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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这么些年来,宁家难得有热闹的时候,不仅钟淼来了,连双胞胎都蹦蹦跳跳地捧着原创的画作说是要送给小舅舅。
    钟磊捧着两幅稚嫩的画作,摸了摸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这画的是谁啊?”
    依依指着画纸上那个头发根根直立的男性角色,脆生生的回答:“是舅舅啊。”
    钟磊皱眉看着这严重失真的画作,抚着额头哑口无言。
    一旁的钟淼点了点他的脑袋:“行了,她们俩现在这年龄,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依依和双双得了赞扬,美得不行,得意洋洋地冲舅舅扬了扬眉毛,那小样儿逗得一众人都忍俊不禁。
    宁锦程看着活泼可爱的双胞胎,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家里有小孩子就是好,对着她们,什么烦恼都没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下意识地看着钟磊跟宁清,钟淼还瞧了一眼宁清的肚子,脸上盈满笑意。
    这下倒给宁清闹了个大红脸,钟磊清咳一声,转移话题:“晚饭都好了?咱们去餐厅吧,有点儿饿了。”
    众人都善意地笑笑,起身走向餐厅。
    钟淼带了一瓶红酒过来,正对钟磊的心思,可惜宁锦程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能碰酒,只能由钟其秀代表他跟寿星碰了碰杯。
    钟淼见弟弟满面红光,打趣道:“今年的长寿面吃过了吧?怎么样?味道是不是比往年还要好?”
    “是挺好。”钟磊大大方方的承认。
    依依和双双起哄道:“我们也要吃长寿面!”
    钟淼拍拍她们的小脑瓜,笑眯眯地道:“那得让你们小舅妈做,她做的味道最好,你们看舅舅,吃了面之后,一直美到现在。”
    钟磊脸皮厚,呲牙笑了笑。倒是宁清面皮薄,又红了脸。
    “行了,别打趣他们小两口了。”钟其秀适时地出口制止。“行了,别打趣他们小两口了。”
    钟其秀适时地出声为他们解围,然后又转向钟磊:“石头,今儿是你27岁生日,又大一岁了,而且你跟清清也稳定了下来,以后把你的脾气也收收,安心过日子。”
    钟磊正色点点头:“姑姑,我知道。”
    宁锦程看了看自己女儿:“清清,你以后也学着懂事点儿,石头有他的担当,你也得负起自己的责任,你们年轻人要走的路,我们照看不了多久了,自己多长点心,跟石头一起把日子过好喽。”
    “嗯,爸,我记住了。”宁清点点头。
    钟磊伸手握住宁清搁在腿上的手,十指交缠放到桌面上,看着宁锦程道:“爸,您跟姑姑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清清的。”
    宁锦程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
    用完餐后时间还很早,钟磊带着宁清去了后花园里吹风散散酒气。
    草坪修剪得很整洁,在月色下,像一张厚实的绒毯。两人紧挨着席地而坐,钟磊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将头歪靠在宁清的腿上,惬意地平躺下来。
    宁清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嘴角含笑,整个人宁静得像一株月下的百合花。
    “在想什么?”钟磊问她。
    “原来这已经是你的27岁生日了呢。”宁清道。
    “怎么,嫌我老了?”钟磊声音闷闷地问。
    “没有。男人三十还一朵花呢。”宁清笑笑,难得说句俏皮话。
    “这还差不多。”钟磊小声咕哝一句,舒服地在她腿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看,就是这样。宁清放大笑容,一直都觉得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从十几岁就跟她纠缠在一起的钟家霸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隐忍包容了她这么多年,男人三十而立,她的确需要赔偿他一个家了。
    她低头,不再怯懦地盯着钟磊的眼睛:“下月初你有空么?”
    钟磊目光灼灼:“你问的话就有空。”
    “下月月初学校校庆,有表演……”
    “这可是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找我约会,怎么地点定的是学校啊?”钟磊颇不满意。
    “……有我的节目。”
    钟磊目光闪了闪:“这些天你就是忙着那节目呢?”
    “嗯。”宁清点头。
    “那我倒要去看看什么节目比陪我还重要。”钟磊很臭屁地说道。
    A大虽然建校时间也不算太长,但已经是青城资历最老的学校,这次校庆宣传措施到位,再加上原本学校名声也好,因此这次校庆晚会云集了青城的众多名人,声势规模都远超近年来青城的任何一场晚会。
    作为前任省委书记的儿子,钟磊自然也收到了请柬,由校领导陪着,坐在视野最好的第一排的正中央。
    宁清参演的舞蹈排在晚会的中间部分。钟磊早厌烦了前面的领导致辞以及那些没营养的歌曲,听到报幕的时候,才终于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一身白色舞衣的宁清出场的时候,钟磊有一瞬间的惊艳,她画了明艳的舞台妆,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现在更是晶亮有神,钟磊在观众席的角度都几乎能看到她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她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自信的笑容,一只脚尖点地轻盈旋转的时候,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长久地驻足在他的心尖上。
    《天鹅湖》中白天鹅难度最大的动作是连续不停歇的32圈的挥鞭转,这个高难度动作是《天鹅湖》里的重头戏,非常考验舞者的韧性。宁清连转十几圈的时候,钟磊有点坐不住了,他以前虽然也看过芭蕾演出,可那是别人在转圈,现在轮到宁清,他万分担忧那异常纤细的脚踝和腿能不能支撑她完成这么多的单脚旋转。
    不止是他,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舞台正中央的宁清身上,这个耀眼的女孩稳稳地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裙摆飞起,像一支怒放的粉白的荷花。
    32圈挥鞭转完成之后,宁清流畅地收势,另一只脚落地的时候,仿佛整个现场的人的心都安定地放回原位了。
