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人听闻此言,眼眶一红,落下泪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恩人之子。”
严县令有些懵,问道:“夫人,这是何故?”
严夫人擦了擦眼泪,回道:“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事儿我也没详细跟你说过。总之,魏将军救了我们一家子的性命,是我们大恩人。”
听人提到自己的父亲,魏霆均也有所触动。
“夫人是在何处遇到家父的?”
严夫人招呼魏霆均入座,尔后缓缓地回忆起往事来。
“那还是13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父亲在庆州任郡守一职。庆州有个慈恩寺,非常有名。有一日,父亲带着家人一同去寺里上香。没想到夜里来了一伙盗跖,非说庙中的舍利子塔下面埋着财宝,将寺庙围了,抓了几个香客,要主持把财宝交出来。
严县令听到这里,倒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严夫人眼眶一红,回道:“那场面太惨了,若非今日碰到霆均,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忆。
严县令默然,一边是有备而来穷凶极恶的歹徒,一边是手无寸铁的香客和僧人,两者冲撞之后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他也可以想象。
严夫人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说,“因为庙里并没有财物,主持自然是没法子交的。那伙人不信,就开始杀人。慈恩寺香火鼎盛,当时住在庙里的僧人和香客足有三四百人之多,那会儿真是血流成河。混乱中,我父亲带着一些香客和僧人且战且退,最后退到了山崖边。那伙贼人赶了过来,竟逼着我们一个个往山崖下跳。我们当时都绝望了,没想到魏将军带兵经过,打败了贼人,救了我们家以及山崖上几十人的性命。”
“这事儿我听说父亲说过。“魏霆均轻声开口,“那伙人也不是普通的贼人,而是高陵国人假扮的,而慈恩寺里确实藏有大量财宝。
“那主持大师为什么不交出来呢?交出来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严炜好奇地问。
“主持不知道,所有的僧人也都不知道。“魏霆均回道,“这是前朝留下的东西,是一个流落到高陵国的前朝人吐露的。起先也没人当回事,后来高陵国内乱,有个王子造反缺钱花,就想起这事来了。”
“原来如此!“严夫人叹道,“难怪后来父亲说这事儿已经转给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去处理了,他不能过问。”
“原来爹爹是将军呀!”魏青松小声地感叹了一句,那话里既有几分艳羡,又带着一丝怅惘。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爹爹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然而,这么棒的爹,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严夫人自然是知道魏家后来出了什么事的,听到魏青松的童言,陡然觉得尴尬起来。
“真是对不住,我不该在孩子们面前提这些!”
“无妨,过去的都过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魏霆均淡然道。
“霆均说得对,我们都要向前看。”严县令站起身来,“难得这么有缘分,我们今日就开心畅饮一番。
严夫人擦了擦眼泪,收拾了情绪,让严炜带着魏青松去府中玩耍,自己则带着丫头婆子去厨房准备酒菜。
严夫人走后,严县令走到魏霆均身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拜礼。
魏霆均伸手要拦,严县令正色道:“你父亲救了内子一家性命,这样的大恩德,可不是在下区区一拜就够的。再说,在下虽是文官,但对魏老将军以及魏将军一直佩服得很,魏家出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没能进谏成功,是在有愧于两位大人的在天之灵。”
严县令说这话确实是发自肺腑,魏家是世家没错,但却不是那种耍弄权势纨绔辈出的世家,而是清贵世家,是读书人的偶像。
出事那会儿,严县令是个新鲜出炉的小榜眼,在翰林院里当个小官。
得知当今陛下要抄了魏家,他同好多同僚都签了上议书,可惜圣。上正在盛怒之中,他们的上书没起作用,反而被贵妃一派拿了把柄,牵连了一大批人。
待严县令起身,魏霆均说道:“保家卫国本就是将领的职责所在,大人也不必太自责。”
孟泽见俩人说着说着,又要扯起不那么愉快的陈年往事,正想找个什么法子把话题岔开。没成想严夫人亲自端着果盘上来了,上面装的自然是孟泽送来的葡萄和枣子。“正清,你来尝尝,我还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葡萄,阿炜刚才趁我不注意,一人偷吃了两串,我拦都拦不住!“严县令上回去魏家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孟泽园子里的葡萄藤和枣子树了,所以这回看到果盘里东西时并没有过于惊讶。
然而等吃了几颗,他也忍不住夸了起来,“当年宫中办琼林宴的时候,我尝了从番邦进贡来的葡萄,那滋味可比不上手里这个。”
“那是自然!“孟泽把话接了过去,“进贡来的,就算是用铜冰鉴保存快马加鞭送到宫廷,也要费个十日八日,新鲜度也要打个折扣。更何况我这葡萄的品种更优良,结出来的果子当然会更好吃一些。”
严县令问道:“你的葡萄藤是从哪儿弄来的?”
