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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跑到书房门口,见到景弈渊已经拿起书卷看起来,她脚步一顿。
    此刻他换上素白色衣衫,头上束起,乌发披拂在肩上,衬得小小年纪却面如冠玉,只不过半隐在书卷间的脸看起来晦明莫变,黄昏的阳光穿窗而入,他整个人一半亮得刺眼,一半潜在阴影里。
    若是往日碧铃见惯了还好,可今天见过真正充满童稚气息的六皇子,面对明明比他小得多却如此与众不同的景弈渊,她一时间忘记要进去,拿着剑扶着门踟躇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碧玲:真的心好累啊,这个宫里,每个小朋友都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
    第23章 碧渊
    她站在门边,进出不得,夏日的微风缕缕拂过,透过薄衫带来阵阵凉意,空气中散发出幽幽梨香。
    正沉着眉头看书的景弈渊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下意识抬起头,却是碧铃逆光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把他从未见过的剑。
    不动声色地将眉头放缓,他低声问道:“有事?”
    “啊?”碧铃才算是回过神来,抬起手揉揉额头,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宫中险恶,他比那些有母妃的孩子深沉些,也是应当的。
    抿起嘴角,碧铃走到他身旁,还将手里的长剑摇了摇:“喏,今日我撞见六皇子,这是他为那日落水之事,赠给你的赔礼,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碧铃蹲坐下来,与他保持同样的高度,单手将剑递到他面前,满脸期待:“拔开看看吧,这可是一把好剑呢。”
    景弈渊当然不会问她怎么跟景瀚明撞到的,反正她自有她的办法,他问了她也未必会说实话。
    只不过在听到她说到那日的落水之事时,他握住书卷的手不自觉抓紧,指尖泛白,随即又松开。
    “快看看呀。”见他不说话,碧铃巴巴望着他,一双小鹿眼里满是迫不及待。
    分明是她自己想看吧,景弈渊不禁唇角翘起,顺从地从她手中接过剑。
    制成剑鞘的蟒皮,镶嵌在剑柄上的月白玉石,皆是难以寻到的上好之物,拿在手上,对他而言,还隐隐有些沉重。
    景弈渊自然不会在碧铃面前表露出来,只若无其事地握住剑柄,准备缓缓拔出。
    剑身却纹丝不动,依然牢牢套在剑鞘里,在碧铃的注视下,他眸色暗沉,将剑柄握紧,再次用力向外拉扯。
    那剑却像故意不给他面子似的,依旧保持原样。
    一直安静等待的碧铃终于看出不对劲来了,不禁纳闷:“咦,怎么拔不开呢?”
    那小孩儿不会是拿了把破剑来蒙她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自然而然一手捉住剑鞘,柔软的掌心随意覆上景弈渊握在剑柄上的小手,芊芊五指包裹住他要小得多的手缓缓用力。
    “钧”地一声,宝剑铮然出鞘,剑身瞬时反射出银光,如刹那天光破云乍现,倒映出碧铃一双生动的眉眼。
    “哇。”碧铃轻叹出声,连连点头,“果然是一把宝剑。”
    景弈渊却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他被碧铃握在掌下的手心冒出薄薄一层冷汗,一双明亮得摄人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剑身里倒映出的碧铃满是惊奇与欢欣的眸子。
    这双眸子,让他太过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在何人身上见过,但他现在可以肯定,他之前一定是认识她的。
    “你见识过的剑应当比我多得多,这把可算好?”碧铃突然松开手弯腰问道。
    忽略掉手背在失去温暖后的怅然所失,景弈渊垂下眸子:“自然是一把好剑,比我见过的所有都要好。”
    不然,也不会让他连拔都拔不开了。
    可她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拔开,思及至此,景弈渊从心底升起一种挫败感,眸中一片冷凝,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到。
    见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似是有些不悦,碧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这么大的孩子,怕是被她刚才的行为给伤了自尊,因此而闷闷不乐。
    她急忙蹲下身安稳道:“你现在还小,以后定然能轻松驾驭这把剑。”
    说着,她站起身来,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景弈渊,踮起脚把手高高举过头,露出半截光洁如玉的细腕,比划着道:“以后你会长大长高,要比我高大得多,世间任何兵器,都不在话下。”
    又再次蹲下扶住他的双肩,目光真切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一日终会到来。”
    “到时你会亲眼看得见吗?”景弈渊定定与她对视,声音里隐隐带有几分干涩。
    碧铃一滞,埋下头在心底做起了算术题,司命说她的天劫在十多年后,小皇子长大也就再过几年的事...
    按道理来说是可以的,她扬起满是自信的小脸:“当然。”
    景弈渊分明注意到她眼中有过的迟疑,以及盘算之后再给出的答案。
    也就是说...到时候她看得见,可早晚会离开。
    这样想着,他持剑的右手握紧,难得有些紧张地问出口:“碧铃,你会离开我吗?”
