,那是那个单位的车!!!!!!!!!”
“去给省军区电话,叫他们派人,派爆破手!!!!!”
在杂七杂八的声音里,赵学军找到了爸爸,他看过去,父亲站在一个大石头上,穿着一件破了的旧军装,拿着一个撬棒……
脚下一软,赵学军坐在地上,赵学文大叫:“爸!爸!”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建国扭过头,接着破口大骂:“谁叫你们来的,混蛋!添乱来了!滚回去!”
王希跑着找了一圈,硬生生挤到赵建国面前,大声问:“赵叔叔,我爸爸呢,我爸爸呢!部队那边没有!我问了,没有!”
原本吵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你爸没事,没事,叔叔这就组织人,找很多人,就是挖,也帮你把爸爸救出来,相信叔叔,赵叔没骗过你吧?啊!王希,别急,相信……”
王希疯了,他挣脱开赵建国,疯了一样的喊着爸爸往隧道里冲,有人过去,拽住他,三四个人都压不住他,王希疯了一样的在那里喊爸爸……大雨突然停了……空气里有些窒息的静……
后来……有关于后来……
王希的妈妈来了,好多人来了,机械开不进隧道。那里面全塌了……出事的原因谁也不能怪,谁也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这里也是产煤区。巨大的犹如蜘蛛网一般的老式矿洞消失在尘埃里,历史里……王路带着突击组进去施工,不知道怎么了,地面坍塌,整个的突击组就这样被山脉掩埋。他们说,塌方的声音整整响了十多分钟……
人们在抢救,在用手一块一块的接着石头往外运……一位军官破着嗓子在喊:“叫他们派人,机械进不去,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王希站了起来,看下四周:“我爸说,小山子村就在这里附近……没错的,我去找人,找人,找很多人……”
他很快找到了方向,向着山的那边奔跑,越跑越快……赵学军在后面跟着,也是越跑越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奔跑了,但是一点都不觉得累,胸口也不闷,只觉得应该这样奔跑,才能跑到什么前头。
他们跑了三个小时,不,应该是更多的时间,终于……又看到了那个村子一排排的窑洞。王希停下来,大声的喘着粗气,脸色憋得发紫,他喊:“救命啊!救命啊!”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但是,只有跟过来,摔在地上的赵学军,赵学文他们才能勉强听到……
他喊了一会,没人出来,小村这会子正是傍晚,家家都在做饭。王希抬起头,看着村子,又一眼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他看到了那个挂在歪脖子树上的炮弹壳……于是奔跑过去,捡起一块石头,拼命地敲了起来……
“当!当!当!!!!!!!!!!!!!!!!!!!!!!”
老书记跟村民披着衣服跑了出来,有人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
“叔!救我爸!!!!!!”王希哑着嗓子,哭喊着……
那天开始,小山村,还有附近十多个村子的村民,都跑到施工隧道,那些人用手一块一块的传递着石头往外运,后来部队来了无数的人……不许村民再上去。小山村的乡亲就每天背着,提着饭食,饮水往山上运……
三天后,王路跟他的突击队终于被找到了……无一生还……
一九八六年七月,盛夏!王希抱着爸爸的骨灰盒,王瑞抱着家里的电视机。王希的妈妈苏珍提着家里的行李,坐在火车站的木椅上。赵家人,还有部队上的领导一起来送行。
“王希,叔叔跟你爸说会话,好吗?”赵建国蹲下,摸着王希的头求着说。
王希抬起头看着赵建国,这段日子,他的脸瘦得露出了颧骨。迟疑了下,王希把骨灰盒小心的交到了赵建国的手里。
赵学军走过来,伸出手拉住王希,将他带到了一边的角落。王希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回到了家,就给我来信。如果家里不好,就回来。我爸不是说了吗,他能养得起你们,真的。我爸是真心实意的……”赵学军继续劝。
“我妈说了,爸生前很想回去,他想回家。”王希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