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放肆,其他两个小郎君跟着“哈哈哈”直笑。
茶喜微皱眉,她是福宁殿的宫女,规矩学得格外好。要她说,这郡王府的小郎君们也太没规矩了!但她无意在此处多待,她怕陛下等,便护着赵十一打算继续前行。
那位讥笑的小郎君却道:“给我站住!”
茶喜转身,微笑道:“不知这是哪位小郎君?”
“哼!你不过就是个奴婢,哪来的胆子问小郎君我?”
茶喜还从未见过这般放肆的人,便是那位传言中无比跋扈的孙大娘子,也不至于这般。她再笑:“婢子再卑贱,好歹也是伺候陛下的,小郎君到底是谁,婢子是不知。但婢子在宫中多年,见过无数的小郎君与小娘子,公主也是常见的,当真从未见过这般的!便是陛下也未见过,不如小郎君与婢子一同去见陛下,好让陛下也见见?”
赵琮到底是皇帝,再弱,架势也唬人。
茶喜这番软硬得当的话,刺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再“哼”一声,转而攻击赵十一:“赵世碂你这个缩头小乌龟!让宫女为你出头,不要脸!”另外两位小郎君一听这话,乐得笑得更大声,说话的那个便更得意。
赵十一始终低着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无法炫耀,便去得意地看茶喜。
茶喜有涵养,即便她是宫中之人,身份也不比魏郡王府的小郎君,她还真不能做什么。与这样没规矩的小郎君讲道理是讲不了的,难道与他吵架不成?陛下的脸面还要不要?
她冷笑一声,对吉祥道:“走,去见陛下,陛下等小郎君怕是等急了。”
“是。”
茶喜面无表情地护着赵十一走过他们,心中狠狠记下好几笔,回去定要告诉陛下!只恨她到底只是个宫女,没能护得住小郎君。陛下也正是关键时候,难得出一趟宫,若是在郡王府闹出事来,孙太后回头定有话好说。
她不能在此时给陛下添乱。
那小郎君却还不满足,在他们背后大声道:“赵世碂小乌龟!赵世碂小乌龟!赵世碂是个缩头的小乌龟!不敢说话,又溜啦哈哈哈!——”
吉祥气得青筋都爆了出来。
“吉祥。”茶喜出声提醒,“回去告诉陛下,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是。”吉祥十分不甘。
赵十一却突然回头看了眼,那讥讽他的人,正是赵世廷。
赵世廷没料到他会回头,愣了愣,又骂了他一句小乌龟,随后无声地说道:和赵琮一样,都是小乌龟!
他完全看得出来,赵世廷在嘲笑赵琮!
他嘲笑赵琮就罢了,其他人凭什么嘲笑赵琮?就因为赵琮对他好?就因为赵琮是个没实权又病弱的小皇帝?
赵琮就算不是皇帝,这些无礼的庶子见到赵琮,统统都得老实行礼。他们一辈子,不,他们两辈子加起来都比不过赵琮。
连赵世廷都敢嘲笑赵琮,可见魏郡王府到底是个地方。
赵十一无声冷笑。
魏郡王府没一个人是真正瞧得上赵琮的。
也就赵琮会相信魏郡王真对他好。
赵世廷却一愣,怀疑他看错了。
赵十一已经转回了脑袋。
上辈子似赵世廷扭死他的燕子那般,只扭断了赵世廷的脖子,到底是便宜了赵世廷。
这辈子,他要凌迟赵世廷。
笑他便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与这种小鬼计较。
但他竟敢笑赵琮。
他一定要凌迟赵世廷。
魏郡王府的人,除了他大姐与世子妃、及两位嫡出子,一个都别想逃。
第32章 “到底是哥哥面子大呀。”
赵琮打完太极, 起身欲离去。魏郡王与世子送他, 魏郡王是与赵宗宁通过气的,但赵宗宁也未告诉他出宫到底所为何事。
但魏郡王还真没多想, 在他眼中, 赵宗宁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娘, 又一向养得骄纵。赵琮的话,就更别提了, 傻得没了边。这俩能谋划什么事?怕是在宫里待得无趣, 想出宫玩。偏偏孙太后看得紧,只能靠他。
他想想还挺舒坦, 到底他是俩孩子的王叔, 也决心对安定郡王府仅剩的两个小的再好些。
送至影壁前, 将要上马车,魏郡王还特地道:“往后,陛下还想出来玩儿,尽管跟臣说!再者, 待陛下亲政了, 这宫门岂不是想出便出?届时, 全由你做主,王叔就在府中等你!”
