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扭过头去,望着阳台,轻声说:“办法自然是有的,可是也得看人家配合不配合啊。”
宋书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恍然大悟。
“子鼠。”
子鼠方才原本懒洋洋卧在二人脚下,待听到渡鸦精的时候,耳尖一动,出溜一声便跑去了阳台,钻进它自己的笼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林愫忍俊不禁,对宋书明解释:“渡鸦虽已成精,却总归还是鸟类。渡鸦怕猫,老林说,当日若是我们带了一只花面灵狸去,便可轻松破掉罗刹鬼蜮。”
“可是花面灵狸吸日月精华,以灵兽为食,寿有百年,极为珍贵难得。想捕获灵猫,谈何容易?”
林愫脸上挂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扭过头去对着阳台点点下巴,接着说:“好在,花面灵狸以鼠蛇为生。”
“最爱吃的东西,恰好就是,子鼠。”
宋书明被林愫打发去给子鼠削苹果。林愫手里握了一小块芝士饼干,脸上难得挂着谄媚的笑容,走到子鼠的笼子前面。
子鼠的笼子,平日里从来也不上锁,此时倒是被它自己紧紧合上门。
林愫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敲敲门。
“你刚刚也听故事啦。这次我们,又遇上渡鸦精了。”林愫温言细语说。
子鼠原本拿肥嘟嘟毛茸茸的黑屁/股对着她,听这一句,干脆伸出两只小爪,想捂住耳朵。
可惜腿短了些,够不到耳朵,便干脆往脑门上一按,摇头晃脑,做出一副“我听不到听不到”的样子来。
宋书明正端了苹果过来,见到此景忍俊不禁,刚想笑,就被林愫一个眼刀警告,只能蹲在笼子边上,不敢作声。
林愫瞥他一眼,低声吩咐:“削成小块!”
宋书明便乖乖从命,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状,递到子鼠的笼子里。
子鼠见他如此乖顺,心情大好,翻一个身露出油光水亮圆圆滚滚的黑色肚皮。
林愫见状,立刻知情知趣的打开笼门,素手纤纤伸了进去,顺着毛皮缓缓揉弄。
子鼠眯着眼睛,鼻尖两撮黑毛轻轻抖动,像在发出舒服的哼哼声一样。
林愫赶紧顺杆子上爬,半是吹捧半是恳求,说:“渡鸦这怪物,最怕花面灵狸。”
“哪里像你,勇敢又坚毅,聪明又机敏,区区花面灵狸,对你来说算个球,是不是?”
子鼠慵懒翻一个身,林愫手不敢停,又替它顺起后背上的毛来。
“明天晚上,你就替我们引一次花面灵狸吧,怎么样?”林愫柔声轻问,又难得冲着子鼠撒娇,“求求你?”
子鼠果然很吃这一套,站起身来抖抖毛,威风凛凛的样子,眼带轻蔑看着宋书明,吱吱叫了两声,又转身冲林愫大摇大摆的点了点头。
宋书明:“它刚刚,是不是在骂我没用?”
林愫莞尔:“它明晚就要去当花面灵狸的晚餐,子鼠汉堡。子鼠这么英勇无畏,它骂你什么,你就受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胸还在涨疼,还没恢复。夫妻俩独自带孩子就是这样,连生病都不敢。
第93章 光线
第二日适逢周六, 林愫一早起来,收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又把子鼠放进之前带它出门的宠物包里。
两人一鼠坐上了车, 宋书明拿出手机开导航,问:“去哪里?”
林愫却不直接答他,只让他上三环一路朝北开。
“花面灵狸野性难驯, 却极通灵性。它生长都在野外,又喜食灵兽,就需要找一个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既有得吃喝有的自由玩耍,又方便它隐蔽山林。”
“最重要的, 还必须是灵气汇聚的上佳风水之地,才可能有小灵兽, 供花面灵狸捕捉。”
林愫顿了顿, 继续说:“我虽然不擅长风水之术,好在京城这地儿,风水宝地早在千百年前就被人大喇喇的圈了出来。”
“有山,有水, 有风水。”
宋书明不待她说完,就已经明白,接口道:“帝王陵寝。”
“你是要我们去,十三陵吗?”