“嫁接来的。”孟泽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什么是嫁接?“严夫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一种人工繁殖的方式。简单来说,就是把一种植物的枝条或芽,嫁接到另一种植物的茎杆和根茎,上,从而长成一个新的植株。
“这不就是树连枝么!“严县令恍然大悟。
“差不多是这样,树连枝是偶然形成的,而嫁接是人为的。我从别的果农那里买了葡萄藤,剪下一截枝芽,再把这一小段枝芽接到山里长的野藤葡萄上,两者形成一体,就产生新的葡萄品种。”
“原来如此,真是奇思妙想!“严夫人赞叹道。
“你若是去一趟他家的园子,还能见到更多奇思妙想的东西呢。别人都是。上山采药,然后卖给药房赚个零用钱。他是自己在地里种药材卖,这份眼界别人都比不过。”严县令不吝夸奖。
孟泽毫不谦虚受了这些夸奖之词,反正,东西都已经摆在这儿了,再扭捏就太矫情了一点。
严县令本就是个对农桑感兴趣的,再说这些年他每三年一轮换在各地做官,对于地方百姓的生活状态不说了若指掌,也知道个大概。
对他来说,大部分百姓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若是遇上个干旱或者是暴风骤雨,百姓的生活就难以为继。
因而,当知道孟泽在种地上有这么大的本事和天赋时,严县令就再也按耐不住,问起了有关吃饭的问题。
孟泽知道严县令迟早要有这么一问,加之今日知晓两家的过往,基本可以算是自己人,便没有丝毫犹豫,就把红薯和土豆这两种作物提了出来。
如何种植,有什么习性,产量多少,只要他知道,全都细细地将给严县令听。
严县令听完,叹道:“若是能推广这种作物,那些缺水少田的百姓就不愁活不下去了。”
“您想要推广,我也不拦着,只一个要求,不能说这东西是从我这里来的。您也知道,我和霆均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引人注意。”
严县令点头,慎重说道:“这是自然。来源问题,我自会想个妥当的办法,不让人联想到你这边的。还别说,我们县,上有个渡口,时常有去番邦的船停靠,把士豆和红薯说成是番邦物种,有心人想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若是真查,那我干脆派个得力的人去番邦走一圈,装作把东西带回来。”
孟泽听说县上还有去番邦的船,便问道:“是什么样的地方?离我们这儿远么?”
严县令道:“远着呢,但海路好走,所以常有来往。这县城里,就有专门售卖番邦物品的店铺,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上门去看看。”
孟泽听了直点头,他很想见见这番邦小国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第116章 多宝阁
孟泽同严县令一家吃了饭。饭后,严炜继续拉着魏青松玩,孟泽和魏霆均则在严安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多宝阁。
这个多宝阁,就是严县令先前说的,售卖番邦货物的铺子。
时值午后,铺子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看店人是个富态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松花绿暗纹绸衣,看打扮,应该就是铺子的掌柜。
此刻,他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打着扇,眼睛半开半闭,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
孟泽进去后,也没刻意叫人,而是将整个店铺环视了一番。
这铺子约莫五六十平方,左右两边各打了一个齐腰高的柜台,货物就挂在柜台后面的墙上。
铺子左边是一面光墙,上面挂着各色的兽皮以及花色缭乱的编织物,右边墙壁立着一个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放着玉石、象牙、珊瑚、宝砒首等,初看上去,金光闪闪。“客人想要点什么?“不知何时,店铺掌柜已经醒来,笑眯眯地问孟泽。“只是随便看看。”
只看不买,那掌柜也不恼,笑道:“请随意,若是有看中的,我给你取来便是。”
孟泽点头,指着墙上一件兽皮,悄声问魏霆均,“知道那是什么动物的皮么?”
魏霆均抬头看了看,悄声回道:“应该是豹子的皮,不过应当不是金钱豹,两者的花纹不一样,也不是雪豹。
孟泽有些讶异,“你还见过雪豹?”