他倒是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赵琮亲政的事。
赵琮点头:“王叔说的是,朕都记在心中。”
魏郡王又有些急,光记住有什么用?你得做到啊!他还待再说。
赵琮已道:“朕出宫前,娘娘还担忧朕礼节上出错,惹恼了王叔。”他羞涩一笑, “朕其实也有些忐忑,还是娘娘教朕,娘娘说朕毕竟是皇帝,若是太软和,反而令王叔不好办。朕也不知,今日,这——”
魏郡王一听就明白了,孙太后那个老虔婆!孩子出宫玩一趟,都不忘给孩子灌输这些坏心眼的东西!怕是说了不少他们王府的坏话,也就赵琮这孩子实在,还与他说这些。
孙太后到底什么心思,他明白得很!她要赵琮在他们家放肆些,好挑拨他与赵琮的关系!
嘿!赵琮是他亲侄儿,他还就护到底了!
魏郡王心中的巨浪愤怒翻滚,面上却依然不显,且又去握住赵琮的双手,恳切道:“正是如此,陛下是君,臣是臣!陛下无须忐忑,陛下能来咱们府中,是我们府上的大福气呢!”
赵琮松了一大口气:“朕这就放心了。”
魏郡王松开手,微笑道:“家中那些小子吵得很,便不来扰陛下了。”
“王叔这是谦虚,你们府中的小郎君个个教养得极好——”赵琮话至此,右侧的月亮门内,赵十一正带着茶喜与吉祥走来,赵琮立刻笑开,“尤其小十一,真是多亏了王叔的教导,朕才能得这么一个好侄儿。”
魏郡王这会儿倒不脸红,乐呵呵地高兴得很,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将赵琮送上马车。
赵琮临上马车前,转身瞧见赵十一正低头,他身后的茶喜与吉祥面色都有些不对劲。赵琮十分善于观察他人的表情,一看他便知道,肯定是生了什么事儿,他开口想让赵十一上他的马车,赵十一却已经往第二辆马车走去。
赵琮笑了笑,当什么也未发生。魏郡王为首等人弯腰行礼,他坐进马车,车列离开魏郡王府。
他们一走,赵从德便道:“陛下今儿出来当真就是来咱们府上走一遭?”
“否则呢?”
“总觉得有些怪异。”
“哼!十六岁的郎君,三岁就抱进宫中,十来年了,从未出过宫,能不惦记外面?要把你拘在府里,拘个十来天试试?”
“怕不是要我的命!”
“你倒也知道!”魏郡王瞟了他一眼,回身往书房走去。孙太后不是个东西,他回去得好好琢磨怎么让她下不来台。
赵从德却还站在原地,又望了望赵琮他们离开的方向,才转身。他抬脚便要去后院,等在一旁许久的二管家也终于敢上前来,着急道:“世子!小十一郎君今儿去瞧了单娘子!”
“什么?赵琮不是让他们去圆融亭玩?”
“世子您那是不知道,小十一郎君身边儿的宫女厉害着呢,直接就带着去见单娘子了!侧妃娘子院里头的丫鬟,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从德皱眉。
二管家又道:“世子快别站着了!单娘子整日里不说话,今儿瞧过小十一郎君,这话也说了,眼泪也流了。她院里头的丫鬟说,娘子还要了布料,说是给小十一郎君制衣裳穿呢!这可是娘子头一回要东西啊,世子您这——”
赵从德二话不说,赶紧往后院大步行去。他得趁机去讨好!大好时机啊!