    钟磊一直僵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紧接着,就是如潮的掌声。
    谢幕的时候,宁清悄悄抬头看了钟磊一眼。他的身后有那么多攒动的人头,可她只看见了他,他的脸上带着舒畅的笑意,两只手掌用力地拍着。
    后台卸妆的时候,宁清收到了送花小妹捧来的一大束玫瑰,旁边接到不同花束的同学还有很多,但是只有这束火红的玫瑰最为扎眼。
    一干人艳羡地看着手捧大束玫瑰的宁清,简婕凑上去碰了碰她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肯定是你们家石头送的。”
    宁清当然知道,不过还是抽出了淹没在花朵里面的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宝贝,你是今晚最美的。”署名果然就是钟磊。
    他以前也曾送过玫瑰,不过从来不会说这些甜言蜜语,宁清看着都有些脸红,一不注意,卡片就被简婕抢了过去。
    “宝……贝儿!”简婕拖着嗓子yīn阳怪气地叫。
    宁清又好气又好笑,脸颊红红的,在玫瑰的映衬下,更显娇艳。
    校庆之后就是期末考试了,宁清的文化课耽误不少,现在只能紧张地穿梭在自习室和图书馆之间,陪钟磊的时间倒比舞蹈训练的时候还少。
    钟磊将她堵在学校食堂门口的时候,她还心疼地惦记着自习室里占给自己和简婕的位置,钟磊一句话就让她不得不乖乖地跟着他走。
    他说:“我爸回来了,现在在你家呢。”
    钟其辉要去外地考察经过青城,于是就顺路探望大病初愈的亲家公。
    钟磊带着宁清到达的时候,两个父亲正相谈正欢。他们早年就是同学,虽然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平日里联系也不多,但是同窗之情却是时间和距离都阻隔不了的,现在成了儿女亲家,关系更是近了不少。
    钟其辉在青城只停留很短的时间,所以得了信的钟淼和钟晶夫妇也匆忙跑来了,自然还带着宝贝双胞胎。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让宁清多少有点拘束,小媳妇一样偎在钟磊身边。
    她身材纤细,钟磊高大挺拔,看起来倒颇为登对养眼。
    对于钟其辉,宁清一直是敬畏的。也许是他长期身居高位,身上不由自主就带出一股威严来,尤其他还不苟言笑,看起来更难接近。
    “爸,您这都大半年没回来了,我们差点就要举家去京城看您了。”钟磊玩笑道。
    钟其辉瞪他一眼:“快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行了,爸,就算我成了家,您也照样能把我当孩子训。”
    “石头,别贫了。”钟淼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带宁清过去坐,“咱爸留不了多长时间,一会儿又该动身了,你老实点儿,别给爸添堵。”
    钟磊也知道他爸时间有限,于是也不再多话,牵着宁清陪坐在一边。
    钟其辉看着儿子跟未来儿媳妇两人全程握在一起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欣慰,转头低声对宁锦程感慨地道:“这俩孩子终于消停了,我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宁锦程有些惭愧:“钟兄,这几年宁家让你多费心了,还有其秀,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她的,结果反而让她……哎,清清前期不懂事,也让石头跟着担了不少麻烦,总之,我们宁家欠你们钟家的太多了。”
    “老弟你说什么呢。”钟其辉拍拍他的肩,“咱们是多年的同学,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现在又成了儿女亲家,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别说这些外道话。”
    “唉,好在清清现在也懂事了,知道跟石头安分过日子了,总算没辜负石头这么些年的用心。
    钟其辉又看了眼儿子,自己也心疼他这几年唱的独角戏,不过看宁清现在低眉顺眼,乖巧柔顺的样子,相信那道卡在两人中间的坎儿已经过去了。
    尽管众人依依不舍,钟其辉也还是乘专车走了。临走的时候,依依和双双抱着他的腿哭的一塌糊涂,那场景看得众人眼圈发红。
    钟磊一手一个将她们抱起来,许诺了很多礼物,宁清也上前低声哄着,这才止住了两个小人儿的哭声。
    “
    小孩子真麻烦。”钟磊看着正拿他袖子当毛巾擦眼泪的双胞胎,叹息道。
    钟淼点了点他的脑袋:“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这麻烦有多好了。”
    钟磊看了眼旁边正柔声哄着双胞胎的宁清,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娃娃,会哭会笑会闹,会跟她妈妈一样跳很美的舞蹈,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极期待的样子。
    六月上旬是毕业季,下旬是考试季。
    宁清抱着课本跟简婕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看见满校园张扬着的黑色学士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学生活也仅剩下一年而已了。
    同样身著学士服的黄雅静笑着拦到她面前,扬了扬手中的相机:“一起照张相吧,留个纪念。”
    宁清看了看她自然的笑脸,欣然点头。
    简婕主动上前接过相机。
    两人摆好姿势正等按快门的时候,突见简婕放下相机,对着她们身后笑着打招呼:“贺学长。”
    宁清跟黄雅静一愣,同时转过头。
    几步之远的贺楠一身黑色学士服,干净的脸庞在明媚的光线之下更显俊秀。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缓步走了过去。
    “贺学长,一起吧。”简婕邀请道。
    贺楠摇摇头:“让她们先照吧。”
    黄雅静皱皱眉,扯过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清清是咱俩的好朋友,跟我俩一起照个像你还扭捏什么啊,真是个呆子!”
    宁清愣愣地看着黄雅静,突然觉得多年前那个爽朗大方的好友又回来了。她弯了弯嘴角,主动挽着黄雅静的左手臂,将右边的位置让给贺楠,冲两人笑道:“咱们一起上的高中,现在你俩倒是先毕业了,今天就让我沾沾喜气,希望我明年也能顺利毕业。”
    贺楠在黄雅静右手边站定,微笑着回道:“一定会的。”
    那边简婕已经调好了相机的数值,冲他们摆了个OK的姿势,喊道:“来看镜头!”
    一片金色的阳光之下,“咔嚓咔嚓”几声将三张微笑着的脸庞定格。
    结束合影之后,宁清被黄雅静拖着一起闲逛校园,贺楠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宁清问她: “小静,你的工作定了吗?”