魏霆均点头,用更低的声音回道:“宫中的万兽园里有,是别国进贡过来的。还有大象和狮子。”
孟泽了然,皇帝的兽园是用来显摆的,养的自然都是一些稀罕物。魏霆均这样身份的人,想必也见得多了。
“你猜的没错,这确实是豹子的一种,名叫云豹。生活在雨林里,昼伏夜出,喜欢吃鹿、猴子、兔子等小动物。
孟泽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架不住店里没旁人,安静得很,坐在柜台内的何掌柜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显然是个行家么,何掌柜心里盘算着,打算等孟泽他们看完了,好好攀谈一番。
孟泽把铺子里的东西打量得七七八八,认识的占多数,心中便有了点底了。这番邦的东西,大多与他前世所熟悉的南洋产物很相近。剩下的那些,约莫是从不知名的小国家搜罗过来的,杂七杂八,带着一股奇特的异域风。
“香料有么?”孟泽直接问。
何掌柜笑着点头,“有,对面架子上那一块棕色的木头,就是远近闻名的沉香木了。”
孟泽摇头,“我要的不是用来熏香的香料,是用来调味的香料。
心里落差太大,何掌柜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调味的香料也有!”何掌柜说着,弯下腰,从柜台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分成小格的长条形抽屉斗。抽屉斗上面沾了灰,何掌柜顺手拿起帕子擦了擦,这才端到柜台,上。孟泽捡了几样闻了闻,笑道:“这些东西搁这都多少年了,一点儿辛香味都没了。”
何掌柜也不尴尬,朗笑道:“有小一年了,这不过是挑货时顺带进的。一直没碰到识货的,只好搁这里了。你若是诚心想要,我倒是可以弄些新鲜干净的过来。”
“要多久?“孟泽抬眉问道。
“至少得一两个月,这东西不好销,不是每艘船,上都有。”
“价格怎么说?”
“这样吧,难得遇到一个懂行的,我也不说多了,收你一两银子一份。”何掌柜笑道。
“一份是多少斤呢?”
何掌柜急速盘算起来,说实在的,虽然这些东西他一分钱没花,但既然有人要买,总不能便宜卖了,万一人家以后常来呢?倒时候想要涨价可就难了。
“一两银子最多买一斤,再多我就亏了。海外的东西,来回一趟得半年,光运费就老贵了!”何掌柜叫苦。
孟泽听了,也没同他讲价,而是指了指匣子里装着的黑胡椒、孜然和肉豆蔻,“这三种我要了,要新鲜的,连枝带叶的最好。”
孟泽说完,又把匣子里的八角拿了出来,“这个我也要,不过这东西应该不是番邦的,运过来的费用没那么贵,不能按一两银子一斤算。
何掌柜有些不信孟泽的话,“怎么不是番邦的,这些香料是一起从去番邦的船上买下来的。”
“我们有靠海且四季炎热的郡么?”孟泽侧头问魏霆均。
“有。望南郡和寿春郡靠海,四季常青。”
得到确实的回复,孟泽继续同何掌柜讲理,“从番邦的船上下来的,并不一定就能说明这东西来自番邦。若是你不信,下次进货的时候,问一下这种香料是不是从望南和寿春这两个郡进的就行了。
何掌柜见孟泽说得这么笃定,心里先信了几分,“若真是我们自家的东西,我也不跟你多要价,500文一斤给你。
孟泽点头,“这个价格可以,不过,要求还是跟前三种一样,新鲜现摘的更好。”
“我记着呢,忘不了!不过,要拿货得先付点定金。”
孟泽示意拿魏霆均拿钱,又让何掌柜挑了一个小的红珊瑚。
孟泽买香料不砍价,但在红珊瑚上同何掌柜磨叽了半天。他本是学地质出身,其中有一个门专业课就叫珠宝鉴定,所以,在鉴宝这方面的眼力上堪称毒辣。
何掌柜是个精明人,仗着店里的东西都是些稀罕物,本是不愿意降价的。然而,耐不住孟泽知道得多,连带着叫他认了一些东西的好坏。
何掌柜这才心服口服,以只比成本价高一点的价格,把东西卖了出去。
趁着何掌柜取东西,魏霆均不解地问道:“买这些做什么?”
孟泽笑道:“你忘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祖母的生日。过生日,好歹要送点儿礼,哄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