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不甘不愿地将郡守夫人捆好,把一群鹌鹑似的千金大小姐和她们的丫鬟婆子们也赶作一堆,关进厢房里,以防她们跑出来通风报信,破坏好事。
就在即将挂上大铜锁的时候,之前那个被敲打过的匪徒刘芒又动歪心思了,他指着阿宝道:“这个长得太漂亮了,我们把她带走吧,别的都不要,就带这一个。”
三当家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顿时眼前一亮,阿宝确实是这群“鹌鹑”里面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犹如鹤立鸡群,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着阿宝那张芙蓉般秀美的脸蛋,三当家原本坚定执行大哥吩咐的信念,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那几个当过强盗的獐头鼠目之人看出他眼底的挣扎,立刻上前煽风点火道:“三当家,你看这等姿色的大美人实属凤毛麟角,就算咱们掳回去,想必大当家也不舍得责罚。”
“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嘿嘿。”
三当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咬牙,一挥手。
“带走!”
“三当家英明!”“三当家万岁!”那几个獐头鼠目的立马高兴地欢呼起来。
“现在我们统一下口径。等待会回到山寨里,你们就说这丫头是被当成郡守的女儿给误抓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三当家皱眉吩咐道。
“当然,我们兄弟几个明白,多谢三当家提点。”刘芒猥琐地淫笑道,用黏糊糊的眼神将阿宝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
交代完,三当家便匆匆离开厢房,去跟其他弟兄们稍作调整,马上就要去前厅刺杀郡守了,自然不容马虎。郡守身边重兵把守,哪怕他们手握人质,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所以一定要做足准备,谨慎再谨慎,既要一鼓作气刺杀成功,又要安排好逃跑的退路,他可是很忙的。
三当家一转身,刘芒几个就伸手去拉阿宝的胳膊和衣服,想将她从“鹌鹑”堆里拽出来。
几只“鹌鹑”们面露不忍,似乎想站出来帮忙阻止,但王小姐一个眼神扫过来,她们立刻又怂了,自己不过是些弱质女流,遇到这种事能明哲保身就已经很好了,哪拼得过匪徒们呢?
“你们放开我家小姐,松开你们的脏手,不许碰她!”
唯独只有忠心的玉儿,她或许是现场胆子最大的姑娘了,像个老母鸡似的站出来挡在自家小姐前面,颤抖着嗓音,竭力阻拦着比自己块头大了一倍的刘芒等人。
“滚开,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想找死?”
然而,刘芒压根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他一把拽开玉儿,将小姑娘恶狠狠地揪起来,用力地扔到地上。
不巧的是,地面上刚好一块凸起的石头,玉儿一下子撞到头,昏厥了过去。
“玉儿!你们这些强盗,对她做了什么?!”
阿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到玉儿的额头慢慢沁出了一滩鲜红的血液,哭喊着想要扑过去,抱住这个从小跟自己一块儿长大,亲如姐妹的贴身丫鬟,不料却被一旁虎视眈眈,垂涎已久的刘芒一把抱住。
“美人儿,你还想跑哪去?跟着六爷去寨子里风流快活吧。”刘芒笑得张狂刺耳。
“嘎!不许你们伤害阿宝嘎!”
被忽视的鹦鹉孙子楚再也忍受不住,他突然飞扑了起来,一下子猛地冲过去捉瞎了刘芒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刘芒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痛苦地捂住自己流血的双眼,疼得满地打滚,他哪能料想到这娇弱的千金大小姐养的鸟竟如此凶悍护主,压根就没有设防,以至于被孙子楚轻易得手。
“你这只破鸟,老子要宰了你!”
刘芒无法接受自己被一只小小的金刚鹦鹉啄瞎双眼的事实,发狂般挥舞着手里锋利的刀刃,他几个兄弟们也愤怒地帮他逮鸟。
周围又惊起一片尖叫声,疯子似的刘芒到处乱砍,小姐仆妇们四下躲避,好几个距离近的贵族小姐被刺中割伤,最严重的是王小姐,手臂上被划了一道老长的口子,皮肉翻滚,场面一时间又乱了起来。
而鹦鹉孙子楚毕竟曾经是人,要比普通的鹦鹉聪明得多,他懂得如何躲避,如何趁乱继续攻击其他匪徒,专门盯着对方眼睛这类脆弱的部位,一啄一个准,简直就是鸟界杀手,令那几个匪徒对他恐惧又无可奈何。
“你们在干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想把前面的侍卫全部引过来吗?”
