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北都所说的地点是鞍海市郊区的某间私立医院,该医院系中外合资,医疗效果卓越,医疗费用更加卓越,让平头小老百姓们只能望而却步。陆执作为鞍海市内身份最高的太子爷,平素接触的都是社会上层人士,因此对这家医院也有所耳闻。
私立医院的院长以前是国外某间大型医疗企业的王牌医师,退休之后便回国开了这间私立医院。因着院长以前是外科医师,医院在外科手术与术后治疗方面有着领先业界的实力,有不少外地的外伤病患都会慕名前来就诊。
两人抵达医院时,齐少已经在医院的大门口等了一段时间了。甫一见一辆莲花超跑停在自个儿的面前,齐少还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道,忙不迭地让开了一点。
他羡慕嫉妒恨。
齐少是标准的赛车爱好者,自然识货,知道这莲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限定款,只有那些权势滔天的红专子弟才能搞到的特供车型,别提心里有多眼红了。
就在自己就是个地道官二代的齐少暗骂万恶的官僚主义时,停在他跟前的跑车的车门突然开了。
邢北都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嗯?齐少你来这么早啊!”他跟齐少打招呼。
齐少:“啊!这车型!这涂漆!北都,你居然是红专政治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吗!?”
邢北都:“……”
这时,陆执摇下了车窗,准备让邢北都在门口等他,自己先去把车停了。
听到齐少的话,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齐……齐少是吧,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车。”
陆执在鞍海市的上层圈子里也算颇有名气,齐少倒也认得他,现下见陆执居然跟邢北都走在一起,而且貌似还是陆执开车送邢北都到医院这边来的……齐少一时有些摸不着二丈头脑。
这两人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感觉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这不是陆少吗,”齐少讪讪地笑了笑,“您别跟我客气了,这声‘齐少’实在是折煞我了,陆少您喊我一声小齐就行。”
陆执:“……”他以为这声齐少是自己在抬举他吗!
寒暄了几句后,陆执便开车去了医院的停车场停车,而齐少则好奇地围着邢北都转了两圈,仿佛邢北都变异成邢东都了似的。
见他啧啧有声地绕着自己转悠,邢北都挑眉:“齐少,你绕着我转作甚?我又不是太阳。”
“我也不是八大行星,”齐少道,他神神秘秘地望了邢北都一眼,“你跟陆执那厮是怎么搭上线的?我的妈耶,那可是陆执啊!”
“他是天禾娱乐背后最大的投资人,之前齐少你不是把我介绍给天禾的那位简略简经纪了吗?有着天禾这一层关系网,我能认识陆执也不奇怪吧。”
“貌似有点道理,但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邢北都侧头,不是很想把陆执觉得他有趣,看上了自己这事儿告诉齐少,怕把这厮吓着。
他望了一眼私立医院的欧风建筑大门,门后的建筑群整体呈中世纪的建筑风格,看上去低调而奢华。耀白的圆顶楼之外是一片又一片齐整的花圃,比起医院,看着倒更像是什么度假别墅。
“南城人呢?在哪间病房,我去看他。”邢北都转移话题。
齐少不是个专注力强的人,邢北都把话题这么一转,他的思路也就跟着邢北都跑了:“昨天晚上的时候航班就到了,不过因为时差的关系他到鞍海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了,这会儿估计是在病房里躺着睡觉倒时差。走吧,我带你去他的病房,你应该没来过这边,认不到路吧。”
“等等陆执。”
“哎?等陆少做什么?”
“他跟我一起去探病。”不给齐少回神的时间,邢北都便长腿一迈,径直朝已经将车停好,匆匆忙忙地赶来医院门口的陆执招了招手。
齐少:“……???”
