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贾母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屋子——务必要收拾出一座体面又精致的书斋出来!
虽然王夫人和王熙凤都不在家,可周瑞家的和平儿却在——没有办法,王夫人王熙凤都回家去了,若是上头有什么事儿找不到人怎么办?少不得留个心腹备着贾母的心血来潮,要在后花园里赏个花听个曲子什么的。
周瑞家的和平儿两个得到传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等来到梨香院,周瑞家的脸色就变了。
她知道梨香院拿来给贾宝玉读书一事已经无法改变。可是想到王夫人的脾气,周瑞家的哪里敢说个不字?
周瑞家的很清楚王夫人的性子,尤其是从琥珀玻璃几个的嘴里知道因由之后,周瑞家的就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王夫人有多宝贝仅剩的亲儿子贾宝玉,别人不知道周瑞家的可是清楚着呢。只要是对贾宝玉好,别说是一座梨香院,就是这座荣国府,王夫人都会想法子给贾宝玉弄来!——事实上,这么多年王夫人也是这么干的。
家学里既然这么乱,就冲着这一点,王夫人就不会任由贾宝玉去家学里面被人给带坏了。最多王夫人多事一些,让她去打听家学里的真实情况,可就冲着贾家家学里的乱象,王夫人最后还是会赞成贾琰的建议。
因此周瑞家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贾母的安排都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告知王夫人——周瑞家的很肯定,最后王夫人哪怕会生气会在私底下砸东西,可脾气过后,王夫人依旧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宝钗即将出场。
虽然对红楼梦有很多心得,可对于薛宝钗这个人物,本人还是相当不喜欢。遇到她的事情,本人也会变得十分偏激。
希望本人能够控制住脾气。
ps:本人一直认为,原著里曹雪芹把林黛玉跟薛宝钗放在一起,完全是用薛宝钗来衬托林黛玉的美好。当然,作为林黛玉的对照组,薛宝钗也不能太差,不然林黛玉的评价也不会很高。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写作技巧。
第26章
贾琰可不会管周瑞家的跟平儿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只挽着贾母的手,指着那屋子里的家具一遍又一遍地跟贾母提意见或者是建议:
“老太太,这张拔步床可是老祖宗当年用过的?那可不能让下面的粗手粗脚地磕着碰着了。要孙女儿说,老祖宗用过的东西也不该随随便便地搁在库房里面。您看,宝玉也不小了,不如给他收拾个院子,顺便把这张大床给了宝玉如何?不求别的只求老祖宗在天之灵能够护着宝玉一二。”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贾琰膈应薛家人即将躺在这张床上,因此才会这样说。可在贾母听来,贾琰的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里去了,更是高兴,一叠声儿地叫人把这张床搬到绛云轩里面去。
周瑞家的少不得为难地道:“老太太,今日才初二,正经要收拾屋子,好歹也要等过了初三不是?”
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统:年初一到年初三这三天都不能懂扫帚、掸子之类的玩意儿,怕把财运也给扫地出门了。
贾母听说,少不得点了点头,却又对鸳鸯道:“鸳鸯,你给我盯着些,回头到了初四,你就盯着他们搬!”
贾母可是听说了,薛家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为了这次的才人赞善选拔特意赶的路,说不定正月里面就进京了。既然不想把这个院子给了薛家,那就要赶早。
现在的鸳鸯年纪也不大,又刚刚爬上贾母的心腹的位置没多久,自然乐意表现,当下就脆生生地应了。
虽然觉得既然是贾演用过的东西就应该留给他们大房才对,可邢夫人也知道贾母的脾气,如果说把东西留给大房绝对会引来贾母的反感,还不如像贾琰说的那样,把这张床给了贾宝玉也不错。
至少不会跟王夫人安排的那样,好好的自家老祖宗用过的东西,自家人反而摸不到,却便宜了外人!
