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震山等人也点头,表示武宣帝这个主意不错。
一番讨论过后,他们七嘴八舌逐渐将琼林宴当天的计划布置好了。
在收获一堆震惊和意料之外后,总的来说,还是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下午,武宣帝和慕清提着篮子又回到了宫里,为了不逗留的时间太长,闹出不必要麻烦,他们在小君旭的抗议下,仍坚持没答应留下来吃晚饭。
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武宣帝和慕清离开后不久,一个鬼祟的人影悄悄从大将军府的后门走了出去,一路奔向皇宫一处隐蔽的小门,在几个神情麻木的宫女太监带领下,进了太后的寝宫。
第87章
太后的寝宫幽暗阴森, 只在内室点了一根微弱的蜡烛, 那暗淡的光芒不似普通烛火那般橙黄温暖,反而有些青幽幽的, 看着令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大将军府后面一路溜进皇宫的人,被带进了上次罗元坐过的位置, 而这个人正是摔折了腿,本该卧床休养的白震德,但他现在腿脚利索, 行走正常, 显然之前是假装的。
太后似乎还没过来, 他隔着帘布盯着内室那点鬼火似的烛光,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但即使不看内室烛火, 白震德仍然能闻到这间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尸腐味,连浓重的宫廷熏香,也遮不住这股味道。
白震德更不敢细想这味道是怎么来的, 深宫里的阴私知道的越多, 命就越短。
在他心里,太后是个懂得苗疆巫蛊之术的可怕女人。
当初,在武宣帝利用他将白震山一家贬去西北后, 便不再搭理他了, 放任那些酸腐的老臣抨击他, 明里暗里嘲讽他忘恩负义、鸠占鹊巢,不少朝臣都擅长见风使舵,见皇帝也不帮他说话,就很自觉地跟他保持了距离,而原本跟他交好的那些,本就都是出于利益,没一个交心的,看他失势,跑得比谁都快。
于是,很快白震德在朝中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身为三品礼部尚书,同级的都排挤他,甚至踩他一脚,将白家视为战神的武官们都敌视他,手底下的,特别是副官也开始滋生野心,一副想等着他被罢黜,自己顶替上位的姿态。
白震德知道在他们眼里,如果不是白祖父,自己本该是个街边肮脏卑贱的乞丐,能不能活到成年都还难说,哪能像现在这样衣冠楚楚,位极人臣呢?如今他迫害白祖父的亲儿子亲孙子那就是忘恩负义,应该被戳着脊梁骨骂到直不起腰,为天下人所唾弃。
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他辛苦考取的功名,一步步爬上来的高官厚禄就这样拱手让人,明明对他有恩,给予他新生的人是白祖父,凭什么要将这恩情回报到白震山这个讨厌的家伙身上呢?
他讨厌白震山,从对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夺走白祖父的视线和关爱后就更是讨厌,有时甚至恨不得这人从未出生在这世上。
就在那时,太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先是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摸不着头脑的话,夸他黑的极致,嫉恨的味道十分美味等等,然后说要帮他,送给了他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记录了当朝一部分大臣家里的阴私。
有些大臣,就算他自己刚正不阿,但是难免家中会出几个败类子弟,仗着他的荫蔽,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白震德拿到这本册子,就相当于拿捏住了这些人的命脉和把柄。
于是,他就开始利用这册子上的人,以此要挟他们,建立了比过去更牢固可靠的关系网,再次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挺直了腰板,将手底下那些不安分的率先找了个由头,赶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被警告、整治了一番。
武宣帝见状,觉得他虽然品行不端,不可重用,但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遂继续采取了无视策略,不重用他,也不刻意整治他,就这样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持续到白震山被调回皇城的前夕。
事实上,在尝到甜头后,白震德野心勃勃,原本想借着太后的暗中相助,再往上爬一个几个位子,等自己达到丞相这样的高度,就连武宣帝都得顾虑着他,看他一些眼色了吧?
