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林肃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说道。
连驴子都卖了,那磨盘上也积了不少的灰尘,家中着实清贫,这样人家吃饭都很困难,又哪有其他的钱去买什么茶叶。
林肃喝了两口水,倒未见嫌弃之意,王威到此时才是真的相信他是真诚来致歉的。
“你母亲如何?”林肃询问道。
“母亲有病在身不能受风,只怕不能出来见客。”王威看着他说道。
“我能去看看么?”林肃问道。
“少爷,您的病也没有好,当心过了病气。”一旁的侍从说道。
王威面色微变,林肃看着他道:“我这病并不传染。”
“呃,小的并不是担心您会传染。”王威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母亲那病也不会传染,您随我来。”
林肃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侍从,侍从连忙低下头跟了上去。
同样是土石盘起的炕,里面不透风,更是多了几分腐朽沉闷的意味,妇人躺在床上,身体被病痛折磨的几乎瘦骨嶙峋,靠在一旁正在熟睡。
林肃看了一眼道:“不是说派过大夫么?”
“这病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吊着。”侍从自觉刚才说错话,连忙说道,“城中最好的圣手都来看过了,非是我等不尽心。”
妇人虽是沉睡,却是难免咳上两声,神情之中带着些痛苦。
“你平时若不在家怎么办?”林肃问道。
“左邻右坊总会过来照看一二。”王威说道,“帮我母亲熬些药,我会给些银钱。”
他家里只有他一人,确实只能如此,林肃坐在了床边,手搭上了妇人的脉微微蹙眉。
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大夫开的药并无太大的错处,确实能够缓解并延续寿命,但是药份沉积,久而不发,只会让她越来越虚弱,最终要了她的命。
他如此举动不仅王威惊了,侍从也惊讶了一下。
“林少爷您懂脉象?”王威问道。
“生病两月听那大夫絮叨两月,粗略懂一些。”林肃收回了手道,“让给我看病那大夫来看吧。”
“那少爷看出了什么?”侍从问道。
“这药是好药,只是……”林肃说道,“好像无法根治?”
“少爷,这刚刚小的才说过。”侍从说道。
一旁的王威咬牙道:“您不必麻烦。”
“你知道这药无法根治你母亲的病?”林肃看着他问道。
这种药效大夫不可能诊断不出来,除非是想害人。
“知道。”王威叹了一口气道,“但若想治愈,至少白银三百两,便是换了大夫,也无法换药。”
贫苦人家想要治病难的很,便是入了军营,小兵一月能拿一两的军饷都是顶天,维持如今的药已是不易,即便知道是药三分毒,也只能这么苦熬着。
他这话一出,室内一片的安静,连几个侍从和侍卫也有不忍之感。
“我给你三百两,救你娘的命。”林肃开口道。
他并非至善之人,但原身逛青楼喝花酒的钱便不下千两之数,林父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可偌大一个国公府,每年的赏赐,商铺田庄收上来的数目也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三百两对于林肃而言不难,对于王威却是救命的钱。
只是这钱林肃能给,林父却不能给,林肃错在欺辱,却不是派人折腾了王威的母亲,兵营将士不是家中无难处者,能帮一把是一把,但是作为大将军却不能人人困难都慷慨解囊,难关终是要自己过。
“少爷此话当真?”王威满怀期待的看向了他,“若您能救我娘的命,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不用当牛做马,这银钱还是要还的,不过我允你慢慢还便是。”林肃看着他说道。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世道向来都是升米恩,斗米仇,为人太过慷慨自也是不行的。
“如此便足够了。”王威跪在了他的面前行了大礼,“多谢少爷!”
“混小子,在家里耍不下威风了,刚刚好就来这里耍威风!!!”林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听了消息匆匆赶来,总想着着混小子两个月改进不少,应该不会再难为人家,却没有想到来时外面围了一堆人,而进来的时候王威正在给儿子下跪。
林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马鞭甩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甩到林肃身上,王威眼疾手快连忙挡了上去:“将军息怒,您误会了!”
林父力道何其大,一鞭抽到王威身上,那未脱的盔甲都裂了一个边角,若真是打到人身上,只怕瞬间见血。
“什么误会?!”林父见王威阻拦也是一惊。
一旁的侍从连忙开口道:“少爷说要借王威三百两银子让他根治他母亲的病,王威自己跪的,跟少爷无关。”
“当真?”林父看着王威道。
“确实如此,将军确实误会了。”王威松了一口气。
将军下手当真没个轻重,这要是真挥到这细皮嫩肉的少爷身上,只怕又要出个好歹来。
事实与想象的截然不同,儿子不是做坏事,反而做了好事,林父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林肃有些哑口无言:“这一次是为父误解你了,你做的极好。”
“父亲误解也是正常,只怪儿子从前不争气,总是引人诟病。”林肃看着他道,“只是请父亲相信儿子以后会改好,莫要如今日一般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
将军带领军队,便不能不听人言,不讲证据而独断专行,若是如此误解,罚了有功之人,也会寒了将士的心。
“今日是为父之过。”林父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身体还没有好,这样乱跑不怕你母亲担心?”