虽然说贾家绝对不会缺这样一张拔步床,可这种第一代荣国公贾演用过的东西对于贾家人来说,意义特殊。更何况,作为一个老人,贾母当然愿意自己的心肝贾宝玉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冲着这个寓意,贾母都不能把这张床留给薛家人。
如果王夫人在跟前,贾母说不定还会解释两句,不过现在在贾母跟前的人是周瑞家的,哪里够格让贾母多费唇舌的?
贾母才不管周瑞家的心里头的想法,她只是领着自己的儿媳妇孙媳妇继续为自己的孙子重孙子布置书斋。
从正房出来,进了西厢房,贾琰又道:“老太太,我听说,如今这科举取士越来越看重这笔墨字迹了。就是将来宝玉不想走科举考进士,若是写得一手好字,也比别人占便宜些。父亲说过,当年他在宫里的时候,太傅就不止一次说过字如其人,因此连诸位皇子每日也要在屏风上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弄架屏风来?”
“屏风?”
贾琰重重地点头:“正是屏风。说是这样写出来的字,手腕更加有力,写出来的字也更漂亮。”
贾母道:“我记得你父亲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读书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这字却从来不曾马虎过。对了,他也用过屏风练字!他在金石玩器上的劲头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说着,贾母就对周瑞家的道:“这种屏风不能是玻璃的,也不能是绸面儿的,一会儿就坏了,你去定一架,就说要木头的,要平整,不需要雕花,要能用针把纸固定在屏风上的。别的屏风我们府里倒是极多,这种的却没有。”
贾母知道贾赦那里有,可她也知道贾赦的脾气:既然贾琮也要读书了,那贾赦绝对会把东西留给自己的亲儿子。既然这样,还不如另外定一架,也省了是非。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老太太放心,这事儿保管忘不了!只是今日才年初二,外头都不做工呢。”
贾母道:“我可不管什么时候送来,我只问你们太太要。”
周瑞家的连忙道:“老太太放心,我们太太怕是比老太太更上心呢。”
“这话倒是不错。”
周瑞家的和平儿不敢拦,邢夫人和李纨乐见其成,贾母就乐呵呵地在贾琰的陪同下,把梨香院做了彻彻底底的重新布置,什么书柜书架百宝阁,能更换的都更换了,就是不能更换的,也挪了位置。
总之一句话,就是绝对要让贾宝玉在这里保证好心情,提高他的读书效率。
当天傍晚时分,王夫人王熙凤从王家回来,分别从周瑞家的和平儿嘴里得知了此事。王熙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姑妈会不会生气?梨香院是王夫人特地给薛家人留的,王熙凤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在王熙凤看来,王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贾琰如此扫她面子的,更别说薛家不但是王夫人的亲戚也是她王熙凤的亲戚,这次贾琰扫了王夫人的面子又何尝不是扫了她王熙凤的面子?
因为没有儿子,所以王熙凤反而比王夫人更恼火些。
她觉得贾琰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嫂子看。
倒是平儿看出了几分王熙凤的心思,少不得从旁劝着些个:“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斜了她一眼,那双吊销柳叶眉的每一根眉毛里都透着杀气:“你说我怎么了?”
“可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二奶奶,要我说,二姑娘是个好脾气的,被大奶奶那么针对也不曾发火。”
王熙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平儿的称呼不对。
只见她那双丹凤眼里面闪过一道寒芒:“你也说了,她被大嫂子那么针对也不曾生气,可她对我呢?她有把我当嫂子吗?”王熙凤越想越火:“我们还真成了傻子了!被她当成外人了还把她当成小姑子看待!”
