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亭倒是没想这么多,愣了愣道:“这么多黄金, 我拿着也没处用。”
他当初冒险动手,也是想着李凤歧与皇帝撕破了脸,以后便不能再指望兵部给钱,军费上可能紧张。倒是从未想过要将之据为己有。
这万两黄金,用在军中,比在他手上有价值的多。
但李凤歧却十分理直气壮:“怎么没用?以后王府可就都靠着王妃养活了。”他满脸不高兴:“我的私库都被朱烈给霍霍完了。”
从两人更进一步之后,他就不叫“大公子”了,开始理直气壮叫“王妃”,也不知道在心里预演过多少回,叫得十分顺口。
“……”叶云亭再一次被他的脸皮所震惊,旋即又觉得心头发软。
不肯动这批黄金,是李凤歧考虑的细致,怕他到了北疆之后手头紧。想到还要修葺的新宅,叶云亭也没有再推拒,轻声应了下来。
两人说话间,朱烈已经到了近前。
他满脸喜色的跟在李凤歧旁边,压低声音问道:“王爷,黄金可带回来了?”
“带了。”李凤歧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那、那金矿呢?”朱烈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都妥了?”
“妥了。”
李凤歧有点烦他,将人挥开:“等回了都督府,自会与你们说。届时还要派个人去周句镇主持大局。免得殷家暗中捣乱。”
被他赶苍蝇一样赶开,朱烈仍旧喜气洋洋,只要想到那一箱箱的黄金,他就只会笑了。
倒是同行的将领听见“黄金”“金矿”等字眼,面上都现了震惊之色,有心想开口问问,但城门口又实在不是适合谈事的地方,只能压抑着胸口的激动疑惑,纷纷在前头开路。
倒是李凤歧依旧不紧不慢,挨个给叶云亭介绍。
“那与朱烈相像的,是他兄长朱闻。”
“朱闻旁边那个像头熊的是姜述,我的副将。”
“瘦猴是焦作,神箭手,此行护送你的那些暗卫,都是他手底下出来的。”
李凤歧一个个介绍过去,到了最边上那个文人模样的身影时,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那个是……军师杨不韪。”
听见这个名字,叶云亭与李凤歧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据叶云亭在梦中所见的前世,李凤歧中毒被囚,朱烈兄弟带兵欲往上京救人,结果半道上正中了殷承汝的埋伏,玄甲军被重创。朱烈突围带人回渭州求援,却不料杨不韪临阵倒戈,与李踪派来的监军赵炎联手,称朱烈等人是乱臣贼子,要就地诛杀。
这一世,不论是监军赵炎,还是重创玄甲军的殷承汝,都已经没了性命。
只剩下一个杨不韪。
李凤歧瞧着杨不韪的背影,神色不明。杨不韪是军师,这些年来为他出谋划策,立功无数,也曾数次出生入死,虽不及朱烈等人亲近,却也是他的心腹。
在叶云亭向他坦诚前世之前,他从未疑心过杨不韪会背叛他。这些年来杨不韪事事以他、以北疆为先,从未展露半分私心。
但叶云亭更不会骗他。
是以这次金矿之事,他并未让杨不韪参与其中。
李凤歧敛下眸中深思,压低声音道:“杨不韪于北疆功劳不小,在军中极受尊敬,没有证据之前,我也不好直接动他。”
叶云亭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若他这一世没有其他心思便罢了,若是有,也藏不住。”
两人达成一致,便打住话题,在两侧百姓好奇的目光下进了都督府。
北疆都督府,与这座城池一般充满了粗犷豪迈的风格。
李凤歧与叶云亭被迎到主位上,那十箱黄金则被人陆续搬了进来,随意摆在了堂中的空地上。
朱烈迫不及待地上前,围着几个箱子团团转:“这便是矿上出产的黄金?”
他深吸一口气,将其中一个箱子掀开,就被炫目的金色晃花了眼。
“!!!”他按了按胸口,嘴里不断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又把剩下的箱子都掀开了。
箱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金元宝,将厅堂都照亮了些许。粗略数一数,竟有万两!
这些人何曾见过如此多的金元宝?
在北昭,黄金最贵,白银次之。而百姓们日常使用最多的,当属碎银和铜钱。而商贾之流,则多用钱庄发行的银票。
如金元宝这样的贵价钱,是极少流通的。而普通百姓,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金元宝,更别说是万两之巨。
其余将领见状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去看,还有人看得眼馋,拿起一枚就直接上牙去咬。
李凤歧见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丢人,实在是没眼看,重重敲了敲桌面:“都放下,这些黄金可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
朱烈一听就不乐意了,搓了搓手道:“军中正缺一批冬衣,我看这些黄金正好能给将士们都置办上……王爷您看?”
李凤歧冷笑:“这批黄金是云亭冒险用计自殷家手中抢过来的,你想要?自己去矿上挖。”
当初五更回来报信,只说周句镇发现了金矿,是以朱烈理所当然地就以为这万两黄金是从矿上带回来的。如今听说是叶云亭从殷家手中抢来的,神情就更热切了,拱拱手道:“不亏是王妃,竟能从殷家手里抢东西。”他嘿嘿了两声:“既然如此我也不白要了,不如王妃先借给我用用?待矿上的金矿采出来了,立马还上!”
