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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是顾挽和季言初都始料未及的。
    她担忧地瞟了眼季言初,发现他神色淡淡的,看到余今安似乎也没什么意外波动,嘴角略微勾着,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余今安挽着那个男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边走边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余老师好。”
    等他们走到眼前,顾挽颔首,乖乖打招呼。
    余今安点头,指着顾挽和季言初跟她身旁的男人介绍:“这是我画室的学生顾挽,这是顾挽的表哥。”
    之后又指着他,跟顾挽他们说:“这是我男朋友,季时青。”
    顾挽怔了秒,又继续弯了下腰:“季叔叔好!”
    季时青视线在小姑娘脸上扫了圈,又扫向她旁边的少年,意味不明的开口:“你们是表兄妹?”
    他眼里的嘲讽,只有季言初能看清。
    他散漫地啊了声,朝他吊儿郎当地抬眉:“怎么?”
    “没怎么,就是觉得不像。”季时青一语双关的说。
    季言初也不在意,点了点头,还甚是赞同他的话,附和着说:“正常,亲父子都不一定长得像呢,何况是表兄妹。”
    季时青无言,高深莫测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唇角一牵,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鄙夷。
    “……”
    季言初被这个表情刺激到,原本已经打消的念头又死灰复燃,他侧眸看了眼余今安,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问她:“余老师,你们这是要去吃饭吗?”
    “是啊。”余今安点头,随口问他俩:“你们吃了吗?”
    顾挽想说吃了,但被季言初抢先一步:“没呢。”
    顺其自然的,他们俩都被余今安拉进了餐厅。
    顾挽不知道季言初只是单纯的想吃个饭,还是另有目的,也不敢放任不管,只能一声不吭,跟着他们走。
    大多数人都是玩到晚上就直接去外面吃了,留在游乐园里面吃晚餐的人不多,因此餐厅里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环境还挺好的。
    这种供游客临时就餐的园内餐厅,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包厢,四人就在楼下大厅,找了个僻静一点的四人座,相对坐了下来。
    点完菜,四人间的气氛陡然陷入一阵微妙的安静,余今安想到个话题,主动打破沉寂,问顾挽:“顾挽,你之前都快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是家里有事吗?”
    顾挽喝了口水,如实回答:“我爸妈回来了。”
    余今安也不意外:“你学画画的事,还没告诉他们啊?”
    顾挽犹豫了下:“我想以后再说。”
    “那下次去暨安怎么办?主办方那边已经给我来消息,确定了你是第三名。”
    她的决定,余今安不好多说,只替她为难:“暨安那么远,你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我画室这边每天课程都满了,可能也不能陪你去了。”
    一旁沉默的季言初忽然抬头:“余老师,您不用担心,到时候我陪顾挽去。”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心思各异,他这句话说完,不由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他眨了下眼,笑着解释:“我是在暨安长大的,对那边熟得很。”
    余今安诧异:“你是暨安人?”
    季言初神色略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季时青,沉了几分嗓音说道:“我妈是暨安人,我从小跟她一起生活。”
    “那你爸爸——”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季时青终于坐不住,适时打断余今安的询问,忽地站起来,垂眸看着季言初。
    他眼里的暗示足够明显,季言初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也跟着站起来:“啊,抱歉,我也想去一下。”
    不仅仅是余今安,连顾挽都已经迟钝地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微妙。
    似乎……
    看起来不像是情敌那么简单。
    他们俩相继离席后,余今安盯着顾挽,忽然旁敲侧击的问:“你表哥是离异家庭?”
    “……”
    顾挽也不知道,不敢瞎说,咬了下唇只好老实交代:“他其实不是我表哥,是我哥的同班同学,因为和我哥关系好,平时就帮着他接一下我而已。”
    余今安无意识啊了声,脸上的疑色更重,沉默须臾,仿佛意识到什么,故意问顾挽:“哦对了,我和他见过这么多次,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季言……”
    顾挽只说到一半,脸色忽地就变了,一瞬间明白过来,余今安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
    “原来……他也姓季。”
    对面的女人,一脸恍然大悟。
    …
    季言初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跟在季时青身后。
    还在半路,他不咸不淡问了句:“我今早还在手机上看了条新闻,说你们利时地产最近被相关部门查出大批不明来源的资金流,是真是假?”
    前面的男人没有想理他的意思,季言初兀自点了点头,自问自答:“也对,如果是真的,你还能好好在这泡妞?”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男厕外间的盥洗室。
    “——嘭!!”
