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含着些许无奈与好笑。
兮渊转开视线,“破元斩已寻回,至于昔语……并不影响。”
陆寒霜垂下头,目光掠过兮渊储物戒指,目色微深,这个并不影响是指昔语失踪与否无所谓,还是并不影响抓捕昔语。与兮渊这类喜欢讲究说话艺术“含而不露”的人交流,总是费劲。
“怎么,不开心了?”兮渊撩了撩少年垂落遮眼的一缕鬓发。
陆寒霜偏开头,懒得再搭理他。
时间悄然流逝。
待轿子停下,陆寒霜再次睁眼。
窗外满目苍白。
九重关,三三数九。
下有海关,中夹山关,上顶云关。
山海复山海,一障叠一障,迷关之最,正是雾绕云搡的最深最高处,第九重关。
云山叠嶂,雾海翻腾,层层叠叠遮遮掩掩缥缈处,一栋泛着金光的石雕像,于云雾中若隐若现。
云端的绵绵白色中,有金液滴落,滑过万丈高空,坠入海中。
一滴、一滴、一滴……
连绵不绝……
“下来吧。”兮渊慢行云端,向前带路。
离得越近,陆寒霜心脏跳动的幅度越低,是克制压抑到极致,光从背影,他便认出这像是谁的。
绕到石像正面,果真长着白禹的脸。
“这是五年前,我立的一尊功德像。原本是借龙神之躯,集天下信力,日结功德水,洗掉海关中只增不减的关穴,没想到还能有他用。”
兮渊指尖一点。
功德像前,云海中凭空挖开一个池状浅坑,云池一头衔接石像手掌。原本从人像指尖源源不断滴落的功德金液,没再渗透滴穿云雾,而是滑过云壁,落入池底。
慢慢蓄积。
“脱了衣服,躺进去。”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日月如梭,匆匆而过。
别鹭自接到师叔的信,一连等到第四个月,仍未见师叔回来,被自家掌门师父催得没办法,赶去九重关瞧瞧。
过了关门结界,别鹭立刻察觉不对。
眼下海水翻涌,周围灵气大搅,劫云叠聚,分明是进阶征兆!
“师叔!”如此声势浩大,别鹭立刻想到是师叔要飞升了!可师叔一个元婴失踪未归,飞升并非善事,反是自寻死路,师叔常年压制境界,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压抑不住了?!
别鹭心头一紧,边匆匆赶去第九重关,边放出纸鹤传讯回宗。
纸鹤扑扇翅膀还没飞多远,便被一剑飞来的神念灼穿翅膀,断翅落入海中旋涡里。
“谁?!”别鹭警惕四望,脑中传来一个声音:“悄悄过来,莫要声张。”
别鹭揉揉耳朵。
怪了,师叔的声音听着并不紧急,不像大限已至。
赶到九重关。
一男子长袖飘飘悠然坐于云头,望着脚下聚集的劫云,闻声回眸看来,“来了?”
“嗯。”师叔上前走到师叔身侧,不经意瞄见白禹石像,便有一股悚然从脚底蹿升,不敢直视龙神容颜,想到其中内情,心虚非常。师叔这种大不敬的事,确实不宜声张。
匆匆移开目光,瞧见泡在金池里双目紧闭的少年,别鹭才知道师叔是为兮霜守关。
怪道,“兮霜才筑基不久,怎会进阶金丹?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天生仙灵就这般厉害?”
“仙灵?”兮渊抬首。
别鹭弯下腰凑到师叔耳边,把从师父那听到关于兮霜仙人下凡的猜测说了一通。
兮渊低语,“难怪。仙灵者进阶无阻,只需日日积累。功德金液非一般人能承受,他非但没有虚不受补,反而日进千里,短短数月,连进三小阶,直逼金丹,这天资确实世间难寻。”
“这不正好,师叔后继有人了。”别鹭说完,以为师叔会高兴,却见师叔眉宇间反而拢起薄雾,隐现忧色,追问道:
“怎么了?”
兮渊摇摇头,没再说话,牢牢撑开一个结界,阻隔外界探查。
“到底怎么了?”
