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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六
    知臻有点与众不同,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或早或晚的这样评价她。
    她倒不觉得,她按部就班地学习,高考,上大学,人生路就是普通求学路,如果硬要说这二十年里究竟有哪里和别人不同,她想了又想,最后发现可能只有她的恋爱。
    知臻过去的每段恋爱都是她主动追求男生,之前她的高中同学亲眼见证了她追求前前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的全程,女同学十分诧异,她说知臻你长得好看人缘又好,干嘛要自己费心费力的追别人。其实她自己也不懂,她从小就厌恶抱着别的目的主动靠近她的男生,只喜欢把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开始和结束都必须由自己来决定,她很奇怪,她享受恋爱的甜蜜似乎从来只有在暧昧期,一旦进入确定关系,她的热情就开始成倍地下降,仿佛一夜之间理智就重回大脑,像个外人一样清醒地观看这段恋情。
    但她不得不承认,梁存彧是个例外。
    知臻对梁存彧的追求开始于艺术节。那时候她刚入学,稀里糊涂地参加了学生会,艺术节是第一个要她参加的校级活动,海选那天下午她去值班,本没什么兴致,直到梁存彧他们乐队上台,不夸张地说,台上四个人,在梁存彧开口的瞬间,除了他,知臻已经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人。
    她异常热情地主动成了他们乐队的助理,混久了,几个人自然都对知臻的心思了如指掌,她给梁存彧带果汁,每天泡在他们练习室里陪着训练,梁存彧不爱用社交软件,总找不到他人,唯独知臻每次都能精准地把他从校园里哪个角落揪出来,后来其他人有事找他干脆就告诉知臻,乌龙茶那天晚上在大群里调侃她像梁存彧的小媳妇,引得许多人跟风。等到艺术节演出的时候,几乎所有参与的人都知道了知臻喜欢梁存彧的事,他们乐队一出场,后台原本忙忙碌碌的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凑到她身边齐声起哄。舞台上的梁存彧游刃有余,那种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自在发光的状态把台下的观众感染沸腾,也把知臻蛊得更深。晚上回到寝室她拉着秋桃,一脸认真地说,
    “完了,我好像对梁存彧产生了实在的性欲。”
    秋桃拍拍她的手,
    “那就赶紧上,男人,就是玩具。”
    知臻追他的心态轻松,却也不单纯,她以为梁存彧是玩咖,和他谈恋爱一定很舒服有趣,没感觉了分手也干脆利落。只是相处着,相处着,知臻越发觉得不对。
    知臻一早发觉梁存彧右边裤子口袋里总是凸起一块,像是个小盒子,薄薄的,方方正正,她曾猜测是他的烟盒。
    梁存彧说他顺路要送知臻回寝,走在她身边却不自在极了,偏今天他惯霸占左手的吉他还落在了练习室里,那只手更是无处安放。他胡乱揉揉发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伸进口袋里,手指抓住那个长方形手肘施力将它抽出来。
    知臻盯着他的动作被勾出了兴趣,她一早好奇他抽什么牌子的烟,她甚至幻想过梁存彧抽爆珠的样子,两根手指夹着细细的烟,送进薄唇间吞吐,薄荷的味道冲进鼻腔、口腔直到大脑。
    又或许他抽水果味的呢,蓝莓的或者草莓的?
    知臻想着,险些笑出来。
    “你要吃糖吗?”
    梁存彧手掌心摊着一个小铁盒,五彩斑斓的包装,只有中间两片绿色的薄荷叶装饰最为显眼,图案底下写着一排凸起的小字,知臻眼神滑过去,一个字接一个字蹦进了她的眼球。
    “薄荷味硬糖”
    知臻眼睛无意识地睁大,诚实地做出表达惊讶的身体反应,
    “你...”
    话只到开头就半路夭折,被知臻生生吞了回去,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究竟是震惊大于意外,还是尴尬多于不解。
    梁存彧在对面强撑着往日的冷脸,投来眼神的却一闪一闪地,格外闪烁,眼底满是羞怯。
    知臻无言地接过他的薄荷味糖果,入口的瞬间仿佛是一颗薄荷炸弹即刻被引爆在她的口腔,凉意过了头竟感受到燥热感。
    原来是薄荷糖。
    居然是薄荷糖。
    连同他人一样,表面辛辣,内里却品出了裹在其中的甜味。
    ...
    知臻借着写论文的名义躲了梁存彧好几天,每天下了课就泡在图书馆里,如果不细看,她的确是埋头文献努力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捧着的书跟她的专业半分钱关系没有。
    书是她偶然借来的,书里讲一直生活在玻璃球里的人型小精灵,偶然被人发现抱回家,总是乖乖坐在床边被穿上各式各样的蓬松洋装,套上带花边的长筒袜,不熟悉人类世界文化,似乎也不习惯穿衣服,动物一样非常好动,总是不经意间裸露出一大截肌肤。天真又好骗,给他零食就十分开心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别人怀里,肌肤饥渴般喜欢依恋着身旁的人类,总是期待别人摸摸他的头,揉揉他柔软的毛发。
    知臻联想到梁存彧。
    他总是关不住自己的眼泪,对身边信任的人下意识地依赖,不设戒心,傻到可能用五十买的鞋骗他是五百也会懵懂地点头,还在第二天臭屁地穿出来炫耀。
    如果他们谈恋爱呢?
    知臻放下书,摸着自己的良心,第一次自我怀疑,她是不是追错人了?
    ...
    艺术节以后收报销单的活林琴又丢给了知臻,她收了一圈,比对名单上发现还剩梁存彧他们乐队没交,她发消息给卞初良叫他来交表,结果他早就小长假放假回家了,
    “我把东西给梁存彧了,他家近肯定还没走呢。”
    知臻叹口气,又是梁存彧,躲都躲不开。
    她认命地照名单上的电话打过去,响铃好半天才被人接起来,
    “...知臻?”
    知臻愣了半秒,他居然还没删了她的号码,
    “是我,梁存彧你们乐队的报销单是不是在你那?今天截止了,你什么时候交给我?”
    那头沉默片刻,响起窸窸窣窣地声音,似乎是起床的声音,
    “在我这,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知臻听着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生病了?声音怎么听着不对。”
    “没事,低烧而已。你在哪?我把东西拿给你。”
    他都发烧了,知臻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不由皱眉,
    “你好好休息别下床了,叫你室友帮个忙,我到你们寝楼下等。”
    “寝室没人,就我一个。”
    “...”
    知臻捏着一打A4纸遮住头顶的太阳,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寝楼,咬咬牙,朝电话那头说,
    “那你在寝室等着,我自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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