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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他本已放下大话,说那些武将若是战败,便“再也留不得”。季龄康大意丢城,便撞在了他的刀口上。一怒之下,陆子响革了季龄康的官职,将匆匆逃回京城的季龄康等人捉拿下狱。
    季龄康等几位武将死里逃生,弃尽所有部将兵马,这才回到了京城。谁知气还没喘几口,便被陛下打入了牢中,登时惊慌失措。季家亦是慌张已极,立刻派人前去宫中寻找季皇后。
    季飞霞得知此事,顷刻慌了神。
    陛下从来对她宠爱非常,又怎会对她的亲兄长如此狠毒?听季夫人在面前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她救季龄康一命,季飞霞心慌意乱。
    “娘,你、你休要胡说八道!”季飞霞捏紧了袖子,面色煞白,紧张道,“你莫不是被旁人的言语蛊惑了?陛下待我们季家厚宠如山,又怎会做那等事情!”
    季夫人梁氏见女儿倒向了陆子响,心里立刻冷了一分。
    陆子响真是耍的一手好心计,将飞霞哄得团团转。飞霞身在后宫之中,消息阻隔,连打仗吃紧的事儿都不清楚,还当如今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根本不知道外头的战火纷飞。
    季飞霞满心慌乱,道:“若此事是真的,我定然会去求一求陛下,不会让哥哥白白送了性命。”
    她可是从未见过陆子响发火的模样,如此落差,难免使人惶惶。
    遣退季夫人后,季飞霞稍加打扮,领着宫女去了乾福宫,却见得陆子响正在试着一套铠甲。那铠甲泛着一片漆亮之色,乌锃锃的,像是夜色所染。
    陆子响未听见“皇后娘娘来了”的通传声,犹自试着腰间一柄佩刀。“噌”的一声,他拔刀出鞘,将雪亮的锋芒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动作雷厉。
    季飞霞一介深闺女子,何时见过这真刀真枪的样子,陡然被吓了一跳,手中提着的一道食盒便跌落在地。
    陆子响闻声而动,将刀锋直指向了身后女子。待看到瑟瑟发抖、满面煞白的季飞霞,陆子响才慢慢放下刀柄来,笑道:“原是皇后来了,朕在思虑着御驾亲征之事,有些走神了。”
    季飞霞一颗心都系在那把刀上,听到“御驾亲征”几个字,她有些迷茫,只觉得外头发生的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勉强镇定,颤着嗓音道:“陛下,听闻您要处决臣妾的长兄……”
    听到这句话,陆子响的面色便冷淡了下来,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威压。
    国中无人可用,战事节节失利,镇南王举旗而下,这些事儿便像是几道乱麻,令陆子响心中烦闷不已。季龄康丢城,令他恼怒不已。为了杀鸡儆猴,季龄康必须死。
    “他大意丢城,本就是死罪。”陆子响将刀放入鞘中,抬脚向殿外走去,口中淡淡道,“不连累季家人,已是朕网开一面。”
    “陛。陛下!”季飞霞面色惨白一片,朝外跌跌撞撞走了一步,道,“您当初答应臣妾的,不会令他当真去前线打仗,来日还要封他做侯爵……”
    闻言,陆子响停住了。
    他侧过身来,朝季飞霞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神色,俊秀眉眼里透着一股薄凉至骨髓的嘲意:“飞霞,王侯之言,你也信?”说罢,他微抬面庞,浑身迸发出一股凌然傲气来,道,“世上本就无一本万利的好事。季龄康想做王侯将相,就不该惜命。这个道理,朕以为你懂。”
    季飞霞悚然立在原地。
    不一会儿,她浑身颤颤,几要晕过去。
    她从未见过这般面目的陆子响!
    这还是她认识的陛下么?那个为人温厚、善解人意的陛下呢?那个替她跪地穿鞋履、雨夜执纸伞的良人呢?
    季飞霞的眼眶陡然一红,泪水便淌落下来。她被宠了一辈子,还从未受过什么大的委屈。见陆子响将要走远,她竟不管不顾地跪了下来。
    双膝落地的沉重响声,令周遭的仆婢都吓了一跳,连忙道:“皇后娘娘!”
    季飞霞膝行向前,扯住陆子响盔甲下漏出的一截衣摆,泪眼朦胧地抽噎道:“陛下,看在臣妾的长兄建过军勋的份上,便饶了他的命吧!他是臣妾的哥哥啊!”
    陆子响停住双脚,久久不言。
    半晌后,他恢复了温柔笑意,接过内监手上的一道明黄披风,轻柔披在了季飞霞的肩上。他拭去妻子面上泪水,温雅道:“飞霞,秋日露重,天寒风大,你早些休息吧。”
    诚然,已是秋日了,外头万叶飘零,一副萧瑟模样。殿外的风,吹得人面上泛疼。
    亲手将披风绳结系上后,陆子响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朝殿外踏去。
    季飞霞摸了摸身上毫无温度的披风,视线被泪水锦的愈发模糊。待那道帝王身影彻底消失于长阶上,她跌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身旁的宫女、太监连忙上来搀扶,她却哭的像个懵懂孩童。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昔日楚京女子的艳羡之声。
    “季家飞霞,自小金娇玉贵,又嫁给了天下一等一的贵人……”
    “椒房集雨露,万千宠爱身,真真是羡煞旁人……”
    “一生顺遂,无从有过颠沛,上辈子定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所谓‘鞋履合手’,便是说的那帝后恩爱,伉俪情深……”
    第79章 迁都南下
    陆子响理好佩甲, 便要牵马出宫,前往城门处。
    他方走出乾福宫不久,便听得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陛下。”他侧头一望, 便看到沈苒穿着一袭藕荷宫裙,立在道旁。秋日风紧, 吹得她衣摆飘飞,如瀑乌发亦扬扬落落。
    “陛下, 您真的要……御驾亲征?”沈苒半垂了眸光, 言语里似有几分失落之意, 眷念道,“苒儿祝陛下……旗开得胜。”
    明明是恭祝之言,陆子响的心底却涌上了一股复杂之绪。御驾亲征, 说得简单,可却是刀山火海、生死相搏;而退却一步, 却是温香软玉、红袖添香。
    他已多年不曾行军打仗, 已几乎忘了那血与沙的味道。
    “朕……”陆子响停下脚步, 言语里有了一分犹豫, “社稷当前, 朕也是不得不如此。若再不亲临前线, 朕唯恐士气会更低伏。”
    他是帝王九五之尊, 本不需要对沈苒解释如是之多,可他却这样做了。沈苒虽入宫才不久, 却甚得他心意, 他愿意耐心待她。
    沈苒揪了一下袖口, 吞吞吐吐道:“陛下,陛下……北边如此危险,陛下当真要去么?”她重复问了遍,眼里竟有一分隐隐泪意,平日端正的神情里,涌出了一分掩不住的不舍。
    瞧见她这副模样,陆子响的心微微融化了。他屏退身旁侍从,步至沈苒身旁,道:“朕亦放心不下你。只是战事吃紧……”
    沈苒抬起头来,眸中泪意闪动。她将手放于自己的腹部,忽然尖声道:“陛下,苒儿……苒儿……已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还要去北边么?”
    此言一出,陆子响微微一震,脚步不由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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