然而,太后在又一次招他偷偷入宫后,给他种下了蛊虫,这一骤变瞬间就让白震德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在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一只小虫子而已,不过是被举到半空中,就以为自己能得到整个天空,殊不知昏头之后,得到的很可能是被翻手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白震德不久后,也见识到了违背太后意愿,被蛊虫折磨至死之人的下场,那血腥残忍的场面令他一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白震德所知道的蛊虫只有两种,一种是最低级的,随便洒在下蛊对象的饭菜中,或者一个不小心迎风就能被吸入,中招后,蛊虫会第一时间爬到那人的脑部,一点点啃食他的大脑,并以此为食,给人的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中蛊者会逐渐变得痴呆麻木,直到一两年后,脑子被全部吃光至死,在这期间,太后可以通过命令蛊虫,让他们做一些简单的任务,而蛊虫则是用控制他们大脑神经的方式,操控他们行走、说话、工作等等,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具具失去思想的人形傀儡了。
第二种,植入在中蛊对象的体内,还能保留独立的思想和意识,因此也会感到更痛苦,更能切身体会到这种身不由已,被人操控的痛苦。
白震德中的就是第二种。
除了他,朝中不少大臣也都中了蛊,白震德背脊发凉地发现这些被选中的人,基本都在太后交给他的那本小册子上!
而他就是将这些人连起来,暗地里形成一个势力团体的纽带。
想到这儿,白震德整个人入坠冰窟,遍体生寒,他不知道太后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谋逆的话,那他不就是个千古罪人了吗?
九泉之下,他将有何颜面面对打下这片大雷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义父?
但是他上了太后这艘黑船后,即使心生后悔,又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呢?
一旦傀儡生出异心,想要反抗想要违背主人的指示,那残忍的主人就会毫不留情地毁掉他,操控他体内的蛊虫,在数个时辰内活生生吃光他体内除了心以外的全部脏器,而且整个过程想昏都昏不过去,想死也死不了,这种痛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白震德不想死,暂时也想不出摆脱的方法,只能选择继续隐忍下去了。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低头乱想的时候,隔着帘布的内室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白震德,看来哀家是让你久等了,这都等到睡着了呀。”
太后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白震德面前响起。
他吓得一咕噜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磕头道:“震德不敢!震德刚才只是低头,怕惊扰太后圣颜,并没有睡着!”
太后发出一阵娇笑:“你倒是会说话,难怪区区一个义子,都有本事混到三品尚书。”
白震德被毫不留情面的戳心窝,却不能也不敢发作,只好在宽大袍袖的遮盖下,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低入尘埃。
“好了,你别给哀家装鹌鹑了,抬起头来。”
“是,太后娘娘。”
白震德很快调整好情绪,面色恭顺地抬头,一副听话狗的模样,看着帘布后面的太后的身影。
太后斜倚在铺着厚实毛毯的美人榻上,一旁面色麻木,如同人偶般的宫女机械般端来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杯血酒和一碟切好的人心。
太后伸手端起酒杯,闻了闻这甜美的少女血酒,旋即露出了享受陶醉的神情,一边饮着血酒,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起了人心切片。
她穿着这张人皮的时候吃人心,会有一定的保鲜作用,即使现在主要靠小红瓶药水防止腐烂,但每天吃一些,还是有容光焕发的效果。
“今天哀家叫你来,是想知道些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是,震德这就向您禀报。”白震德战战兢兢地叩了个头,然而他想着自己接下来要汇报的内容,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白震山一家回皇城后,每天上午睡觉,不到日上三竿一个都不会起床,中午大吃一顿,喜欢吃各种肉类食物,下午应该是在庭院里,带着他们养的老虎晒太阳,不仅府里的下人每天都在那听到虎啸声,震德也特地闯进去试探了几次,最后那次还差点摔断了腿,发现他们确实只是在晒太阳……不过,有时候会出门闲逛买肉买点心买药材……”
白震德越说声音越低,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出现在一个堂堂大将军全家身上,有些不可思议,听着就像瞎编出来唬人的。
太后:“…………”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问道:“所以,他们每天常干的事,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和偶尔闲逛?!”
白震德擦汗:“……是,是的。”
太后重重地将手里的酒杯放回宫女的托盘上,站起身来,语气有些阴沉:“白震德,你是不是觉得哀家一介女流,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白震德连叩几个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对,对了!他们每月逢十都会去渡口钓鱼,买鱼回来!渡口人多势杂,说不定是去接收什么情报,跟西北军交换消息的!”
