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也分出去,我只要我的孩子们。”
“啥?”徐姐被她这跨时代的彪悍言论镇住了。分家她见多了,可把男人也分出去的她是闻所未闻。男人挣的工分高,一家子全指着男人养活呢。
“南坡上老许家男人在外工作,光女人挣那点儿工分根本分不到多少粮。拿男人的工资买粮她们娘几个又没城市户口,不属于供应范围。高价粮根本吃不起。被逼无奈,她男人都放弃工作回来了。你一个人养不了四个孩子,这主意行不通。”
“我有办法。”这个问题顾言这段日子不止琢磨过一次两次。今年是灾荒的最后一年,大锅饭已经进入尾声,很多地方已经结束。分家迫在眉睫,只是要顺利剥离韩红土,还需费些功夫。
“韩红土是指望不上的,跟他分到一起,我们才真叫遭殃。”
“那……男人有时候也得靠哄的。你如今已经降服了他,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嘛。晚上钻一个被窝里耳边风一吹,他就是去混,也比你一个人挣强的多。”
徐姐这中年妇女的方法挤眉弄眼的说出来,顾言顿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让她色、诱韩红土,那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这死男人从根上烂了,她才懒得解救他。对他,她就一个态度。有多远滚多远,死都别来我跟前。等天气稍微暖和点儿,她就带着孩子走。跟这混蛋一家彻底断绝关系。
这话题到这继续不下去了,俩女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徐姐再能干独立,思想和能力也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局限。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女人还得靠男人养活。
而顾言呢,一个生长于男女平等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让她为了五斗米折腰,去哄韩红土那个混蛋过日子,打死她都不能接受。
“我有办法,您就别替我操心了。不说这个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儿还有一摞报纸你拿去吧,糊糊墙看着干净些。”
“你自己留着吧,我前些日子也跟人要到了报纸,把那些烂了脏了的地方糊糊就行。你带着四个孩子,说不定啥时候就用到了。”
俩人正说着闲话,二胖跟小伙伴跑了进来。扯着徐姐的裤腿跟她说:“要发粮了,几个大爷敲锣说的,妈你去看看吗?”
敲锣通报,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开始执行。徐姐收起做了半截的鞋从炕上起来,“我先去瞧瞧啥情况,等回来跟你说。”
顾言点点头,看她出了屋子。转头瞅瞅俩可爱的孩子,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小家伙不胖,可大概因为奶水有营养,皮肤好的很,比那些小米粉都吃不饱的孩子机灵许多。大眼睛水灵灵的黑白分明,小嘴嫣红瞧着就喜人。
小闺女迎上她的目光,大眼睛里好似在问询。妈妈你干嘛,你想要说什么,干嘛这么看我?
“妈妈喜欢小丫,我们小丫最可爱,最漂亮。”
“啊……呀……”孩子嘴里发出单蹦的音节,手舞足蹈高兴的跟妈妈对答。一旁的小男孩也不甘寂寞,伸着胳膊加入讨论。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腊月二十一, 大队的大锅饭正式解体。各家各户按人口到小队领粮,大人一月十八斤粗粮,十岁以下孩子没有, 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十斤。
提着麻包,社员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就这点子粮, 家里孩子多的一天两顿稀饭都不够。
“队长,以前不是六岁以下有五斤吗, 这咋十岁以下都不给了。这么着, 让人日子咋过啊?”
家里有四个小子的李老皮拿着麻包嚷嚷。他家四个小子最大的九岁,按这么分,他们两口子的粮都搭上,也养不活这些孩子。
“对啊, 队长, 这么分可不行,家里孩子多的非饿死不可。”
“不能这么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不给孩子分粮, 那家里吃空也不够。”
众人议论纷纷, 小队长愁的眉头紧皱。粮就这么多,还得防备着夏粮跟这两年似的收不上来时应急,他们这些干部这也是没办法。
“分不分?不分就让开,让别人来。”
这话说的色厉内荏,小队长心里打鼓一般忽轻忽重。他们家也有俩十岁以下的孩子, 不过大人多, 匀一下应该饿不死。
“不分, 这么分这日子没法过。咱去找支书,咱辛苦一年,他就看着咱的孩子饿死吗?”