赵琮有什么阴谋阳谋,他此时都懒得再去想!
茶喜坐在马车中陪着赵十一,去郡主府的路上,恰好经过西大街,车外十分热闹,各色叫卖声。茶喜小心问道:“小郎君,可想下去瞧瞧?陛下说了,今儿让谢家六郎陪我们一同逛大街去,让小郎君好好玩耍一番。”
昨日来前,染陶就将陛下的打算都与她说了。
陛下要去郡主府见郡主,却又怕小郎君无事可做闲得慌,便打算令她、吉祥与侍卫陪着小郎君去逛大街。
原本打算到了郡主府再说,可也不知为何,小郎君明明还是那副痴儿模样,茶喜却觉得马车内有些闷得慌,不由便将这话说出口。
小郎君久不说话,茶喜愧疚道:“方才是婢子无能,未能护得小郎君。”
赵十一听到这话,却从车内小矮桌上的攒盒中拿了块林檎干,并递给她。
“小郎君——”茶喜有些不可置信。
赵十一直接将果干塞到了她手中。
茶喜低头,眼圈立刻就红了。小郎君果然不是傻子,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爱说话,旁人欺负他,他也都知道呢。他不好受,却还来安慰她。她又想起初次去郡王府,见到的小郎君住着的屋子,心中越发难受。
可如今的状况,她又怎能在郡王府生起事端。
她近来掌管侧殿事务,也再不如从前那般单纯,宫中气氛紧张,她自然能感受到。只盼着陛下早日亲政,日后再也无需惧怕,也再无人欺侮小郎君,更是再无人敢暗地里笑他们陛下。
她将那块林檎干塞到嘴中,抬头对赵十一露出一张笑脸。
赵十一却是又暗自叹口气。
赵琮是个傻子,教出来的宫女太监,除了染陶与福禄,也一个比一个更傻。
赵世廷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于他一点儿伤害也无。他只是愤恨赵世廷竟那样对赵琮不敬,不过这仇,他迟早得报。
他侧耳听车外的市井热闹声,这热闹又有何好看。
热闹不稀奇,能一直热闹下去才稀奇。
其实他也曾好奇过,上辈子的他死后,那样的大宋,赵宗宁会如何应对?
上辈子最初争夺皇位,只为权力。只有拥有权力,他才能去杀那些他厌恶的每一个人。这样的恨意支撑着他走到最后,天下也好,江山也罢,其实与他无甚关联。
反倒是他登上皇位后,他厌恶的一些人先死了,没死的例如赵世廷,也被他轻而易举地捏死了。爱着的人也早已不在,他才察觉到一点点落寞,也才明白“皇帝”两个字的意义。
他有心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兴许每一个从懦弱中走出来的人,都更在意自身的能力与他人的评价,尽管他那时已是皇帝。
那仅有的一个月,他当真做到了废寝忘食。
他心中虽阴郁,却也想令百姓富足,更想统一天下,做一个名流千古的皇帝,他想得到众人的称赞。
只可惜啊,唉——他暗自叹气。
这一世,定要不同。
赵十一到底没去逛大街,他记得要事,他得盯着赵琮。
郡主府很大,也很漂亮,到处都开着花。赵宗宁见自己的哥哥,又在自己的府里,就穿了家常衣裳。天热,她穿着鹅黄穿花蝴蝶的长裙与象牙白绣有兰花的褙子,格外清爽。头发松松地挽了个揪,发间仅插了把白玉小发梳,很素,很雅致。
赵十一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素净的赵宗宁,不由多看了眼。
赵宗宁挽住赵琮的手,先是甜甜叫了声“哥哥”,随后便指着赵十一道:“你这个小呆子,瞧着我看什么呢?瞧我好看,看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