    “没呢。”黄雅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忧虑的成分。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啊,我可以托人帮你问问。”宁清真心想帮忙。
    “不用。”黄雅静自信地笑笑,刻意放大音量,让身后的某人也可以听到:“我已经收到了好几个offer,只是我想去外地闯闯,可惜暂时还找不到跟我一起的人……”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了,似乎隐含着某种期待。
    这话宁清不能接口了,可是后面也没有声音传来,宁清有些焦急,刚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就听身后的贺楠终于说道:“……正好我也想去北京的一所画廊,小静,你要是喜欢北京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咱们也互相有个照应。”
    “那得我考虑考虑才能答复你。”黄雅静嘴角扬起,语气却是拽拽的。
    宁清看了看前后这两个还带点别扭,但总体气氛和谐的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周之后,宁清在火车站送走了贺楠和黄雅静。
    临走之前,黄雅静回身抱了抱宁清,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幸福我没放手,我希望你也是,下次见面,希望我们都是笑着的。”
    宁清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小静,一路顺风。”
    然后她们分开,贺楠走上前来,递给她一卷画,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时间比较匆忙,画的不是很精细,你别嫌弃。”
    她接过来,展开画纸,上面是她跟小静,坐在高中校园的石凳上,笑的灿烂。
    她这才发现,这还是她跟小静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一张画纸上,她很高兴,因为她从此再也不会挡住小静期盼的阳光了。
    火车开动之后,她放下了一直挥动的手,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发现前方不远处,钟磊正抱肩斜靠着柱子上,因为逆着光,脸色看不太清楚。
    她不心虚,但是有点儿慌,下意识的解释:“我只是来送送……”
    他站直身体走了过来,在她忐忑的眼神中,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往前走,嘴里说道:“我知道,……我可没某些人那么小心眼。”
    宁清仰头看着身侧线条分明的侧脸,弯了弯嘴角,佯装不悦道:“你说的‘某些人’是谁?”
    “说谁谁有数。”
    “没数!”
    “有没有你清楚。”
    “……”
    车站外,暖风习习,阳光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好几天了!!泪奔!!下一更在周五!!努力码出来!
    第三十九章
    钟磊第一次见到宁清是在姑姑的婚礼上。
    老实说,那时候他还真看不上新晋的姑父宁锦程,在他眼里,姑姑高贵美丽优雅,且多才多艺,出身名门,宁锦程这个满身铜臭味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商人实在是配不上她。
    他生母早亡,自小就是姑姑带大的,多年情分堪比母子。所以姑姑的婚礼他是带着气参加的。
    可那时候才十几岁还是少年的他并没有料想到,他会在姑姑的婚礼上遇到后来他想与之结婚的对象。
    新姑父的女儿显然对这场婚礼也是不满的,他看到她虽然身上穿着精致漂亮的白裙子,但是一张包子脸却是鼓着的,粉嫩的小嘴巴抿着,看向姑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入侵者一样。
    她身后站着几个亲戚模样的大人,一直都在劝她些什么,半晌,她才不怎么情愿地点点头,接过旁边一个差不多跟她同龄的女孩手中的捧花,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姑姑与姑父。
    人群的中央,姑姑一脸罕见的满足笑意,正跟儒雅俊挺的姑父一起,酬谢着众人送上的祝福。
    他看着姑姑的笑容,心里也是不甘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只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妈妈找了后爸,从此远离自己的世界了一样。
    那个据说叫“清清”的女孩看到她父亲愉悦的笑脸之后,脸上显现出了跟他同样的表情,洁白整齐的小牙甚至还咬了咬嘴巴,然后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将拿束漂亮的捧花狠狠滴扔在了地上,还抬起穿着小皮鞋的脚重重地踩了几下。
    漂亮的花朵被她踩得狼狈泥泞,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好戏般的眼神不时的在小女孩以及不远处的一对新人脸上打量,本来和谐唯美的婚礼渐渐变得诡异尴尬。
    他看见宁锦程的脸上一瞬间就换上苍白担忧的神色,然后恢复笑容,替她解释道:“让大家见笑了,小女一向爱耍小脾气,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平时太纵容了。她还小,没什么恶意的。”
    来参加婚礼的多是青城的体面人家,也都是有眼色的,即便是心里期待事件的后续发展,脸上却也带着一笑置之的虚伪假象。
    人群渐渐恢复热闹,宁清的无礼就这样被揭了过去。
    可他不甘心,因为他看见姑姑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心情还是受了影响的。这是姑姑一生仅此一次的婚礼,这么美好的记忆却被这个拖油瓶小孩破坏掉了,他心头窜起一股怒气,大步上前,捉住她细弱的手臂,做出凶狠的神色:“去给我姑姑道歉!”
    有不少人的视线被重新吸引了过来,注视着这两个新人各自带大的孩子。
    他能看出宁清是害怕这样的对峙的,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虽然有着固执和倔强,但更多的是无措和惧怕。
    那时候他虽然也只有十几岁,但是气势已经很强,他身边少有敢跟他对视的同学和朋友,但是这个看起来跟瓷娃娃一样一碰就碎的小女娃却顶住了他的怒气,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但是声音里的力度已经比刚才消减了很多:“给我姑姑道歉!”
    她还是不动,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了厌恶。
    他的怒火重新聚拢,干脆握紧她的手臂,将她往姑姑所在的位置拖过去。
    众人不由自主的就给俩孩子让出一条道来,这么多人的注视让她有点恼羞成怒,抬手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挠,趁他吃痛,甩开他的钳制,一眨眼就跑远了。
    她的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了四道血痕,缓慢渗出的血珠刺目得就像地上被她踏过的花瓣。
    姑姑关切地走过来,抬起他的手臂,心疼地问:“疼不疼?”