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顾南城所在的病房位于医院的住院部,因着医院内部占地面积宽广,三人走了一小段时间才走到了住院部的大楼。同值班处的医护人员叨扰了两句后,得到了顾南城的病房具体房号的邢北都便先人一步,走在了最前面,第一个走到了房门前。
握住门把手时,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点儿以前的事情来。
当初,就是顾南城带着齐少来监狱见他的。
邢北都打小便与地下赛车为伍,从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一直跟着父亲过日子。
资本家是逐利的洪水猛兽,马克思早在百年之前就对他们判下了处刑书,当利益足够丰厚时,人性也好良知也罢,都会泯灭与暴利之下。
邢北都的父亲也是一名地下车手。
海是沟通海运,促进商业发展的功臣,靠海的地方往往最为繁盛。
许多年之前,在某处靠着海,又靠着边界的地方诞生了一处地下帝国。在那里,黑市、赌场、斗拳等违法产业齐聚一堂,繁荣昌盛,作为最令人肾上腺激素分泌的地下赛车也蛰伏在此。邢北都的父亲是建起黑市的头目不知从什么地方聘来的职业车手,因着欠了头目一笔高利贷,带着彼时还不满十岁的邢北都的他成了地下车场的镇场车王。
而在父亲死后,邢北都就接手的父亲的位子,成了死亡赛道上新的亡灵。
后来,某一天,他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小跟班。对方据说也是欠债者的子女,为还赌债,被父母卖给了头目,成了新的预备车手,跟着邢北都学车,等邢北都死在毫无安全防护的赛道上后接下邢北都的班。
对方就是顾南城。
直到黑市被警方整个端掉之后,邢北都才知道,当初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尾巴,竟然是警方卧底。对方的生父是警队高干,为了打掉这处黑暗帝国,顾南城的父亲才忍痛将毛遂自荐的儿子派去做了警方的卧底眼线。
黑市被打掉后,邢北都也就成了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顾南城的父亲本打算收养他,但邢北都却是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只是拿着顾父资助的钱,把以前因着开黑车而落下的学业补上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似的混日子。
他时常会去监狱探探以前在黑市里工作的打手们的监,因为这个世界上,还记得他父亲的人,除了未曾谋面的母亲,也就只有这帮违法份子了。
直到——
有一天,要去国外就医的顾南城带着齐少到监狱来找他,把他介绍给了齐少当车手。
“像不像托孤?”他还记得顾南城走之前是这么调侃他的。
想想以前的事,邢北都就有些嗤之以鼻,明明年纪比较大的人是他,当初在黑市照顾小弟的人也是他,怎么搁顾南城那儿,那货就把他当儿子看待了?
收起脑中的万千思绪,邢北都沉了沉眼,难得的有些愉快地推开了病房大门。
然而。
“哎!小姐姐,我跟你说,我们家二四是真的靠谱,那什么劳什子综艺真人秀的邢总?嗨!同名不同命,那种王老五是不靠谱的!人帅又多金,指不定天天都有莺莺燕燕来倒贴,多让人没有安全感!这种人,谈恋爱可以,但结婚一定要找居家适用型!真的,小姐姐抽个空和二四见一面吧!保管你满意!”
敞亮整洁的病房内,一名坐着轮椅,容貌端正斯文的青年正热情地拉着给他换药的护士的手,喋喋不休地推销着自家兄弟。护士一脸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青年这宛如居委会大妈拉皮条的架势。
邢北都一脸冷漠:“……”
跟着进来的齐少:“……”
走在最后的陆执:“……”
二四是顾南城给他起得诨名,因为当初在黑市,他的最高纪录就是一打二十四。
第21章
护士讪笑:“那个……顾先生,真的不用了,虽然你说的那位邢先生和邢总刚巧重名,但正如你说的那样,同人不同命,可我还是比较喜欢邢总。”
顾南城还想说些什么,护士便朝他躬了躬身,示意顾南城病房里来了其他人,自己先走一步。
然而一转头,她却和站在门口的邢北都打了个照面。
护士眼睛都瞪大了:“啊哎哎!邢总!?还有陆总!?我是在做梦吗?”
陆执有些不愉,冷淡道:“对,没错,你是在做梦,回去睡吧。”
齐少察言观色,赶忙拉住小护士的袖子,将目光呆滞,有些神游天外的护士送出了病房。
邢北都忍不住笑了一声,似乎被顾南城之前的推销行为给逗笑了。
“你拉着人护士推销什么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大龄剩男,讨不到老婆还要哥们儿帮着介绍呢。”他开口道。
因着护士的离去而怅恨了片刻顾南城这才注意到邢北都来了,他忙不迭地将手放至轮椅两侧,推着车轱辘滑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邢北都一番后,想着护士刚才的那番惊诧表现,顾南城蹙眉:“邢总?”