“儿子前来致歉。”林肃起身时有些踌躇,“一会儿便回去了。”
林父刚刚误解了他,此时正是尴尬,不知道做何弥补才好:“你回去让人拿轿辇抬着回去,别伤还没有好又复发。”
“既是致歉,自是要有诚意,孩儿走着来,走着回去便是。”林肃说道。
林父:“……如此也好,要不爹送你回去。”
“爹军务繁忙,不必劳烦。”林肃拒绝道。
这话说的是在理,但是林父就是觉得儿子不是那么的高兴:“那爹先走了,尔等好好照看少爷。”
“父亲慢走。”林肃拱手恭敬道。
林父:“……”
王威之事解决,林肃出去的时候围观之人纷纷让开了道路,本以为将军是来训儿子的,却没想到将军匆匆来,匆匆去,倒是林少爷出来的时候王威态度比之前热切不少。
待林肃离开,街坊邻居才将人围了起来。
“这到底发生何事了,他未曾为难你?”
“少爷同意借我银两彻底治好我娘的病。”王威心存感激道。
“如此便好了,你娘若是治好,你这心病也能放下了。”
“这护国公的公子似乎也不是那等恶毒心肠之人。”
“借,护国公那么有钱,那些银子不舍得给么?”有人说道。
“你家里也有银钱,怎么不见你舍得给我,连借的时候都是推脱。”王威看向那人道,“之前两月我娘卧病在床便是林少爷派人来的,那般弥补,若王威再要这三百两那是受之有愧,恬不知耻。”
这话说的那人哑口无言,只能嗤了一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林肃出来之事还是引人关注的,而得知他所做之事时倒真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那是将军所做,他不过是揽功。
也有人说此举为将军所迫,要不然可能再挨打。只是这一条在将军收到消息时匆匆赶去而不攻自破。
还有人说他是鬼门关踏了一圈,终于要改邪归正了。
不管哪一条,这西南城的纨绔似乎是要改好了。
城中能少一位纨绔到底是众望所归的,只是结果如何还是要等时间来判定。
林肃险些被抽鞭子的事未曾传扬,但林父在兵营中自请被抽的鞭痕却是被林母看到了,此事借由林婷儿的口直接传到了林肃这里。
“爹对你是这么不错,要是我被无缘无故抽了鞭子还敢反驳,他可能得再抽我一鞭子。”林婷儿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复健的动作说道。
林肃看似复健,其实是在借由恢复药剂恢复这副身体的机能,他未来必然是要继承西南军的,林婷儿虽是打架能力不弱,可一是身为女子,二则是四肢发达,头脑有些……直白。
不管哪一条,林父和皇帝都不会让他继承西南大军的。
当今皇帝为庶子出身,上位手段有诸多**,生性十分多疑,在原世界线中对于西南西北诸方藩王的打压力度不小,但西南为重锤之地,林父又治军严明,他的力量一直无法安插进来,直到原身身死,皇帝在林婷儿的婚事上动了手脚,才在这里安插了他的人,后来倒是将西南之地收归囊中,至于这里后续的记录却不太明晰。
原世界线是以京中宁相幼子宁隐为主线的,宁隐既是幼子,又是双儿,一心想着当一名将军守家护国,双儿虽可事男子之事,便是入朝为官也是可行,只是兵营之中却是少有要双儿和女子的。
一是少有如林婷儿这般仿佛天生彪悍的女子,二则是因为若有双儿和女子,难免扰乱军中风气。
主角受自然心有不甘,直接偷跑离家,到了募兵处伪装进入其中,倒真是去了西北。
他有些功夫,倒不至于全瞎全盲,只是真正的兵营生活极苦,吃穿皆是比不上相府显贵,主角受既是自小的志向,倒也坚持下来了,还在那里碰上了属于他的主角攻,当时的西北军安北将军,后来的西北军大将军程泽睿。
西北大捷,自是要进京领赏,立了战功当上小将的主角受也得以进宫,只是亲迎之人便是宁相,他自是怕亲爹发现,避到了宫闱的别处,也在那里遇见了太子萧唐。
京中势力虬结,皇子纷争不断,文武大臣各有站队,想要在这混乱中生存,藏起锋芒,明哲保身只能换的一时的太平,唯有真正让人看到力量和锋芒,才能让有心之人忌惮。
“我没做错事情。”林肃看了她一眼说道。
林婷儿试图反驳,然而发现每次被爹抽鞭子的时候都是做错事的时候,只能转移话题:“哥,你怎么突然就改邪归正了?”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林肃说道。
“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奋发?”林婷儿问道。
“这个家里靠你是靠不住的。”林肃笑道。
林婷儿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咂摸两下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跳了起来:“我怎么靠不住,我靠的很住的好么?”
这要是她爹,她能直接上去干一架,但她哥这身娇体弱的,万一被打出个好歹来,可是大麻烦。
“你不嫁人了?”林肃问道。
女子出嫁从夫,再靠得住也没法,林婷儿啧了一声:“大不了坐产招婿,真让哥你上战场,估计连刀都拎不动。”
原身确实如此,她说的也没有,林肃的伤其实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本源世界的恢复药剂会让他连一丝疤痕也不会留下,现在动武倒也不会如何。
林肃看了看旁边的武器架,从上面拎了一把剑下来。
现实中的刀剑想要杀人,绝不会像电视中演的那样轻薄,拎起来着实有些份量。
林婷儿啪啪啪的鼓掌:“哥你好棒,你拎起了一把剑。”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林肃都想要揍妹妹了,他抬起剑挥动了几下适应了一下份量,看向了林婷儿道:“来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