    他摇摇头,却突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又酸又涩,就好像那里也被她挠了一下一样。
    后来跟宁家的交集就多了起来,他初始觉得宁清只是个被她爸爸宠坏的小孩,高傲任性,总在姑姑面前示威挑衅,不怎么讨喜。但是接触久了就发现,她实际并没有如同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娇蛮,也就只在姑姑面前才会像只竖起满身尖刺的小刺猬。而且她跳舞很好看,钢琴也能弹,并且一接触到这两样,就极其认真刻苦,让他不禁跟着改观。
    他渐渐开始喜欢逗她,看她皱着眉,小脸上幻化出丰富的表情,每当她的眼神愤怒地朝他瞪过来,他便觉得那目光像两颗圆滚滚的小石子,“咚咚”两声击在他的心湖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后来,他这种诡异的嗜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斧头木头等人笑称是“受虐症”的表现。
    但是没办法,在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可能带来的不可控制的后果之后,他就已经陷了进去,而且一陷就是一辈子。
    闹了她几年之后,他终于到了跟父亲约定过的要出国读书的年纪,他看到那小丫头听到这消息之后,脸上现出欢愉解脱的神色,他瞬间冷了脸,xiōng口闷闷的,恨不得将她也绑到国外去。
    四年的留学生活,他只匆匆忙忙的回去了两趟,第一次回去时,她在参加夏令营,第二次回去时,她又在学校加班加点的为一次舞蹈比赛做训练。四年间,两人竟是一次面也没见着。
    他以为她一直都会是那个带点任性和娇气,生活圈子小得出奇的女孩。但是没想到,重逢时,她的脸上带着明显不是为他而绽的甜蜜笑意,对他的态度却仍旧是冷冷淡淡的,一脸“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的勉强表情。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在的四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出乎他意料的脱了轨。
    很快他就查出,那个暂时夺走了她目光的男孩是她的同学,一个靠着画笔靠着几张卖弄的素描就糊弄到她的毛头小子。
    他在车里,亲眼见着两人牵着手亲亲热热地在一个个街边小店里闲逛,他还看到曾经将他送的珠宝都弃之不顾的她,现在却拿着廉价的玻璃珠子,宝贝一样戴在手上,还巧笑倩兮地询问身旁的男孩好不好看。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直冒,恨不得冲到他们面前,告诉那个挖他墙角的小白脸:那是他守了那么多年的花!
    但是他没有,他只能铁青着脸,隔着车窗目送两个刺眼的背影走远。
    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姑父宁锦程的酒店因为开发新址需要一大笔钱,他使了些手段让银行方面拒绝贷款,又有姑姑牵线,让他和姑父一起坐在了谈判席上。
    他的要求不高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宁清跟她那个小白脸的男友断绝关系,尝试着跟他走在一起。
    那时候的宁锦程还是个杀伐果决的工作狂,再加上他承诺的无息贷款的条件很是诱人,稍一沉思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跟宁清的纠缠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只是他没想到,宁清居然敢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仍旧跟那小子还维持着联系。
    这下不仅惹怒了他,也惹到了他身后的一帮弟兄,大伙叫嚣着要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胖揍,他没拦着,事实上他很期待看到那个男孩在她面前可以流露出求饶的神色,那样他就可以将他的自尊践踏在地上,让她看清那个男孩最卑微的一面。
    只是没想到那小子看起来文弱,骨头却硬得很,直到被打得身体抽搐都没有一丝示弱。反倒是她在一旁哭求住手。
    那晚他的确出了气,给了两人教训,但是他没想到她会记那么久,并且从此看向他的目光就从讨厌转成了痛恨。
    姑父酒店的亏空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内赶到宁氏,正好来得及接受宁锦程的托付,之后姑父就猝然倒下了,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三年才醒过来。
    一开始要将宁锦程病倒的消息瞒着宁清的决定是姑姑提出的,因为她正面临重要的考试,而且以她过度依赖父亲的性格,肯定不能一下子接收这样的噩耗。只是没想到这竟成了她怀疑他是罪魁祸首的理由,他在她心底的阶级地位一下子上升到了仇人的高度。
    那三年,是她最痛苦无助绝望的三年,可他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最初的一年,她突然失去了父亲的庇佑,亲戚朋友纷纷疏远不再联络她,她的精神几近崩溃,身体抵抗力差到不行,三天两头的生病。他到处找良医,寻药方,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身体状况调整过来。
    那几年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也知道隐忍了,他不确定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他只知道自己宁愿她还是那个会把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女孩,这样他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喜怒哀乐。
    可是他在她身上的一次次努力都像是打了水漂,她除了违心的顺从之外再没别的情绪泄露出来。他的无力感越来越严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那个灵动的女孩变成现在这样被抽去了灵魂的模样。
    她跟贺楠在校园的重逢,他不是不担心的,但有些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早点儿面对没准也是好事。
    让他堵心的是,他再怎么用心也只是让她往壳里躲得越来越深,但是贺楠沉默的出现却奇迹般的让她恢复了一些旧时的情绪。
    由父亲拍板的订婚让他安心不少,可终究也只是他安心而已,她仍旧是任命的妥协,带着些麻木的味道。
    酒店的一些事让他们俩之间的某些矛盾逐渐显现出来,他第一次知道她原来一直拿他当贼防着,这可真触到他的底线了,他第一次产生想放弃她、放弃这出独角戏的念头。
    可是,有些感情如果真能做到收放自如,也就真的称不上是什么感情了。
    后来他跟林萧潇的纠缠纯粹是意外,最开始的确是因为工作而开始联系的。但是林萧潇这人实在可以当做朋友来相处。她虽然只比宁清大了一两岁,但是比那个任性的小丫头成熟太多,而且她又了解她的表妹,总能将他跟宁清之间的矛盾分析得清清楚楚,还能给出靠谱的意见。
    但是被宁清撞见几次之后,他发现跟林萧潇的正常朋友交往还能起到刺激试探她的效果,而且宁清给出的反应虽然不能让他满意,但也不算太失望。
    姑父的苏醒总算为他正了名,她眼底流露出的后悔也的确让他觉得快意,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一旦觉得自己占有了主动权,态度立马就倨傲了起来,或者说是压抑了许久也想尝试一下大步走在前面被人追赶背影的快感。
    她一向脸皮薄,小脾气也有点儿倔,认错态度相当的不明显,除了顺着大人们铺就的台阶给他送了几次饭,同他说话的语气变得有点软之外,再没有别的表现。