厢房里乱哄哄的暴乱引来了外面的三当家,他一打开门,刚训斥了一句,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景象,就被几个慌了神的仆妇和大小姐撞到。
里面的人像疯了一样想往外面冲,三当家连忙又叫来人手,控制住这群人。
这时,除了被啄瞎眼睛的刘芒外,其他几个终于回过神,齐齐扑过来跪倒在三当家面前,三言两语解释了刚才厢房里发生的事情。
“都是那只混蛋鹦鹉的错,求三当家为刘芒做主啊!”
三当家气得一阵晕眩,暗暗后悔自己先前没听大哥的话,这群当过强盗的,虽然见过血,但品行不端,实在不堪重用,尤其是在刺杀郡守这等大事面前,带过来简直就是惹事的猪队友。
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一个色欲熏心,一个疏忽大意,竟酿成这么大的纰漏。
“闭上嘴,别嚎了!赶紧把刘芒打晕,带上那老婆子,我们走!什么鹦鹉,什么大美人,都不要管了!”
“嘎嘎!”这时借机溜出厢房的鹦鹉孙子楚飞到半空中,底下匪徒们伸手够不着的地方,开始一边往前厅飞,一边大声呼救。
“有歹徒嘎!杀人啦嘎!!”粗噶的鹦鹉嗓子极为嘹亮,随着风一下子传到前面去了。
糟了!!
三当家顿时额头青筋崩起,眼底浮现出几分慌乱,他没想到今天突发的意外竟然这么多,要再让这只破鹦鹉继续嚎下去,别说刺杀计划失败,恐怕就连全身而退都难了。
他决不允许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辜负了大哥的期望!
三当家眼底闪过一道喋血的狠戾,他看准鹦鹉孙子楚所在方位,抬手将匕首投掷了出去。
“嘎!!!”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鸟叫声,匕首正中鹦鹉小小的心脏,令他一头从半空中栽倒了下来。
“不!!!子楚!!!”
被压在一边的阿宝也看到了这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幕,她突然爆发,推开想要阻拦她的人,拼命冲过来,试图接住鹦鹉那小小的身躯。
然而,就差那么一个手掌的距离,金刚鹦鹉一下子砸在地上,原本油亮绚丽的五彩鸟毛也像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暗淡了下来。
鲜红刺目的血液从插着匕首的心脏处,不断泊泊流出。
阿宝急得满眼通红,大颗大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无意识地从脸颊滚滚滑落,那么小的一只鹦鹉,怎么会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这么多的血,他会死吗?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被匪徒们包围的大门从外面被破开。
郡守府衙的官兵们,连同白景阳手下的侍卫,终于察觉后面庭园里发生的动静,快速集合人手,一起合作干掉了外面把手的大胆匪徒,将整个后院反包围了起来。
他们的人手几乎是匪徒们的五倍,任务宣告失败的三当家露出满眼绝望的神情。
“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
郡守气急败坏,一声令下,匪徒们没能坚持住几个回合,很快就陆续被制服,押解送往大牢。
逃出生天的小姐夫人们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发泄刚才受惊压抑着的恐惧,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一开始几个小厮和园外的侍卫外,宾客们都没有丧命,多数只是受了些伤和惊吓。
郡守出面放低姿态,安抚了众人,失血过多不宜挪动的,他立马请来府上的大夫,安排打扫厢房,即刻包扎治疗,受到惊吓想马上回家的,他也尽快安排马车和人手,护送对方回家。
总之,态度好到别人都不忍再苛责与他,至少表面上如此。
磕到石头的玉儿也被大夫包扎好脑袋,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暂且送至厢房里的床上躺着休养,而阿宝却还手捧着鹦鹉小小的身躯,呆呆地跪坐在原地,背脊僵硬,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于是,之前还给阿宝下绊子的贵族小姐们在一同经历过生死危机后,难免产生了一种共患难的情谊,顿时也就觉得自己原本那些嫉妒的小心眼实在不值一提,一个个对阿宝流露出情真意切的同情,咬了咬唇上前安慰,劝她节哀,人活着,没有失去清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阿宝小姐,你不如先回府歇息吧。”白景阳看在有过一面之识的份上,上前劝慰道。
阿宝听到白景阳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哀求地望着眼前俊美的白衣少年。
“白三公子,白神医,我知道您医术高明,求求你救救他!”