    “啊?”没想到小殿下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碧铃一时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假话吧,她良心过不去,说真话吧,她怕他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看到她的反应,景弈渊顿时明白答案,却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满脸无辜:“碧铃讨厌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讨厌你。”碧铃急忙摆手,这可是她将来的救命恩人,自己讨好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
    “那你为何要离开?”景弈渊反问。  她答不上话来,低着头目光胡乱左看右瞟,就是不说话。
    “碧铃...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他垂下眸,小扇般的浓密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看起来好不委屈。
    “当然不会了。”碧铃连忙回答,她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呀。
    “永远不要讨厌我。”景弈渊一字一句恳求道。
    “永远都不会。”碧玲不假思索。
    “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会。”
    碧铃下意识脱口而出,等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唇瓣嗫嚅,想要说什么,对上面前看起来可怜巴巴地景弈渊,最终闭上了嘴。
    算了,小孩子哪里会记得那么多呢,等他长大后,兴许就会将自己的保证忘到脑后,她无需太过担心。
    可景弈渊简直是得寸进尺,他看似鼓起勇气看了碧铃一眼,接着道:“碧铃你保证,就算是讨厌我,也不许离开我。”
    “真是越想越古怪。”碧铃笑着拿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我怎么会讨厌你。”
    他难得说些孩子气的话,她实在不必太当真,碧铃放下心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讨厌你。”
    守着他长大,陪着他成长,等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之后,她这个不速之客自然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会一直活下去,而他的生命不过须臾百年,她没有资格占据太多,否则便是自私。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景弈渊一眼便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于是若无其事地拿起剑打断她的思绪:“这把剑可有名字?”
    碧铃仔细回想,不记得六皇子说过什么名儿,认认真真回答道:“还没有呢。”
    “那你为它起个名可好?”
    “这…碧铃有些犯难了,不是她不取,可她没文化啊!实在是无从下手。
    良久,碧铃讪讪道:“不如还是你来吧,毕竟这是你的剑。”
    并在心里祈求他不要再强求,不然自己便露馅了,一个活了千多年的老妖怪什么文化都没有,的确有点丢人现眼。
    幸好景弈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将剑放到一边,转身持起毛笔,笔尖在宣纸上游走,一气呵成。
    轻轻吹干墨痕,他拿起宣纸对碧铃道:“你看如何?”
    碧铃再一次懵逼了。
    小皇子好像还不知道,她并不识字,急得几欲抓耳挠腮,碧铃讷讷张开樱花般的唇瓣,就是不说话。
    这也不怪她吧,一个妖怪,没事吃饱了撑得才会读书习字,她本就胸无大志,当个整日吃吃喝喝的废鹿原挺快乐的。
    都怪命运,碧铃心中泪流满面,是这无常的命运,推她来到人世,如今还逼着她要识字。
    “嗯。”她支支吾吾,不愿被他看轻,“挺好的。”
    “那好,就叫碧渊吧。”他收起宣纸,面上和缓了些。
    “啊???”碧铃听出不对劲,“碧渊?”
    “剑身温润染碧,出鞘龙啸深渊。”他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对对。”碧铃干笑着,怕再待下去就露馅了,“我回屋去看看小红醒了没。”
    语罢,一溜烟儿小跑出了书房,生怕他再叫住自己说什么的样子。
    景弈渊还不知晓碧铃抱回来的狐狸,只当是什么与她熟识的宫女,也没有多想,背着手注视她衣袖带风,飘飘若仙的背影逐渐消失,低下头深深看了书桌上的宣纸一眼,随即勾起唇角。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不喜欢他。
    对自幼尝尽人情冷暖,以为孤寂与黑暗是人生常态的他而言,她便是那唯一的一束光,照亮他所能触及的世界。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可他明了,他离不开她,若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就会重新变成黑暗。
    那日坠湖躺在床上醒过来之后,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眼红成兔子模样还强忍着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划的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如此看重过他,就连母后也常常自怨自艾顾不得他,唯有她,全心全意对他付出。
    当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牢牢将她握住。
    可是他也怕,怕她识破自己并非她眼中的那个弱小无害的皇子。
    失水之事,的确无人推他,是他自己远远看见她往湖边走,为了试探她存心激怒几位皇兄。
    至于之后的种种示弱,皆是他故意而为之,只有让她放心不下自己,才不会离开。
    景弈渊面无表情地将剑插回剑鞘,放置在架上,对着它不知道在想什么,黄昏最后的一缕金光从窗口照进了,给少年挺拔端正的身形渡上一层恍若天神的光圈,直到最后一缕光渐渐沉下,少年依旧站在原地,如一尊玉雕。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碧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到朝安城来,如果我不来,我就不会陪着他,如果我不陪着他,我就不会说什么长高长大的瞎话……如今倒好,真长那么高,亲个嘴脖子都得抬酸嘤嘤嘤”
    第24章 初过招
    房间里,毛色火红的狐狸懒洋洋躺在被絮柔软的大床上,一双眼波流转的上翘眸子半眯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爪子,床下碧铃搭好的小窝早已被它弃之不顾。
    推门而入,碧铃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怡然自得的景象,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莫名有一种老父亲辛勤苦苦在外为生计奔波,回家看到败家儿子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挫败之感。
    罢了,败家儿子没有带着家产捐款而逃已经算是好的了。
    大咧咧地仰面往床上一躺,碧铃抱起四肢不情愿拼命挣扎的狐狸:“好羡慕小红你啊,只管玩儿就好,什么事都不用想。”
    哪像她,因为怕被小皇子认出是文盲还要拼命伪装,丢人死了。
    什么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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