    果然生活是需要激将的,两个人那么缓慢的进展,一旦又掺杂进了第三个人,局势就会发生明显的改变。她从她那个没安好心的外公那里得知了他跟林萧潇同在纽约的消息,电话立马追了过来,虽然说得话依旧含含糊糊不怎么明显,他还是能听出类似于表明心意的蛛丝马迹,他其实还想坚持冷她一段时间的,但是等了那么多年才能到这一天,他的心突然就软的不像话,没出息地提前结束国外出差,匆匆赶了回来。
    她做的长寿面其实真不算怎么好吃,但是二姐调侃得对,他吃的不是面,是态度,是一个由她主动做出的保证。
    他以前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像恋人一样相处时的场景,幻想过各种浪漫感人的对白,但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发现真的牵起手来,除了两厢情愿之外,其他的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又或许这种细水长流的平凡才是现实生活的真谛。
    他亲眼看着她将贺楠和黄雅静送走,但是心里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当那三个人同时露出真心的笑容之后,他便知道以前的所有问题都不算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
    第四十章
    一场校庆和随之而来的期末考让宁清足足瘦了两公斤,连手腕都细了一圈,原来钟磊送她那串手链都几乎要挂不住了。
    幸而暑假来临了,刘妈直嚷着要每天都要熬乌鸡汤给她补补身体。
    某一天,宁清被钟磊送回来之后,正好看见表姐林萧潇正陪父亲坐在客厅里,旁边还放着几大盒的礼品。
    看到表姐,宁清有些庆幸钟磊没有进来,因为到今天为止,他还没有就他跟表姐的事做出明确解释,三人要是同时碰面的话,肯定会有一些尴尬和不适。
    宁锦程看到女儿回来,笑着冲她招招手:“清清,你表姐来了大半天了,光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了,快过来,你们年轻人也聊一聊。”
    宁清应了一声,笑着走过去:“表姐,我正想着改天找您喝喝茶呢。”
    林萧潇让出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我看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姑父。”
    宁锦程坐了大半天也累了,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聊,自个儿回房休息去了。
    芸子又给林萧潇的杯子里续了茶水,又给宁清端了一杯热牛奶。
    林萧潇看了看杯口蒸腾出的热气,“清清,其实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宁清看向她:“表姐,你又要出差了?”
    “不是出差,是长期驻扎国外了。”
    宁清皱了皱眉:“国外?”
    林萧潇点头:“嗯,我上次在纽约凑巧遇到我在剑桥的导师了,他邀请我参与一个项目,我看过他给的资料,挺感兴趣的,所以想过去英国工作了。”
    “那你还回来么?”
    “逢年过节肯定是要回的,毕竟我的家还在这里,不过在国内长住就不可能了。”
    宁清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刚送走了两个同学,表姐你又要走了……”
    林萧潇笑了笑,因为宁清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童年时沮丧不开心的时候,她也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宁清的脑袋:“别这样,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表姐,”宁清突然抬起头:“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决定离开的?”
    “你想哪儿去了?”林萧潇摇头,“咱们姐妹俩之间能有什么值得记仇的,我是真的想帮我导师发展那个事业。”
    “表姐,你上次跟我说你对我很失望,我还跟你顶嘴了,其实我现在对以前的自己也很失望,是我太任性太不懂事了,老是拿自己的棱角去伤害关心我的人……”
    “算了,都过去了。”林萧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表姐,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林萧潇很为难:“我已经答应那边了,机票也已经订好了。”
    宁清苦涩地笑笑:“都走了……我身边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有对你最重要的人留下就够了,我们只是配角,他才是你生命里的主角。”林萧潇终究没忍住,话音里还是带出了一丝酸涩。
    宁清抬眼看着她:“表姐,那你是因为他……”
    “没有,我没有因为任何人,而且我跟他……算了,我跟他的事让他跟你解释效果会更好。行了,我出来很久了,得回去收拾行李了,你也别伤感,英国跟中国不过几个小时的飞机,来来回回很方便的,以后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林萧潇起身告辞。
    宁清一直送她到大门口:“表姐,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到时候我去送你。”
    林萧潇摇头:“不用,我连爸妈都没让他们送,……受不了分别时的那个氛围,所以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比较好。”
    宁清沉默了一会儿,“那我提前祝你一路顺风,……想家了记得回来看看。”
    “嗯,会的。……好了,你留步吧。”
    宁清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林萧潇走远几步,突然又停住,转身看着她:“你跟钟磊……那是个好男人,你好好抓住吧。”
    宁清怔怔地看着她再次转身,身影有些萧瑟地淡出她的视线。
    林萧潇走的那天果然没让任何人去送,宁清只收到了她登机前传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保重,希望下次回来是你的新婚。”
    短信传来的时候,钟磊正好在她旁边,瞄了一眼之后,表情平静地问:“你表姐走了?”
    宁清点头:“嗯。”
    “走之前没约你谈谈?”钟磊又问。
    “没有。”宁清摇头。
    “那你就不想跟我谈谈?”钟磊挑了挑眉毛。
    宁清认真地看着他,难得的带了些霸道:“我不需要跟你谈,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跟我交待。”
    钟磊凑近她,佯装不解:“那你说说我得交待什么内容?”
    “有段时间你经常去接我表姐单独吃饭聊天,还有我爸醒的那天,你浑身带着酒气跟我表姐举止亲密,还有……”
    宁清一翻出这些事情,情绪就有些激动,正准备滔滔不绝的时候,嘴巴突然被一样温热濡湿的物事堵住了。
    钟磊从来没想到她正经吃起醋来的样子这么可爱,让他忍不住就想噙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他们现在是在餐厅,是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宁清怕人看见笑话,使劲推着他压过来的肩膀。钟磊缠磨够了,终于放开她,将她绯红的脸蛋压在自己xiōng口,挡住不远处有人投过来的视线。
    “我跟她真没什么。”钟磊将下巴支在她的头顶,轻声的道,“我之前给你爸酒店策划了一个度假村的方案,不过还没修改完,就被你给气跑了,后来她接手,就想就那个方案多听一下我的意见,所以这来往渐渐就多了,去接她下班也纯粹只是顺便,至于那次,是我俩同时受邀参加市里的一个招商酒会,我喝得有点晕,开不了车,就被她送了回来。”
    宁清靠在他怀里,闷闷的质疑:“你们这么正经的关系怎么次次都被我撞见了呢,是太巧还是太频繁了?”