平儿其实很想说:原是她们主仆先轻慢了贾琰,把贾琰当成了探春一样看待,因此才让贾琰远了她们。可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何奉仪在的话会说上一句:这是妾对正妻的心结。
可这会儿没人点破这一层,平儿也依旧是王熙凤的心腹,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
这不,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变忙着安抚王熙凤:“二奶奶,这大节下的,何苦来!气坏了身子算哪个的?二姑娘可不是赵姨娘,若是她受个什么委屈,大老爷必是不依的。”
王熙凤一听,更加恼火,却偏偏碍着贾赦、碍着贾琰是六品县君,不得发作。
可巧贾琏从王家回来之后就去了贾赦那边,到了晚间也不回来,更是让王熙凤怒火中烧却又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少不得忍了。结果这天晚上,王熙凤是一宿没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两只眼睛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不得不用大量的脂粉遮掩。
反而是王夫人,听说是为了贾宝玉读书上进一事,自然是不气的。只是脸上有些过不去,因此问道:“那家学果然如此不堪?”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太太原来不知道?那家学里的小学生哪里是去读书的?不过是为了每日中午的一顿饭外加点心而已。六老太爷年纪大了,管不了,因此把家学里的事儿都交给了自己的孙子瑞大爷,可笑那瑞大爷,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说着,周瑞家的就压低了声音,道:“太太不知道,那几个小学生,有好几个就被瑞大爷勾搭上了手。只瞒着上头罢了。”
这种事情周瑞家的是不会瞒着王夫人的。
周瑞家的很明白,自己的利益是跟王夫人连在一起的,王夫人好了她才能好,而贾宝玉就是王夫人的利益,所以这种跟贾宝玉的未来有关系的事儿,周瑞家的绝对不会马虎了事。
更别说家学的乱象周瑞家的之前是知道的,只是王夫人没问,所以她才没说而已。
能够做到王夫人的心腹,这点能耐周瑞家的还是有的:周瑞家的早就知道王夫人有把贾宝玉送去读书的打算,只是碍着贾母不好开口,所以周瑞家的早就把家学里面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以备不时之需。
王夫人先是没有听明白,可等她听明白了,猛地站了起来:“阿弥陀佛,亏得二丫头特特提起了这事儿,我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送宝玉去家学呢!好好的一个读书所在,竟然变成了……若是真让宝玉去了那样的地方,岂不是毁了!”
王夫人不喜欢贾琰也不过是因为今年才十一岁的贾琰比她的女儿贾元春当年更体面而已。可对于王夫人来说,贾元春固然重要,可贾宝玉更重要。既然让贾宝玉在家里读书比去家学更好,王夫人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家学去?
因此一过初三,王夫人亲自领着人把梨香院重新收拾了,另外把绛云轩和西北角上一座院子也收拾了出来。绛云轩自然是给贾宝玉的,至于西北角上的那座院子,自然是给薛家的。
这会儿王夫人可没有时间在乎西北角上的那座屋子就在周瑞家的隔壁,跟周瑞夫妇现在住的房子一般大小还没有周瑞家的那座清幽。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本文中,贾琰口中的老太爷就是她的祖父贾代善,而她口中的老祖宗自然就是贾代善的父亲、第一代荣国公贾演。
第27章
另一边,邢夫人也在纳闷,不是早就说好的吗,不能让那边找到机会毁了琮儿吗?怎么才过了多久啊?这还不到一个月,二丫头就改变主意啦?明天就是老太太过来赴宴的日子,若是老太太跟老爷提起这事儿要怎么圆过来?
打从贾母那边回来,邢夫人就忍不住留下了贾琰:
“之前林丫头刚来的时候,你不就说过怕琮儿被人给废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把琮儿送去梨香院?”
贾琰答道:“太太,之前女儿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昨儿个跟两位奉仪说起诸般事情,无意之中说起琮儿的事儿,何奉仪便问了女儿一句,会不会读书,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邢夫人道:“自然是重要的,要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对琮儿读书的事儿这么上心,更不会跟你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百般算计着让你林家姑父收琮儿为徒。”
贾琰道:“女儿原来是这样想的。可奉仪女官却告诉我,这三年一次科举,每一次翰林院都会进一批翰林,有的老翰林在翰林院都呆了几十年了也没补上缺。难道真的是他们学问不好?”