别鹭见师叔动作,便知事关重大,内有隐情,从兮渊脸上瞧不出来,看兮霜也并无异样,他张开神识,往外探去。
瞳仁紧缩。
关内三道海渊水流翻涌,仿佛有巨木在搅,无数关穴随之碰撞,竟逐个破碎,非是消失而是破壁一般,让穴内似饕餮只进不出的能量溢入海中,触及的游鱼尽数消失,兴许已直接湮灭。
水中畅游的木鲲亦纷纷登岸,然而三道青山亦不安稳,一阵风过,满目青翠成焦黄,仿佛把所有生机洗去,黄叶飘落,百花尽谢。
翩翩蝴蝶似被这股邪风吹得一夜苍老,摇摇欲坠,一派死气。
“这——”
别鹭表情惊悚。
随着劫象酝酿,关内灵力早已隐现不足,乱象蔓延到九重关外,随海域辐射开来,波及附近仙山仙岛。
弟子们发现镇山定水的龙血结界被触动,赶紧禀明上面。
掌门们还以为是融合大灾导致结界坍塌,开神识一查,一个个目中悚然,脸色青白。
天眼中,九重关空中似张开千万只无形巨掌,探入各门各派结界内,硬生生从灵脉里掏出灵气。自融合初期灵气一夜逸散,结界内镇住的灵脉便成了传承根本。
动摇根本,可是大事。
事情惊动门内大能,纷纷出关的出关,探查的探查,随着时间增加,越来越多的劫云与灵气朝九重关疯涌。
劫象蔓延之势遮天蔽日,苍空所盖之处,皆被波及,其势头之猛之恐怖,震惊世人。
各门各派掌门大能们匆匆赶去九重关,一路上,哀鸿遍野,月落星沉,天下无光。
“到底是何人渡劫,劫象竟如此汹涌?”
逍遥派掌门想起自家滞留九重关的徒弟师弟师侄,内心滑过一丝隐忧,便听旁边老友连连直叹,“这人受一劫,便让万物生灵陪葬,日月星辰缄默,将来定是翻天覆地的祸端,唉……”
旁人皆以为然。
第85章 劫象风云
“……这可怎么办啊,师叔。”别鹭收回目光, 震惊瞧向云池里的美少年。
少年神态安详, 似徜徉于温流暖阳里, 因清洗怨念的舒畅,意识若即若离, 微微酡红的脸有几分迷醉登仙之感,透出清艳。
实难料到, 这般美好的容颜背后,藏着那般凶险吓人的画面。
别鹭声音发颤,“他这劫象……”
兮渊既不为劫象心焦, 亦无心关注别鹭的恐惧, 弄好结界便回到云池旁。
临惊变不乱。
不慌不忙,男人静静望着池中少年。
轻垂他风华绝代的脸。
目中温和依旧, 寻常到让别鹭畏惧害怕的程度, 仿佛男人温度恰当的融融目光能把什么腐蚀、融化一般。
让人不敢触及,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别鹭心里像万蚁穿心一样难耐, 来回踱步许久, 兮渊终于有了反应。
“有人来了。”
兮渊回首, 驱动轮椅离开前,交代别鹭一声, “劫象凶险, 可说九死一生, 你留这里为他守关。”
关门处。
海中高耸着两根玉柱,被惊涛拍打, 微微摇晃。
临近门派的长老大能们陆续赶来,其中有一位天机门的长眉道长,极擅推演测算。人刚一到,便被层层围住,焦急追问,“道长来前可有算一算,这劫象是什么因头?”
“我活了也有千八百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连兮渊的种种异象都没让我这样揪心过。”
瞧一瞧乌压压的云,遮天蔽日让四下暗淡无光,每瞧一眼心中便更慌一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世间劫象不过天地玄黄四等,声势这般浩大可比拟天级,却又完全找不到前例可言,实在让人心中难安,您要知道,就快给我们说说!”
“我倒想给你们说。”长眉道长长吁短叹,“许是我法力低微,竟然什么都算不出来,只知卦象极凶,细卜前因后果却有层层迷雾遮眼,难窥究竟。”
众人面面相窥。
“那这应劫的会是谁?”
众人猜测着即将迈入金丹修为的各家子弟,一一提起,一一排除,竟找不到一个符合情况的人选,愁眉苦脸之际,突然有人指了指劫云。
“你们看——”
劫云翻涌,云头隐现血色,“可还记得,兮渊四徒筑基时,天降三千雷,皆是前所未闻的血雷。”
“不可能不可能,他筑基不过数月,即使天资绝顶如兮渊,结丹都花费三年之久。”
有人以常理否定,更有人以推论反驳。
“除了他,这血雷我从未在旁人渡劫时见过,更何况,他都能起死回生一夜筑基,怎么不可能一月升一小阶,数月结丹?更何况,最近还出没九重关,除了他还有更可能的人选吗?”
“若真是他……”
“这般凶象,实不像一个于世有益之辈,若不能尽早除去,恐怕早晚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