    钟磊低笑一声:“那你可以理解为是我故意想刺激你的。”
    “最好是这样。”宁清抬头横了他一眼。
    钟磊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清清,对我多点儿信任,我对你比你想象的更加忠诚。”
    “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等到今天你提到的时候才问你要解释了。”
    “这么说我得谢谢你的宽容大度了。”
    “你知道就好。”宁清又横他一眼。
    钟磊抚了抚额,总觉得这怀里的小白兔有变成大灰狼的趋势。
    两人渐入佳境的同时,宁父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康健,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夏末的时候,宁清母亲的忌日到了。
    钟其秀搀着宁锦程,宁清挽着钟磊一起去了半山的墓园。
    以前都是宁清陪着父亲去祭拜,偶尔林萧潇也会跟着,像今天这样的组合还是第一次。
    这么多年来,宁家人一直都避免在钟其秀面前提到宁清的母亲,就连宁锦程也是这么做的,以前宁清还不理解,还替母亲觉得委屈,但是后来就渐渐明白了,逝者已矣,再怎么提起也只是让父亲伤感,让后母添堵而已。
    墓园里一颗颗苍翠的小柏树招展着枝桠,一排排整齐的墓碑肃穆而又悲凉,也有其他来祭拜的家属,擦肩而过的时候,各自的脸上都是悲痛和怀念。
    宁清一踏进这里情绪就低落了下来,钟磊敏感的察觉到她的转变,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两束还带着水滴的白菊花在墓碑前面放下,宁清凝视着墓碑照片上温柔含笑的脸庞,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思念。
    母亲去世已经快要十五年了,她脑海中有限的关于母亲的片段已经越来越遥远,她很怕自己有一天会模糊掉那些记忆,就像她现在已经渐渐想不起外婆长什么模样一样。
    当年母亲去世后,她有很长时间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父亲还是工作狂,经常早出晚归,陪她玩的时间很少,一直都是母亲哄她睡觉,陪她练舞。现在想想,其实母亲去世前的一段时间,就在有意识的锻炼她的独立能力了,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她走的还是太突然了。
    母亲走后,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刘妈每每费尽力气将她哄得闭上眼,过不了几分钟,她就会突然惊醒,嚷着要见母亲,看不到就开始惊慌的哭泣。
    父亲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好几天没去上班,她甚至还看见父亲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手里抱着母亲的相册,压抑而又痛苦地流着眼泪。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父亲跟母亲之间也许并不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模样,只是父亲太含蓄深沉,平时表达的太少而已。
    父亲跟秀姨的事情之前一点儿预兆也没有,是在她某一天放学之后,看到父亲的车子罕见的停在学校门口,她欣喜地奔过去,却没想到车上下来的不止是父亲一个人。
    那次她足足有一个礼拜没跟父亲说一句话,但是她沉默的反抗除了让父亲的皱纹又增加一道、叹息声又多了几番之外,并没能阻止到父亲跟秀姨感情的进展。
    那时候钟其辉的地位还没有现在高,但是在青城也算是如日中天了。亲戚朋友们得知钟宁两家的进展之后,一个一个带着虚伪的笑意热络地贴了过来,而且还热情地劝导她,说如果真能有这样的后妈,才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厌恶地将那些劝她的人都赶出家门,心里对钟其秀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其实那时候钟其秀对她实在不算差,每次见面还会带给她一些贴心的小礼物,而且态度虽然称不上热情但绝对真诚。就连刘妈也劝她,说这种程度的后妈已经很难得。
    但是她始终没法越过心里的那道坎,后来甚至还在父亲跟秀姨的婚礼上捣乱,在他们婚后也时不时给秀姨添点堵。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惹人厌的小孩,也亏得秀姨是真正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大度得体,从来不跟自己计较。
    说起来,自己虽然早年丧母,但运气实在称不上坏,因为身边始终有人能包容她的任性,能在她做错了事之后还能一笑了之。
    墓碑前的宁锦程俯□,将碑上落的几片树叶给拿了下来,然后顺着碑上深刻的字迹,一路抚下去。
    “阿芝,好几年没来看你了,你在底下没怪我吧?唉,我这不争气的身体,也看不了你几年了,不过还有咱们的女儿女婿,以后还会有外孙儿、外孙女,……到时候咱们都在底下看着,看着他们把日子过好……”
    他低声说这些的时候,钟其秀、钟磊跟宁清已经自觉地退到了一边,宁清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眼睛一阵酸涩。
    祭拜完之后,四人沉默地返回。气氛比来的时候更加低沉。
    宁清刚刚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哭了一阵,现在头晕晕沉沉的,靠着钟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被钟磊转移到了他身上。
    钟磊有心想逗她开心点,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前面的钟其秀和宁锦程拉开一段距离,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说我今儿算不算正式来拜见岳母?”
