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也姓赵,名琛。琛却比琮还要珍贵,琮只是玉,琛却是珍宝,他是他爸妈的珍宝。可是,他爸妈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人的不怀好意?
爸妈为什么要死?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他不解啊,不解了二十年,争了抢了二十年,终于牢牢守住父母留下的东西,也能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应该很高兴,可是他真的累啊,他才二十六岁啊,为什么要这么累?
他又梦到了那个男孩子,他其实并没有十分喜爱那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一次次地对他说“喜欢他”,并用那样真挚的眼神看他。他明明也对他那样好,给他补习,教他演戏,更花钱替他量身定做电影。他等他毕业,以礼待他,与他君子相交。
换来的是什么?
他以为终于遇到一个真心喜爱他的人,即便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爱那个人。
可他缺爱,缺得可怕。
他也以为这是唯一一个不是因他的身份、他的钱接近他的人,他也决心要好好对这个人。他用真心待他,更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
他只是希望有个人爱他,爱他这个人。
结果呢?
说来惭愧,也可笑,他上辈子是困于情伤,死于自杀,他与他的父母死于同一片海域。
父母死去后,他还小时便开始抑郁,吃药,定期进行心理治疗,撑到二十多岁。人前风光,家境殷实,青年才俊,身份高贵,几近完美,应有尽有,人人攀附,翩翩风采。
人后却活像个鬼。
等到终于迎来一阵春风,他下定决心重新做人时。
那人却道他恶心。
那人有真爱,为了出名,利用他,用虚假的爱意捆绑他,到底是谁恶心?
他真的不解,他走不出那个圈子。
为何就没人真心待他?
为何就没人愿意爱他,仅仅是爱他这个人?
他唯一一次去相信的人,却骗了他,还背叛他。
这个冗长的梦无比痛苦,他头疼,他的心更疼。
梦中,他一会儿才六岁,抱着救生衣在海面上孤独大哭,一会儿又是二十六岁,被人当面痛斥恶心。
他想要跑回最初的动物园,他还要和爸妈一同看长颈鹿,他还想听爸妈叫他“宝宝”。他回身跑,却越跑越远,越跑,景色越陌生。
他大哭出声。
赵琮哭着醒来,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更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他喃喃道:“爸爸,妈妈——”
“哥哥——”赵宗宁立刻扑过来。
赵琮恍惚地看着面前的赵宗宁,还未彻底醒来,眼泪依然缓缓往外流。
“哥哥呀!”赵宗宁心中难过无比,跟着一同哭出声来。
赵琮恍惚间,又看到赵十一。
他忽然便醒了过来,这已经是他的第二世。
他不再是赵琛,他是赵琮,是赵宗宝。
面前的人是赵十一,赵世碂。
是他亲手带回来的小朋友,也是他亲自留下的小朋友,他会好好养他长大,他会对他很好。他想,这辈子,赵十一一定不会背叛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喜爱他。
赵十一给他作画,画很漂亮的画,画上都是金光。
画骗不了人的。
他手中是赵宗宁紧紧握住的手。
他缓缓从被中伸出另一只手,递给赵十一。
他眼前还有些模糊,却看到赵十一也伸手握住了他。
他高兴地露出浅淡笑容。
真好啊,这辈子虽也要争,更要抢,与更多的人玩心计。
但他多了两个一定不会背叛他的人,也一定会一直爱他的人。
他的妹妹,他的小侄子。
真好。
他不错眼地看着赵宗宁与赵十一,紧紧握着他们的手,缓缓地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心都碎了][求求您别哭了][o(╥﹏╥)o]
第73章 他的小十一居然又说话了。
赵十一回到侧殿, 坐在榻上, 久久未说话。
赵琮醒来片刻,哭了一通, 没说什么话, 人还有些迷糊, 又睡了过去。御医再诊了脉,果然是已开始发烧。在冰凉的湖水中待那么久, 又淋雨, 体弱的他发烧实属正常。
福宁殿中伺候他的人十分多,赵宗宁更是紧盯着。
赵十一却突然有些无力, 索性回来。
连染陶从后苑中查出些什么来, 都无力去过问。
他伸手捂住脸, 却挥不去眼前赵琮那张痛哭的脸。
赵琮并未哭出声,甚至迷糊着,偏偏他在迷糊中,眼泪却跟屋外连绵的雨一样, 一直在流。
他十分难受。
赵琮的眼泪跟流到他心里似的, 涓涓, 却又直往最深处流去。
赵琮得难受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哭成这样?赵琮虽傻,却一直是颇有君子之风的,无论何时,均是风度非凡。那日赵琮见使官时,据说许多使官吹捧他。赵十一倒觉得那也不是吹捧, 赵琮本来就如此,芝兰玉树等美好词语,本就该用在赵琮身上。
那样的人,却哭成那样。
可是却没人能替他分担、感受那分难受。
赵十一难受得很,他痛苦地去揉自己的额头,却难解痛苦。
正在此时,吉祥静悄悄地走进来,叫他:“郎君。”
他这才缓缓放下手,开口:“何事。”
“孙大娘子接到了,已送到宝慈殿。”
“知道了。”
“太后还未醒,王姑姑倒是顶着一张老脸去伺候,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说到后头,吉祥也有些鄙夷,他们都是伺候人的,自然瞧不起这种人。
赵十一这才能好好商量正事:“赵宗宁与赵琮暂且都没心思与心力管这事,青茗先关着吧,别让她饿着。”
“郎君,她会死吗?”
“自然。”
吉祥不作声。
“你到底还小,看不过去也属正常。怪只怪她没跟个好主子。”
吉祥不由叹了一口气。
赵十一心都被赵琮哭软了,也难得没训斥他,只是也静默片刻才道:“死时,让她死得痛快些,留全尸,好好安葬,再安顿好她的家人。”
“是。”吉祥应下。
赵十一自嘲地笑了笑,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这辈子倒干了两件事,一件是救了赵琮。另一件是青茗的事,却也是因为赵琮,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想替赵琮积福。
主仆两人皆不说话。
吉祥正准备退下时,赵十一忽然开口:“我要走了。”
吉祥大惊,抬头看他:“郎君?!”
“待赵琮好起来。”
吉祥着急:“郎君要去何处?!皇位怎么办?!”
赵十一笑了笑,怎么办?他也不知怎么办。
他只知,他不能再留在宫中,将来怎么办,离开了再做打算吧。
如今这个情形,宝慈殿已被死死地踩下去,赵宗宁是个聪明的,赵琮好起来,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做。赵琮年内必得亲政,他还留在此处做什么?
这个时候,即便他要抢皇位,也根本不是好时机。
更何况他也迷茫得很,皇位,他还要去抢吗?
他得离开此处,好好思虑清楚。
“郎君!”吉祥着急,还要再问。
赵十一挥手:“下去吧。”
“郎君——”
“去吧。”
吉祥有些失落:“郎君的手臂可还好?”
“好,已是包扎好。”
“郎君……”
“今夜无需人来守夜,你们都去吧。”赵十一说罢,转身往内室走去,背影却十分落寞。
吉祥只能目送他离去,心中也漫上了悲伤。
赵琮真的是个好皇帝,也真的是个心善之人,他能理解为何郎君要在关键时刻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