林愫点头说:“不错, 十三陵三面环山,背靠水库。既然是帝王陵寝, 必是风水宝地无误。花面灵狸若想在十三陵中生存,必会避开游人如织的几个片区,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开去水库,从水库后面上蟒山。”
“避开游客会经过的线路,就在蟒山密林中,设陷阱诱捕花面灵狸。”
车程不算太远,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两人带着子鼠,从停车场离开,顺着山根直往前走出约莫一公里路,已完全不见游客身影,这才将子鼠笼子打开。
子鼠鼻尖抖动,四处嗅嗅,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情,焦躁地在原地转圈。林愫低声在它耳边咕哝几句,哄了又哄,它这才低声吱吱叫了一声,迈起小短腿,一溜烟向前跑去。
林愫和宋书明连忙小跑跟在子鼠身后。子鼠动作迅捷,山道泥泞崎岖,时不时有枝叶扑面打在身上,很不好走,两人紧紧跟在子鼠身后,深一脚浅一脚,都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入秋之后,天气已渐渐转冷。蟒山红叶渐染,入目一团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几人上山约莫一个小时,子鼠渐渐慢下脚步,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嗅嗅,越发显得焦躁不安。直到嗅到一棵巨大的黄栌树下,子鼠突然尖叫一声,声音短促又凄厉,与它平日霸气外露的性格十分不同,出溜一声便钻到了林愫的脚下,两爪伸了出来,紧紧环抱住她的小腿。
林愫弯下腰将子鼠抱起,抬头看那黄栌树。
枝干粗壮,枝叶低垂,树冠像巨大的一只瓷碗倒扣下来。刚刚入秋,叶片尚未完全变红,绿叶丛中夹杂着零星几朵红叶,便是一幅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图。
子鼠还在林愫怀中瑟瑟发抖,她却没有看出有何异象。
还是宋书明,走出十几米外再看那树,惊呼了一声,喊林愫:“快来这里看。”
林愫走到宋书明身边,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绿色的树冠枝繁叶茂,乍一看像一张圆团团的猫脸,树冠左右各有对称的红叶两团,可不就是两只宝石猫眼?
林愫和宋书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就是这里。”
怀中的子鼠听这一句,嘤咛一声,撅起毛茸茸的肥屁/股就要往林愫的怀里钻,被她扯着小尾巴揪了出来,说:“来都来了,速战速决吧!”
既要诱捕花面灵狸,便只能以子鼠作饵。林愫就在这黄栌树下找了一块空地,放了些松子榛果,又把子鼠放在其中,让它作出一副吃得不亦乐乎的欢快样子。
子鼠年龄虽大却十分惜命,此时自觉生死未卜,每吃一口便如最后一口,只吃得悲壮万分,泫然欲泣,伤痛欲绝得让宋书明不忍直视,只能压低声音说:“要快乐的表情啊子鼠!你演技这样渣烂,花面灵狸不上当可怎么办?”
子鼠噗一声将口中叼着的松子吐了出来,冲着宋书明龇牙咧嘴上窜下跳吱吱乱叫。宋书明不解,问林愫:“它在说什么?”
林愫眉梢不动面不改色,答:“它在说,你行你上啊!”
宋书明:“...”
子鼠已经就位,林愫又从背包之中掏出一支巨大的毛笔,小臂长,碗口粗,笔尖的“狼毫”早难称是毛,看起来倒像是小钢刷子。
林愫将那“毛笔”举起,洒上银杏露水,围绕着子鼠画了一人多长的一个圆圈,又在这圈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画了一个小圈。
宋书明好奇:“画这许多圈是在做什么?”
林愫瞪他一眼,说:“这不是圆圈,这是毛线!”
“猫咪都爱毛线团,你不知道吗?”
宋书明一噎,眉头紧锁,看向子鼠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同情,心里默默想,难怪这老鼠如此害怕,怎地林愫这法子,看起来如此不靠谱?
难怪子鼠要吐槽 “你行你上啊”。宋书明倒觉得自己真应该回一句“换我,我也怕”。
林愫布置妥当,冲宋书明一招手,两人离开黄栌树下,远远躲在两株丁香的后面。日头渐渐偏西,子鼠面前的松仁榛果吃完了两三遍,宋书明隔一阵便上前给它再添一些。
林愫心中越发焦急,对宋书明说:“太阳下山之后,我们就得回去了。”
“没有阳光,我捉不到花面灵狸。”
宋书明有些疑虑,只听说人皮罗刹怕见阳光,不曾听说这花面灵狸也怕日头。林愫刚想开口解释,一分神,就听见吱吱吱吱几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两人同时转头向前奔去,子鼠正被一只巨大的狸花猫压在爪子底下。那狸花猫长了张猫脸,身形却像幼豹,肩高及腰,黄底褐斑,在日头下泛着水润的光泽,看起来极为勇猛漂亮。
花面灵狸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两人连它跑过来的身影都未看到,丝毫声响都未听见,就已经错失先机,被它捉住了子鼠!