    “谁是你岳母啊?我妈第一次见你,还不一定能记住你呢?”宁清听他这么厚脸皮的话,眉间的郁色果然消减很多。
    “那我以后就多来跟咱妈说话。”
    “什么‘咱妈,那是‘我妈’。”宁清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钟磊捉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语气低沉却又认真:“那就赶紧给我转正,让我能光明正大的叫咱妈。”
    “你什么意思啊?”宁清还没做好准备,有点儿慌。
    “就是想让你嫁给我的意思。”钟磊忽略了她的故作不知,很正经地解释道。
    “哪有人在这里谈这些的……”
    他们正走在墓园的小道上,旁边是一排排的墓碑,不远处还有正办后事的人家,隐约还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地方怎么了?”钟磊环视四周,毫不在意,“这是生命的终点,多庄严多神圣啊,而且还有咱妈做见证。”
    “你别一口一个‘咱妈’,让我爸和秀姨听见该笑话了。”
    钟磊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宁锦程和姑姑,意味深长地道:“他们巴不得早点听见我这么叫呢。”
    宁清也看着前面的人影:“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过秀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费心照顾我跟我爸,前些年我那么不懂事,我爸又病倒什么事都管不了,可她一点都没放弃我们,……我们宁家真的欠她太多了。”
    “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你要是真跟姑姑说谢谢,她该觉得你见外了。不过……”他轻笑一声,“你要是真想谢谢姑姑,那就对我好点儿,我可是她一手带大的,跟亲儿子一样。”
    宁清这才想起他也是早年丧母的,而且是刚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于是她再看向钟磊的眼神就带了些同病相怜的亲近。
    钟磊一眼就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别这么同情的看着我,我从来没见过我妈,也谈不上什么伤心,而且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咱们能做的也就是好好活着,让在天上的她们好好看着。”
    “你说得对。”宁清释怀地点点头,拖着他的手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
    第四十一章
    下午的时候,钟磊大姐钟晶打来电话,说是小丫头们的学校正在举办家庭活动,原定要参加的她临时有事要返回部队了,可是双胞胎不依,抱着她的大腿死活不松手,钟晶没办法,因为丈夫在外地驻扎,钟淼又一时联系不到,只好叫来钟磊顶上了。
    钟磊带着宁清赶到的时候,双胞胎还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说妈妈说话不算话。
    宁清看着俩小人儿红红的眼眶和鼻头,止不住一阵心疼。双胞胎虽然父母双全,但是都不能经常陪在身边,每天跟她们相处最多的只有一个保姆而已。这种情况当然不能怪钟晶夫妇,但是宁清想,如果换成自己,她一定会在事业和家庭中选择后者,因为没什么比亲情更重要,更何况孩子们宝贵的童年,错过便不会再有了。
    来参加活动的少有他们这么年轻的,面对其他家长善意的大量,钟磊也没有解释,全程都很敬业地陪着两个小侄女儿玩遍了那些堪称幼稚的游戏。
    活动结束后,拿到小奖品的双胞胎眉开眼笑。宁清摇摇头,好笑地看着这么容易满足的两姐妹。
    双胞胎兴致正好,晚饭后又拖着两个大人去吃甜点,然后就去逛商场,一人得了一个新书包和新裙子,最后看街心花园的晚间活动挺热闹,又凑热闹地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宁清跟钟磊一人抱一个累的睡着的小冤家,疲惫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歇脚。
    宁清从来没觉得带孩子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尤其还是两个精力充沛异常活泼的小孩,陪她们一下午简直比在训练室练习一整天的舞蹈还要累。
    “我原来还以为只有男孩子比较爱玩……”宁清看着头顶的繁星,轻笑道。
    “我们家这俩从小就比男孩子还淘,我爸都说这就是俩魔王。”
    “不过要真是有这样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魔王,那也是福气。”宁清看了看躺在膝头的洋娃娃一般的小脸。
    钟磊看她一眼:“咱们以后就一个一个的生,这样也照顾得过来。”
    “说什么呢……”宁清垂下头,夜风中的脸颊有些发烫。
    钟磊见她羞于谈起这些,也不再为难她,“好了,咱回去吧,夜都快深了。”
    送双胞胎回到钟家大宅之后,已经很晚了,钟磊索性就不走了,领着宁清上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宁清不愿意:“我还是住客房吧。”
    “客房来不及收拾了,累了半天,赶紧休息吧。”
    宁清没办法,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崭新的浴袍进了洗手间。
    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早已在隔壁房间冲过凉的钟磊已经躺在了床上,朝她拍了拍另一半床铺,示意她赶快过去。
    宁清有些不自在,慢腾腾地走过去,先将床头的灯关掉,才摸索着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刚躺下,钟磊就贴了过来,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传递到她的肌肤上,烫得她连呼吸都是烧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床边挪了挪身体,紧接着就发现后面的他也跟了过来,一直手臂还得寸进尺地搁在了她的腰上。
    宁清觉得整个卧室静的出奇,只能听到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呼吸。
    钟磊的脑袋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肩头,蛊惑般的声音传递到她的耳中:“我那会儿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宁清的语调有些颤:“什么……什么建议?”
    “生孩子啊。”钟磊理所当然,“咱们到时候最好一次只生一个,你说好不好?”