“这……难道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邢夫人还真有些中气不足。
不是她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而是贾家的情况跟外面不同。邢夫人的父亲生前就是个官儿,跟邢家那样的跟脚,显然,邢夫人的父亲也是走科举上来的。邢夫人小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科举很重要、改换门庭、麻雀变凤凰都只能从科举上来。
可嫁到贾家之后才知道,有的人根本就不用十年寒窗就有官做。跟贾政这样,不过是一本折子,上头就给了个工部主事,抵得上邢夫人的父亲半辈子的拼命。
可以说,嫁进贾家最初的那几年,邢夫人一直都在怀疑人生,自然也对自己的三观产生了怀疑。因此,现在的贾琰抱着当初邢夫人一样的想法的时候,邢夫人都有些不确信了。
贾琰却不知道这个,她还在努力说服邢夫人:“温奉仪还特地向女儿提了一个人。”
“谁?”
“二叔。”
“他?”邢夫人更加纳闷了。她不觉得贾政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不是大家都在说你二叔没本事没有人品,这才几十年不得升迁吗?”
事实上,邢夫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贾政的官职的看法,总觉得雾里看花永远看不清楚。
“太太,二叔最大的错不是没本事,而是二叔不会做人,把工部的同僚都得罪了,方才如此。何奉仪还告诉女儿,如果不是因为二叔的官位是老太爷的临终遗本,如果不是因为太上皇感念老臣特地给的,工部早就让二叔回家吃自己了。”说着,贾琰压低了声音道:“跟二叔这样的人,六部过去也不是没有。”
“竟然是这样?”邢夫人越发觉得没劲儿,“难不成你父亲竟然是白忙一场?”
“也不尽然。”贾琰答道,“姑爹也是四代列侯之家出身,如果读书无用,姑爹又何必十年寒窗巴巴地考了一个探花出来?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做官的确比别人容易,可如果能科举出身自然是更好,起码科举出身再加上我们的家世,就是起步也比别人高一些,升迁也比别人快。用何奉仪的话来说,那就是科举出身这上面的好处是看得见的。”
“看得见的?那还有看不见的?”
贾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看不见的。高门大户子弟比那些寒门子弟赢面就赢在这里。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因此有些事儿那些寒门子弟会掉进坑里面,可高门大户的子弟却不会。二叔差就差在这里。本来读书的天分就不高,还把人给读傻了。学识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连做人行事也比不上那些寒门子弟……”
贾琰越说越小声,邢夫人听说,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邢夫人嫁进贾家之后就跟被关入了牢笼一般,除了进宫领宴之外,其余的荣国府一应应酬都由王夫人替她去了,可不等于说邢夫人对京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事实上,四王八公之家跟贾政这样不是科举出身而是通过恩荫、捐官等手段获得官职的子弟比比皆是,可就跟贾琰说的这样,冷板凳一坐就是一二十年不见挪位的还真的就贾政一个!
仔细想想,人家爬得飞快还真的个个都是人|精|子!哪里跟贾政这样,连起码的是非好歹、礼法尊卑都不知道。
见邢夫人有些说动了,贾琰又道:“太太,女儿之前的确那么说过。只是几日前奉仪听说此事之后,就跟女儿说历朝历代都不乏被下面的宫婢斗倒的好出身的皇后宫妃,别的不说就说前朝的吴皇后不就是因为责罚了那个卫氏而被废后吗?那个卫氏比皇帝大了十几岁不说,还是个宫女爬上来的呢!这官场的凶险也只会比宫廷更甚,我们把琮儿捧在手心儿里,为琮儿遮风挡雨,可琮儿自己学不会保护自己的法子,终究是枉然。”
“那梨香院的事儿也是奉仪的建议?”
贾琰回了一声是。
“猫儿喜欢玩线球其实是为了学习捕猎。有些事儿,打小多多经历些总不是坏事儿。”
邢夫人这才道:“只是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给你父亲说一声才是。”说着,就让人去前头请贾赦。
贾赦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家学可真的那般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