齐少适时插话:“哎,南城,好久不见。想着你不吃水果又花粉过敏,我和北都过来的时候就没提东西。对了,北都的事儿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措金山公路那边封山了,我看北都闲,就把他介绍给我一经纪人朋友去录节目了,那节目昨天播的,你没看吗?”
“我昨天还在美帝那边医院里躺着做手术,做完就搭飞机回鞍海来疗养,哪有功夫看节目啊……”顾南城挠了挠后脑勺,赶忙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现状,齐少也咋咋呼呼地凑到了顾南城的身旁,给顾南城指明真人秀的名字。
邢北都就把手揣在西裤裤兜里,安静地看着顾南城搜索他的信息。
陆执走到他身边,对着邢北都低声耳语:“这位就是你说的……‘儿子’?”说及儿子这个词,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还带了些笑意,似乎是因为意外发现,邢北都还有着这般与非要与旁人争长幼的幼稚一面而有些愉悦。
对方呼吸炙热,微暖且潮的热气倒灌进邢北都的耳朵里,让邢北都微微皱眉。
他习惯了赛车时的风驰电掣与刺骨寒风,这样温热的气息对他而言着实有些陌生。
便是自己那早亡的父亲,邢北都也未曾和对方这般亲密过。
“嗯,他叫顾南城,是我的……”邢北都微顿,“算是弟弟吧,我老爹死得早,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陆执也稍稍怔忪了一下。
他还是头一次听邢北都说起有关自己的事情。
想起简略跟他说过的,邢北都的地下车手出身,陆执便陷入了沉思。他是地地道道的太子爷,虽然本人不若那些浪荡子弟们一般喜欢吃喝嫖赌,但对某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产业还是有些了解的。
地下车手吗……
“那我这算是跟着你一起见家长了?”陆执轻笑,他声音低哑,如同醇酒佳酿。
邢北都嗤笑:“陆总说笑了,我们只是‘朋友’。另外,这儿还有个齐少呢。”
陆执沉思:“他算宠物怎么样?”
邢北都:“……”
片刻后,搜索完了的顾南城猛地抬起了头:“我靠!崽!出息了啊,背着你阿爸就当总裁了!?”
邢北都无奈:“真人秀你还当真啊,那是节目组安排的身份。”
顾南城顿时失望:“这样啊,”旋即,他又看向在场唯一的那个陌生人,自来熟地用一副哥俩好的口气跟陆执套起近乎来,“这位……是和你搭戏的陆总吧?哎,小伙儿辛苦了!演戏不容易啊。对了,我家崽是个不懂事儿的主,没啥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欺负欺负不法分子,劳烦您平常多担待多照顾一下啊!”
“这位陆总的身份是真的。”邢北都凉凉道。
顾南城:“……”
又和顾南城寒暄了一会儿,交代了一番自己的近况后,邢北都便突然接到了简略的电话。同顾南城说了声抱歉后,他便走出病房,留着齐少和顾南城待在病房里絮叨,自己走到了医院的阳台处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陆执也跟着出来了。
他侧着头,看着站在阳台处打电话的邢北都,愈发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人。起初,他仅仅是因为头一次见着会以朗诵刑法这等手段劝退记者的家伙,觉得邢北都有趣,对这人多留心了一点。后来又因着对方和前赛车手小何竞速时的表现,以及那晚上邢北都在高速路上整治暴走族们的行为而愈发对邢北都感兴趣。
想要一点一点,撕开对方面上的虚伪伪装,看看那暴露在阳光下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好奇心永远是任何行为的第一驱动力,即便是陆执这样的人物也不能免俗。
可越是接触,他就越是觉得邢北都让人琢磨不透。
在他以为邢北都冷漠刻板时,他发现了对方恶趣味的一面;在他以为邢北都狂放傲慢时,他又发现了对方谨小慎微的一面;在他以为邢北都无欲无求时,他却又一次发现,邢北都还有幼稚的一面……
宛如深不可测的深渊,引诱着他一步一步坠入崖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