    “这我……我管不了。”宁清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那我来管,我现在就开始管。”钟磊的声音低沉如醉人的老酒,配合语言的是他越来越放肆的动作。
    宁清只感觉他的手像魔棒一样在他腰间游移,渐渐来到她睡袍的系带边上,在宁清还晕乎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在被子下面灵活地挑开系带,拨开了她的睡袍。
    宁清的心都成了麻的,刚想抬起手臂制止他,就被突然压过来的他困住了大半个身子。
    钟磊将宁清侧躺的身体翻了过来,压在她的正上方。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放佛能看清她一般。
    “你……你别这样……”宁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手慌乱地捉住xiōng前渐渐分开的衣襟,一手推着他的肩膀。
    钟磊循着她急促的呼吸,准确地低头含住她的唇,将自己的气息哺喂到她的嘴巴里。
    宁清全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管是双唇的纠缠还是身体上的桎梏,都无法摆脱。
    等钟磊移开嘴巴的时候,宁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床头的台灯已经被旋开了,调暗的橘黄色灯光勾勒出暖暖的暧昧的色调。
    宁清再垂眼看去,自己的睡袍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xiōng前大片的肌肤都露着,被子早就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的上半身是裸着的,脸上是她不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他正不错眼地盯着她,起伏的xiōng膛离她xiōng口仅有半寸,呼吸起伏的时候几乎要相互触碰到。
    这样的场景让她的脑袋“哄” 的一声几乎要爆炸掉,周身的温度蒸腾得不像话。
    钟磊已经又俯□来,却是从她的眉心开始,一路向下吻去,经过鼻尖、嘴角和脖颈,在她xiōng口长时间停留。
    睡袍已经完全被剥掉了,一半拖在地上,一半压在她的身下。他的手捧住她的两团绵软,含住她粉红色的尖端,大口大口的吸吮着,偶尔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宁清仿佛在做梦一样,意识还在,但是手脚完全不听指令,一丁点力气也使不上。
    她这样软绵绵的躺着,大大方便了钟磊的索取,他的手指带着膜拜的意味,一遍一遍的抚触的身体曲线,所到之处,犹如留下火种般烫得她直颤抖。
    “钟磊!”她叫着他的名字想让他停下来,一手胡乱地抓起被角想要掩住自己。
    钟磊恍若未闻,固执地继续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双腿什么时候被分开的宁清已经没有印象了,嘴巴再次被堵住的同时,他已经冲进她的身体里,在她含糊呻吟的时候,掀起一场欲望的浪潮。
    摇曳的窗帘与灯影之下,钟磊起伏的背部和着最原始的旋律,带着自己和她一次次的冲击云端。
    宁清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浴室里,带按摩功能的浴池将水流一波波的轻缓的打在她的身上,大大缓解了她全身的酸麻。她背靠着钟磊坚实的xiōng膛,双腿还被他夹在自己的双腿中间,他的手臂占有性地缠在她的腰和xiōng口上,霸道的模样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里。
    “醒了?”钟磊凑过来吻吻她的唇角。
    宁清看着清澈的水面下,两人交缠的身体,脸一红,动了动手脚想摆脱这太过亲密的姿势,刚坐直身子,就听他在身后低呼一声:“别动……”
    他的声音里饱含灼烫的气息,她一愣,尴尬地发现臀部似乎顶上了某样坚硬的物事。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下,她只好僵在了原地。
    钟磊叹息一声,将她揽了回去,重新靠在自己肩头,同时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老实点儿,咱们泡完澡就去睡觉,不然的话……”底下他没说,但是宁清知道他未出口的惩罚。
    原本就温度偏高的浴室更显潮热,他在后面虽然没什么小动作却依旧让宁清觉得不自在,好歹坚持了一阵之后,宁清开口道:“困了,回房吧。”
    钟磊点点头,放开她,率先站起身。
    哗啦哗啦的水声让宁清赶紧闭上眼睛,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钟磊围上浴巾,将她抱了出来,擦干身体和头发,然后走出浴室门放到床上。
    宁清的身体一挨到床就自动自发地蹭到另一边,钻进被子里团成团只露出眼睛在外面。钟磊看着她这副小模样,手臂一伸,就将她捞了过来,贴着他的身体放好。
    “好了,睡吧。”钟磊拍了拍她的肩膀,关上了床头的台灯。
    宁清的眼睛在黑暗里忽闪了两下,看了看拦在自己前面的人影,安静地闭上眼睛,在一种越来越明显的安全感中陷入睡眠。
    隔天宁清被钟磊送回去的时候,宁锦程正在花园里晨练,旁边坐着的钟其秀,正含笑注视着他。
    这么简单的画面,宁清却觉得无比温暖,刻意放轻了脚步,不去破坏这么完美的画面。
    不过钟其秀还是发现了他俩,笑着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宁清笑道,见父亲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便拿了干净的毛巾过去给他。
    虽然昨晚已经在电话里打过了招呼,钟磊也还是郑重地又跟宁锦程解释了一遍:“爸,昨天太晚了,所以就没送清清回来。”
    宁锦程笑呵呵地点头:“爸对你可是放心的很。”
    一句话又说得宁清不自在起来。
    宁锦程又拍着钟磊的肩:“你陪我去那边走走,咱们爷俩说会儿话。”
    钟磊看了宁清一眼,跟在宁锦程的后面,沿着一条小径,走向花园的另一边。
    这厢钟其秀也指了指身侧的藤椅,示意宁清坐过来。
    “秀姨,我爸最近精神挺好的,梁医生有没有再说什么”
    “说你爸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有点儿骨质疏松,梁医生说这种情况靠食疗效果比较好,食谱都已经定好了。”她看着宁清:“不用再担心了,你爸的坎儿已经过去了。”
    宁清点点头:“我只希望我爸跟秀姨你以后都可以健健康康的。”
    钟其秀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黯淡,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说你跟石头吧,秀姨看你们最近发展挺好的,你爸昨晚也跟我提了几句,说石头也不小了,你们的婚事要不就先办了。……当然我们大人的看法虽然都一样,不过还是要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宁清有些措手不及:“秀姨,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我还没毕业……”最重要的是她自认为还没成长到可以组建自己的家庭的地步。
    钟其秀开明地道:“行,不急的,秀姨也就是随口跟你提一提,这决定权还在你们。”
    “秀姨,谢谢你的理解。……我不会让他再等很久了。”宁清很认真地道,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
    钟其秀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笑笑。
    那边的宁锦程也以一句诙谐的话打开了话题:“怎么样,石头,我们家那个丫头最近没再让你吃不消吧?”
    钟磊避重就轻:“清清她最近成长很多。”
    宁锦程欣慰地附和:“那倒是,比以前可懂事多了,也能担当了,像个大人了。”
    钟磊没再接口,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说起来清清也让你等了不少时间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让她再耽误你,我都跟你姑姑商量好了,也跟你父亲通过电话,我们的意思都一样,就是下半年就把你们俩的事儿给办了,这样两家大人都能放下心了。”
    钟磊倒是没想到今天能被这条好消息砸到脑门上,晕乎了半天,才正色道:“爸,您千万别这么想,我之前做的都是自愿的。清清还有学业没完成,估计现在也还没有结婚的想法,反正都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再等一两年。”
    宁锦程摆摆手:“你放心,你姑姑已经在跟清清商量了,她不答应的话,我去劝劝她。”
    不过还没等他去劝宁清,就被妻子突然晕倒的消息绊住了脚步。
    钟其秀是在跟宁清谈完话之后倒下的,彼时宁清正按她的吩咐拿剪刀剪了几支开得正艳的XX。
    许是在藤椅上坐的久了,钟其秀站起身,用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说了声:“今儿太阳真大……”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下一更在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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