白震德突然又想起来一条可能是重要消息的线索。
帘布后的太后来回踱了几步,又坐回美人榻上。
语气变得缓和了一点:“算了,你还是跟哀家说说,最近跟白家三子白景阳交往火热的那个玄卿道长吧。”
第88章
“回禀太后, 那位玄卿道长在距离白府不远的庆春路买了栋宅子, 平时似乎只跟白景阳交好,与府上其他人几乎都没有来往,而白景阳也经常会过去给他送午饭,态度非常亲密, 他只有偶尔会带着礼物来白府拜访, 每次来都是为了找白景阳……”
白震德事无巨细地将他知道的所有有关玄卿的事都说了出来。
总的来说,除了一些细节,和侍卫长跟太后汇报的内容并无太大出入。
太后听完,挥手让傀儡宫女带白震德出宫, 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想着, 想着,太后突然裂开嘴,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乌龟跟一个人类交往密切, 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它觉得白景阳应该会是个报复玄卿的突破口。
“原本我一直拿你没办法, 现在既然你主动将弱点递到我手边,就别怪本尊心狠手辣了。”
太后的声音一会变男, 一会变女, 到了后半句完全就是个阴鸷的男音, 连自称都变了, 像是一句话有几个人在说一样。
“阿蝠, 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太后从袍袖里掏出一柄样式古朴大气,周身隐隐萦绕着灵气的古镜,镜子背面的花纹繁复,中间则刻着“天罡”两个古字。
原来,天罡道宗被窃的宗门至宝天罡镜不知为何,竟在太后手中!
太后现在又是一个稚嫩地宛如幼童般的嗓音,一边用手抚摸着天罡镜,一边目露哀伤,喃喃自语,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人。
“阿蝠,快了,我很快就送那老乌龟下来给你偿命,原本我还没有什么把握,但现在他都将要害暴露在我眼前了,我还不狠狠抓住,岂不是个傻子?”
“玄卿,我发誓要让你痛失所爱,剜心刺骨至死!”
幼童稚嫩的嗓音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如今却饱含阴鸷和怨毒,两者诡异地结合,回响在这阴森静谧的寝宫内,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
十日后,科举考试结束,白景阳的医馆终于开张,开张这天恰好又是这届放榜之日。
白景阳是个起名废,想了几个名字,比如“第一医馆”、“三春堂”、“白虎医馆”之类的,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干脆简单粗暴地决定叫“白氏医馆”算了。
放榜的地点在贡院的东墙上,竖着贴了四张偌大的黄纸,上面写了高中者的名字,共分三甲,前三名一甲,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因为纸张的颜色,所以进士榜又被成为“金榜”,高中即为金榜题名。
白氏医馆的位置恰好离贡院放榜处不远,因此医馆这边开张锣鼓喧天、鞭炮齐响,那边看榜的地方也人头攒动,后面的学子不停高喊着挤到前面的同乡帮自己也找一找,拥挤喧哗地很。
在金榜上找到了自己名字的,高高兴兴回去准备放鞭炮、摆酒席庆祝了,而没找到名字的,则不死心地挤在前头,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直到第九遍、第十遍这才心如死灰地相信落榜的事实,再加上被后边人不停地催促、推搡,眼前一黑,竟晕倒在地。
原本拥挤的人群哗然,立刻散开了一个空地,在晕倒男子的周围围成一圈。
“在场有没有这位兄台的同乡?快来个人扶他去医馆看看!”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来皇城参加科举的都是源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很多都不是皇城子弟,因为路途遥远,会找几个同乡结伴上路,这样不仅路上安全,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万兄?你怎么了?”突然后面挤过来一个白面书生,他正是刚看完榜准备回去跟阿宝报喜的孙子楚。
他听到前面猛然间爆发的喧哗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不料看到地上倒着的竟是他一个姓万的同乡。
孙子楚由于先前当兽医攒下的积蓄,再加上岳父岳母的资助,手里颇为宽裕,因此是驾着马车,又雇了几个会武的镖师,在阿宝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妻子和丫鬟玉儿单独上路的,并没有和同乡们一起。
只要有足够的路费,虽然一路吹了不少风尘,但吃好的饭菜,住好的客栈,却也没受太大的苦。
孙子楚虽然和姓万的几个不是一起过来的,但都来自粤西,不仅是同乡,也算得上是同窗。
于是,孙子楚连忙上前搀扶,在几个好心人的帮助下,一起将人抬进了距离最近的白氏医馆。
白氏医馆前,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因为是白景阳开的医馆,不仅玄卿来了,老爹和哥哥们也都在,必须给小景/儿砸/弟弟撑场子啊!
甚至连宫里的皇帝、太后以及国师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白景阳神医的名头,再加上这么多大人物明显的支持,一时间借机巴结讨好的人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