有人带头, 几乎整个小队来领粮的全跟了上去。谁家都有孩子,这么分日子太难过。就算开春挖野菜,扒树皮,孩子多的也根本就熬不过去。
顾言拿着口袋也跟着众人往坡上走,她家可有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此事应该最为关心。打眼瞧着前头的韩老大,她心里琢磨着分家这事韩家会做什么态度。
吵吵嚷嚷着到了大队党支部,发现来人比想象中更多。几乎每个小队都围了一圈,议题自然是今日分粮事宜。
经过一番议论,领导班子不敌众怒。将之前的十岁之前不给改为一岁前没有,一岁到十岁一月十斤红薯或者胡萝卜。
有些还是嫌少,可接连大旱,粮食欠收,大家也都知道党支部的难处。在支书一再诉苦下只好就此作罢。有五斤总比没有强,一过年就开春了,草根、树叶、树皮,都能应一时之急。
韩家隶属于五队,等韩老大领粮的时候顾言走上前“我们娘儿仨的我自己领。”
“咋,你们分家了?我咋没听说呢。”
“反正你给我就是了,问那多干啥。”
“你看你这媳妇,分粮我不得问清楚啊,万一给了你,你们家当家的来闹,那我该咋办?”小队会计瞪着眼,语气满是不赞同。
“韩老大这不是在吗,你赶快问。”
顾言话一落地,王会计里面用眼神询问一旁站着的韩老大。男人迎着会计的目光点头,应允了顾言的要求。
这事儿他们已经讨论过,对于让顾言自己过,老太太非常不服。她一个公婆尚在的小媳妇,凭啥自己当家做主啊?
“你要不怕她再来抄家当,你就尽管不同意。”
老头一句话,老太太歇了菜。她胳膊刚好,实在惹不起那个秦琼附身的母老虎。屋里的桌椅和窗棂也是刚修好,看一回她肉痛一回。
老大今儿看到顾言,就知道她的确是有这打算了。幸好之前已经商量好分他们出去,不然又是一通好吵。
“你们一家六口,俩小娃娃没份儿,俩大人加俩孩子一共是……”
“我只领我和俩闺女的,韩红土的不用给我。”
不待会计说完,顾言已经开口重申。一旁的人全懵逼了,会计瞪着大眼指着顾言,结巴着不知该咋说。分家不要男人,她是这个意思吗?
“凭啥啊,老二是你男人。既然分家,肯定是你们一家六口一起分出去。难不成你想把老二分给我们啊?”
韩老大急了。他可不愿意再跟二弟在一起,这家伙懒得要死,一年挣的工分不够自己吃。若是跟他们分到一起,那他们的工分岂不是还得匀给他嘛?
“对呀。没见过分家把男人分出去的,老二家的你这过份了啊。”
小队会计也附和这韩老大的话,把顾言给顶了回去。顾言无语望天,一瞬后再次重申。
“把我们娘仨的粮给我,其余的好像不归你这个会计管吧?”
“你……”会计被她这冷言冷语弄的下不来台,一时间脸如黑炭。“不识好人心,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一个女人家,这么分的话,一年得倒欠大队半年的钱。工分不够,队里可没那么多粮给你。”
“有韩红土的话,工分就够了?”
“……”
一句话将会计问哑巴了。别人家有一个壮劳力,若是勤劳些养活妻儿肯定是够。可韩红土……这家伙一年也就能偷懒的时候才去上工混日子,稍微需要出力,他就跑的不见了踪影。之前这小媳妇还替她拉过犁呢。全手全脚的大老爷们让媳妇干这重体力劳动,他这男人有没有好像真没什么区别。
“可……你一个女人也养不了四个孩子啊。”
“那不用你操心。”
“得,给你称粮。”
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那点儿工分下个月队里就只给一半粮,到时看你咋办。一个女人家,不说哄着老爷们去上工挣钱,偏偏在这儿耍厉害。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等你们娘儿几个饿的要死时看你还逞强不逞强。
韩老大眼看这会计给顾言称了她们娘仨的口粮,高粱在下,上头放着红薯,她自己提起来扛到了肩上。
“咋,你不会也不要老二的粮吧?”其实都不要挺好,给这小子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懒。
“要。”
韩老大咬牙切齿,表情愤怒又无奈。这女人够狠,自己男人孩子的父亲真的说不管就不管。可他是当兄长的,家里高堂尚在。他要是也敢那么做,父母那里就过不去。韩红土,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懒汉弟弟。
有了之前的铺垫,顾言这粮分的没一点儿难度。实在是韩红土这家伙不招人待见,分出去对于大家庭没多大损失。只是不知他们知道这个累赘没甩给她,会是神马反应。
“老二的粮也跟咱在一起?大哥你没搞错吧?”