白景阳叹了口气,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鹦鹉,最后抬起头与跪坐在地上的阿宝保持平视,说道:“阿宝小姐,请节哀。”
“不,不可能!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心脏还在跳动,眼睛也还没闭上,还有救的!只要你答应救他,我做牛做马都愿意报答您的大恩!”阿宝依旧执着地哀求道,不肯接受现实。
“这是一刀毙命。”白景阳指着鹦鹉胸口插着的匕首道,“只要它一拔出来,鹦鹉就会立刻停止心跳,但如果不拔,它的伤口还是会持续流血,最后失血过多而亡。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还恕在下无能为力。”
“不……我不相信……”阿宝喃喃道,眼底的绝望如实质般流泻而出。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只要你活过来,我就答应嫁给你!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对!对了,你是人,只要魂魄回到身体里,你就能再次活过来!”
阿宝突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手捧着垂死的鹦鹉踉跄着站起来,感觉它的心脏还在微微脉动,顽强地坚持着。
另一头的孙家,凄凉惨淡,隐隐有哭声传出来。
原来那孙子楚的肉身僵卧在床上,已经断气三天了,只是心口窝还有点温度。
第19章
本在前厅喝酒的赵老爷一听后面庭园出事了,连忙带人赶过来,想将痛哭的阿宝接走。
“女儿啊,快别哭了,回头爹爹再给你买一只更漂亮的鹦鹉。”
赵老爷以为阿宝只是为了养的小宠物而伤心,一边大骂盗匪们的残忍无情,连只小鸟儿都不放过,一边安慰许诺道。
阿宝摇了摇头,并不开口,只是捧着鹦鹉默默垂泪。
“把他交给我吧。”
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在阿宝面前摊开,阿宝愣了愣,抬头望去。
只见少年白衣翩跹,如墨的双瞳清澈得好似一汪泉水,神情虽然淡漠,周身在月光的清辉下却好似散发着莹莹的光泽,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救世之感。
就算是一心扑在孙子楚身上的阿宝,看到眼前仙人般的姿容,也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这便是那个因爱慕小姐而生魂离体的孙子楚吧,念在与小姐相识的份上,我可以帮忙带去孙家,试试看还能不能回魂。”白景阳以为阿宝的迟疑是因为不放心,就稍作解释了一下。
大雷王朝虽然风气开放,对女子的出行、婚嫁等并不苛刻,但一个未婚的闺阁女子如果传出和外男私定终身的绯闻,毕竟还是不太好的,因此由毫无干系的白景阳带去孙府将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白公子。”阿宝感动极了,对着白景阳深深福了一礼,只觉得相由心生,对方真是个乐于助人的良善人。
一旁的赵老爷起先还云里雾里,后来才听出这只救了自己女儿一命的鹦鹉竟是那孙子楚所化,不由大吃一惊。所幸,早在阿宝哀求白景阳为垂死的鹦鹉救治时,他就让手下士兵清空了周围,刚才的话也只有他们三个听到。
“这个还请白公子帮忙转交。”阿宝捡起刚才慌乱中丢在地上的一只绣鞋,眼中闪过几分坚毅,“如果他能回魂,就把绣鞋交给他,并告诉他阿宝此生非君不嫁,如果……不能,还麻烦白公子帮忙烧掉。”
绣鞋是女子极为私密之物,阿宝有勇气做出这番决定,显然是个至情至义,一诺千金的人。
白景阳答应了对方,起身赶往孙府,而阿宝连同昏睡的玉儿则被赵老爷一块打包带回府。
因此她没能看见自己颇为信任的白三公子竟随意地找了块干净的布把绣鞋放进去,再把胸口插着匕首的鹦鹉塞进鞋口,发觉大小正巧合适,便满意地包起来拎走。
等到了孙府,白景阳恰巧看到一个穿着道袍三角眼的老妇人从大门迈出一条腿,而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对她拉拉扯扯,不肯放手。
白景阳顿时来了八卦精神,难道是一出老年夕阳红的感情纠纷?
“你这死老头给我放开!硬拉着老娘也没用啊,你家少爷的魂我真招不回来!”老妇人捶打了老头几下,终于挣脱开来,气呼呼地走了。
而白发老头则像抽了骨头似的,往门槛边上一瘫,整个人充满了郁气,垂头低泣道:“老爷、夫人,是老仆没用,没能照顾好少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对不起你们的嘱托啊!”
原来这老头是孙府的老管家,无亲无故,因此将孙子楚当做自己的亲孙子般照顾,两人感情深厚,关系自然不同于一般主仆,而刚才夺门而出的是先前为孙子楚招过魂的钱道婆,在邪祟伎俩上颇有几分道行,但这次也不知为何,施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招魂成功,只得告辞离开。
老管家最后寄托的希望也破灭,顿时生无可恋,觉得不仅有愧于孙家长眠地下的老主人和老夫人,自己也变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