    一进来,季言初整个人就被季时青封住衣领抵在后面的镜子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
    “你能耐了,越来越有本事,居然学会了调查我,还跟踪我?”他将季言初的脖子越掐越紧,咬牙切齿道。
    季言初被掐得脖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冷白色的肌肤因为窒息瞬间充了血,变得通红。
    即便如此,他脸上仍旧挂着不屑轻蔑的笑,压根也没想过替自己辩解,断断续续的嘲讽:“怎么,季老板,害怕了?”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来吓唬人罢了。
    这还没怎么样呢,他就沉不住气,自己先跳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越是这幅桀骜不驯的样子,季时青怒火更甚,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一份,精贵熨帖的西装,在他后背叠起沟壑纵横般的褶皱。
    从来骄矜不凡的男人,变成此刻暴戾凶狠如野兽般,季言初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而通红的双眼,心里不知道该痛快还是伤心。
    他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胸腔里因为窒息,已经产生了难以忍受的钝痛感。
    他没有挣扎,在想,如果今天在这里就这样被他勒死,那也行。
    就这样结束,也可以。
    可是下一秒,季时青又突然放开了他,将他像扔垃圾一样甩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
    突然重获自由,他像条濒临死亡的鱼又被放回水中,艰难又畅快地吸着气,然后呛得快把肺都咳出来。
    他索性坐在地上,也懒得再起来,靠着墙,单脚支起撑着手肘,歪着脑袋看着季时青,突然为他着想般,问:“季老板,我这个样子待会出去,你要怎么解释啊?”
    那一阵暴怒的情绪过后,季时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缓缓整着西装下摆和袖口。
    然后嗓音也恢复到正常平静状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
    季言初觉得可笑:“我不是你儿子么?咱俩一家人我能有什么目的?”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季时青都能用最阴暗的恶意去揣测他。
    明明,他们才是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一家人?”
    季时青仿佛是听到一个多么讽刺的笑话,眼里的不屑显而易见。
    忽地蹲在季言初的面前,他像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跟他轻轻缓缓的说:“你和温馨,和你姥姥才是一家人,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我就是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瓜葛,才从暨安跑来迎江,躲你们远远的。”
    似乎这一次的事情,当真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他从前不屑于跟季言初说这些,但今晚,他说了很多。
    他说:“你妈妈骗了我,那个曾经我最爱的女人,有件事,骗了我很多年。”
    “我是生意场上的人,脸面名誉比命都重要,我恨她,恨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恨她在我心灰意冷想彻底远离你们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不断纠缠我。”
    “以死来威胁我,不想离婚?可以。”他点点头,“那我就永远躲着不见他,但偏偏,我谈的每个女朋友,都会让她知道。”
    他猛地掐住季言初的下颌,好似魔怔了般,露出一抹残忍扭曲的笑意:“你知道吗?我的每个女朋友,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接吻,甚至什么时候上。床用的什么姿势,你妈妈她都知道,清楚到每个细节……”
    季言初听不下去,将他一把推开,撑着墙站起来,感觉荒唐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她疯了,你也疯了?”
    季时青一挥手:“她才没有疯!”
    “什么抑郁症?什么不想活?你少来吓唬我。”他情绪又渐渐失控,扬着嗓子吼:“她要真想死,早八百年就该死了!”
    季言初浑身无力地靠着墙,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即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依旧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可她已经死了。”
    他仰着脸,眼泪忽然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流:“她听说你想和余今安结婚,一个人在病房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才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那段时间,她精神原本就已经很不好,经常出现幻觉或者神志不清,在知道你要和别人结婚之后,病情越发严重,她失足落水你是有很大责任的。”
    在季言初的记忆里,温馨大多时候都是歇斯底里的状态,一个不高兴,就能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但那一晚,倒是如她名字一般,安静又平和地,谁都没去打扰,悄悄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季时青从癫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仿佛也才认清这个事实,茫茫然地点了下头:“是,她死了。”
    懵懂疑惑了十几年,从前,季言初一直愤愤不平,执拗不甘的质问为什么,意气用事地总把‘不是亲生的’挂在嘴边。
    到今天,突然告诉他,对,就是这样的,他却只有胆怯退缩,手足无措地不敢接受。
    “原来我……”他缓缓抬眼,唇角自嘲地翘着,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还真不是你亲生的啊?”
    季时青不再多说,转身去开盥洗室的门。
    门一开,对面站着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怨恨又愤然地上前,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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