“就是,他应该跟他媳妇孩子在一起才是,跟我们在一起算咋回事。”
“造孽啊造孽,我们韩家咋就娶了这么个媳妇。”
“连自己男人都撵出来,这女人是反了天了。”
顾言出来倒水,正好听到隔壁的喊声。冷笑一声返回屋内。自己种的苦果你们就自己尝吧,姑奶奶没兴趣养一个三十多的巨婴懒汉。
分了粮,大家都在找锅做饭。之前那么吵嚷,顾言本来还有些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来找事。结果,直到下午吃了饭,隔壁也没一丝动静。
韩红土压根没来她这儿,大花说看到他在隔壁吃了饭后就插着手走了。游手好闲,被这家伙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奶说让我爹过完年去上工。挣了工分不给我们,让我们悔青了肠子才好。”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顾言一瞬间轻轻笑了,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把这事儿甩到了脑后。
能把三十多已经定性的男人改造好?老太太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不过好坏都与我无关,我来是为了孩子们,韩红土怎么样那是你的事儿。他不是我儿子,不归我管。
“我奶就是自说自话,我爹要是能愿意去干活那就不是他了。现在队里还在搞基建呢,大部分都是大老爷们在干。他要想挣工分,那咋不去呢?”
“三婶在背后说他狗改不了吃屎,大妈也气的要死。妈你这么干就对了,我爹那个懒汉就让我□□疼去吧。她惯出来的,她不受着谁受着。”
瞧瞧,俩孩子都比老太太看的明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少年时期的塑形期惯着,一旦长成了一摊烂泥。你再想糊上墙当砖用那可就难了。
“别动手,我来洗。你俩过来看着弟弟妹妹就行。”看小花准备收拾锅碗,顾言将儿子放到炕上,转身撩起袖子。
“妈,你是不是觉得我洗的不干净?”不然为啥老是不让我俩洗衣服收拾锅碗啊。
顾言一笑,伸手摸摸闺女的发顶。因为时代的关系不敢吃什么油水大的,俩孩子依旧是瘦。不过她将维生素当糖给孩子吃,这俩头发和皮肤却是好的多。不是这些营养不良的人可比。
“一会儿还要去捡羊粪呢,手沾了水容易皴裂。”
“妈妈你真好,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小花感性的搂住了顾言的胳膊,撒娇的在轻轻的蹭。
“让你俩干活还好啊?这么冷的天妈妈在家,你俩却得迎着冷风去捡羊粪。”心疼的托起闺女的手,轻轻抚摸着“手背都破了。妈妈……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这操蛋的年代,空有一腔能力也无用武之地。明明物资充足的不能再充足,却不得不让俩孩子做这种掩人耳目的事儿。
“嘻嘻,这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抹了雪花膏已经不疼了。王姐姐俩手又红又肿,破了好几个口子。一抢羊粪手就裂开流血。她手皮脆的跟纸似的,比我可怜多了。”
“没有雪花膏滋润,冬天的皮肤都那样。咱俩之前不也是那样嘛,俩手都感觉要冻掉了。”大花抱着妹妹,嘻嘻笑的好开心。“今年跟去年比简直是太幸福了,小伙伴好多连单鞋都是破的,我俩穿着棉鞋居然还有棉手套,他们不知道多羡慕呢。妈你可别难过了,让人看见要说你不知足的。”
被孩子教育了,顾言摇头失笑。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看来是自己起点太高导致认知的不同。
好吧,风雨中长大的孩子必然不惧生活的艰辛。自小养成坚韧的品质,这不是什么坏事。她有温室,也不该把孩子关与温室。参天大树才能领略更美的风景,享受风雨的洗礼,陶醉于阳光里沐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年三十, 家家户户连白面都没有,饺子这种奢侈的东西也就想想。一家家能有一丁点油星拌咸菜都香的不得了。
顾言站在地上将萝卜剁碎,准备和之前腌的咸菜和到一起做馅儿。麦子两年都没发过, 她拿出来没法解释。这些是准备用来蒸窝窝的。炒过的黄豆和芝麻研碎拌进馅儿里,等于加了豆油和芝麻油, 闻之喷香扑鼻。
“妈,好香啊!”小姐俩今儿没去捡羊粪, 暖暖和和的坐在炕上哄弟妹玩。最近都只有麦片补充, 那东西没什么味道。乍一闻到这香的直吸鼻子。
“真香,妈你这是做啥啊?”大花抱着弟弟,手里拿着拨浪鼓,眼睛却时不时的瞅着炕沿边的顾言。
“过年了蒸窝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