好在花面灵狸出去一整日,想必捕食收获颇丰,此时并不十分饥饿,反而饶有兴味逗弄子鼠,先放它出去跑上两步,再灵巧一扑,前掌稳稳将子鼠压下,又提溜着尾巴倒拎起来,像玩球一样一扇一拍。
宋书明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花面灵狸。林愫关心则乱,一手心的冷汗,往西一瞥,太阳已发出红光,很快就要落下,就愈发着急起来。
林愫下唇被自己咬得微微泛白,右手紧紧握住毛笔,对着太阳举了起来,左手捏诀,轻声念道:“大满虚中,得法随心,亿亿万水,无量随光。”
话音刚落,从毛笔尖开始,若隐若现浮现一层金光。林愫方才在地上画的几个圆圈,也慢慢如同这笔尖一样透出浅浅淡淡一层金光,又渐渐加深,越来越清晰,分明就是金灿灿的阳光,竟被林愫用这只毛笔,画在了地上!
林愫握着毛笔轻轻摇晃,地上的光圈也随着她动作,像一个个金黄色的毛线球,有了生命一般在这大圈中来回跳动。
花面灵狸虽有灵性,终究是猫,见到地上这活灵活现的金光毛线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猫爪一松,子鼠顺势便从猫爪中溜了下来,撒丫子没命狂奔,一个跃身便扑进了宋书明的怀中。
宋书明受宠若惊,连忙将子鼠抱好,又扭头继续看着林愫舞动毛笔。
林愫此时正与花面灵狸上心斗法,方才所画的毛线球已渐渐散开,一条长长的毛线从线球中露了出来。花面灵狸像是在与毛线较劲一般,前爪拉拽,后爪扑弄,满地打滚,玩得忘乎所以。
那日光毛线越缠越长,越缠越紧,渐渐渐渐竟将花面灵狸的两只前爪缠在了一起。
灵狸到得此时方察觉到事出有异,回头一看不见了子鼠,立时怒吼一声左右逡视,目光如鹰,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宋书明与林愫。
林愫再不敢耽搁,大喝一声便与宋书明一前一后跑上前来,毛笔挥舞,地上的毛线球霎时便都四散开来,化作一条条的毛线,向灵狸身上绕了过来。
灵狸前爪虽然被缚,两只后腿尚且自由。灵狸一声怒吼之后,如钢刀一般的指甲从爪中伸出,没两下便将缠绕过来的毛线球劈了个粉碎。
林愫和宋书明恰在此时赶到。两人一前一后,中间一张巨网,被他们手中各捏着一端。那巨网是精钢制成,四角坠了铜金铃铛,被宋书明和林愫当中一抛,严严实实将花面灵狸死死压住。
花面灵狸哀嚎一声,还待反抗,林愫哪敢再给它机会,金刚杵莲瓣骤然绽开,露出匕首一样尖利的莲尖,正中对准花面灵狸鼻尖一插。
鲜血涌出,花面灵狸剧痛之下不敢再动,林愫趁此机会压住它头,一把将一个巨大的铜金铃铛坠在花面灵狸的脖下,又拿皮带狠狠一捆,紧紧绑成一只坠着铜金铃铛的狸猫项圈。
花面灵狸呜咽两声,还想伸爪去捉铃铛。林愫腕下用力,左手将插在灵狸鼻尖的刀锋轻轻一扭,鲜血霎时便又涌出些许。
灵狸匍匐在地,再不敢动,林愫摇摇它胸前铃铛,又顺顺它头顶花毛,说:“你乖,帮我们捉到渡鸦精,就一定放你回来。”
返程路上,花面灵狸就被罩在金铃钢网中,放在后排座椅之上。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先把灵狸送到宋书明的办公室,免得和子鼠同室而居,吓破了它的胆子。
“有了花面灵狸,就有底气去罗刹鬼蜮对付渡鸦精和人皮罗刹。”宋书明心中轻松许多,笑着对林愫说。
林愫点点头:“可现在的问题在于,我没有水牛泪,看不到人皮罗刹。”
他们身在城市,要找一头怀胎的母水牛,可真不比诱捕花面灵狸轻松多少。何况水牛泪需得活剥小牛皮,惹母水牛流泪,还得存放七七四十九天方能使用。
既麻烦,又残忍,林愫不愿也不能这样做。
宋书明心有戚戚,知道她平日虽看起来冷淡寡情,实际上却敏感又心软,便赞同道:“你看不见,也不要紧。毕竟我能够看见。”
林愫点头,又坐起身来,说:“说起来,最近能有机会给你抹上水牛泪的,只有飞机上那位洒了水的空姐。”
宋书明说:“是的。当日那水洒得十分蹊跷。她伸手拿帕子替我擦脸,还抹上了我的眼睛。事后想想,的确毫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