叶云亭与他十分熟悉了,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不会轻易上当,端着茶盏笑看他一眼:“这要借也不是不行,朱将军先说说几分利?何时还?谈妥了再写张借条。这十箱黄金便随你拿去。”
朱烈笑容一僵:“都是自己人,这点利息就不必计较了罢……”
“亲兄弟,明算账。”叶云亭笑吟吟的:“不然日后人人都来找我白借,那我可不成了冤大头?”
“……”朱烈偃旗息鼓了,一拍大腿道:“罢了,我还是带人去矿上挖罢!”
二人谈笑往来间,其他人听在耳中,再看叶云亭的眼神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位王妃倒是不如想象中谨小慎微,而且与朱烈的关系也比他们想象中要好。
朱烈是都督府长史,负责都督府以及军中一应事务,虽然面上瞧着不拘小节是个粗犷汉子,但实际上,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不容易,每日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扯皮,最是长袖善舞,坑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就是他们这些兄弟,也没少在朱烈手上吃过亏。
也就是在王爷面前,朱烈才常常讨不着好。
但如今瞧着朱烈的态度,这位王妃绝不是什么软弱好拿捏的性子。否则朱烈面对他时,就不会是这个态度。
先前他们以为朱烈的警告是因为王爷看中王妃,但如今看来,恐怕是二者兼有。
几个将领心中都有了计较,但也更关心的金矿的问题,杨不韪问道:“王爷还未说这金矿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着朱烈朱闻还有姜述毫不吃惊的模样,便知道必定是上次李凤歧将人叫去时已经提前说了。他眼神微动,从前有大事,王爷都会叫上他,这一回却漏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李凤歧便将金矿之事同几人大略说了,又道:“镇上还得有主将坐镇,衙门上也要重新派人,我正欲从你们中挑一人去。”
“那自然是我!”朱烈立刻出声争取:“王妃不肯借我,我自己去矿上挖!”
杨不韪也道:“属下亦可前去。”
焦作揣着手:“我还要忙着训人,就不掺和了。”
李凤歧扫过几人,道:“那就姜述去。”
朱烈不能亲自去挖金子,十分不乐意。还在嘀嘀咕咕不服气,边上的朱闻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倒是杨不韪敛了笑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歧也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交代完了事情,便道:“要是没旁的事,那便散了吧。”
说完便要同叶云亭一道离开,至于那十箱金元宝,则命人抬去了他私库存放,记在叶云亭名下。
朱闻见状道:“我们在酒楼准备了接风宴,为王妃接风洗尘。”
李凤歧略一沉吟:“那便去吧。”
说完示意几人前面带路,自己则与叶云亭并肩不紧不慢地跟上。
两人落在后头,李凤歧小声同叶云亭咬耳朵:“你酒量不好,等会别接他们的酒,交给我。”
这几个下属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什么接风洗尘,就是打着幌子喝酒。说不定还要联合起来给叶云亭灌酒。但宴已经摆了,不去也不太好,总要让叶云亭与这些个将领熟悉起来。
叶云亭对自己的酒量十分有自知之明,闻言也没有拒绝,含笑轻应了声。
一行人出了都督府,往酒楼行去。
几个将领在前面带路,勾肩搭背,硬是走出了地痞流氓的架势。
酒楼在城西,离着都督府三条街,算不上远但也不近。朱烈说正好让叶云亭感受一下渭州城的风土人情,便索性一路走过去。
李凤歧带着叶云亭落在后头,细细给他讲城中的风土人物。正说到一家兵器铺子,就听前头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姜述摩拳擦掌:“这是谁养的?怎么从没见过?”
“不知道。”朱闻接话道:“管他有主没主的,不如先到先得。”
揣着的手焦作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合用的武器了:“这灰狼身形结实凝练,肯定是山里的野狼。”
杨不韪也道:“城中如何能有猛兽,不如你们先联手将它制服再说旁的。”
唯一知情的朱烈抱着怀在旁边看戏。
这几个人的心思都快刻在脑门儿上了,可惜这狼王已经有主了。
姜述正欲动手,却听身后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说:“诸位莫要动手,这灰狼是我养的,不会伤人。”
“???”几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叶云亭,就听他唤了一声“阿玄”,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灰狼就迈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拿狼吻拱了拱他的手。
众将领:“……”
几人面面相觑,干笑:“原来是王妃养的狼。”
那就没办法抢了,只能过过眼瘾。
“这灰狼是王妃驯养的?”边上杨不韪笑着道:“不看身形外貌,性子倒像家犬,如此亲近人。”
他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
摆明了在说叶云亭将一匹狼驯成了狗,失了野性。
几个将领皱了皱眉,不由暗中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这番话是何意。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灰狼若是在山野中,最少也得是个狼王。不然他们也不会想着趁它在城中时将其捉回去。
“阿玄确实听话。”叶云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狼王头顶上拍了拍。
杨不韪见他不接招,试探不出什么来,笑了笑正欲转身,却不料那匹灰狼忽然一跃而起,朝他直直扑来——
杨不韪大惊失色,但他不是武将,根本躲闪不开,眨眼间就被灰狼扑倒在地,那灰狼尖锐的爪子就按在他的肩膀上,利齿瞬间就能咬穿他的喉咙。
他正要呼救,就听叶云亭唤了一声:“阿玄,回来。”
狼王朝他低吼了一声,方才松开爪子,踱着步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杨军师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