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慕枫蹙眉:“这么多虫子,你那些药怕是杯水车薪。”不过虽这么说,却还是飞快地单手扣住他的腰,携他飞身而起。
墨远抱紧他,应付后面追过来的虫子:“那些药对人畜无害,可以给大家都撒上,免得再受伤。”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从马车上取出各种药瓶药罐,连慕枫再次扣住墨远的腰,扯下车帘将二人兜头罩住,很快带着他飞身返回溪边,到了那里并没有急着跳进水中,而是由墨远凌空抛出药罐,连慕枫挥拳在药罐上重重一击,药罐应声而裂,药粉飞撒出去。
溪水中,镖师们正应付虫子应付得精疲力竭,只有丁丑被护在中间还算清闲,他将整个人埋进水中躲在马肚子底下,只露出眼睛鼻孔在外面,抬头时刚巧看到连慕枫与墨远一气呵成的动作,吓得探出头大叫:“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啊!”
墨远吼他:“闭嘴!”
可惜来不及了,丁丑一口吞下撒到嘴边的药粉,连同几只中毒跌落的虫子一齐咽进去,只见他吓得双眼一突,还没来得及喊“恶心”,就一头栽进水中,晕过去了。
众镖师:“……”
邢六将他从水中捞起,骂骂咧咧:“他娘的!”
也不知是在骂丁丑还是骂虫子。
墨远对下面喊:“这些药能护你们一时半刻,虽然无害,可吃下去的话还是会晕的,你们小心!”
众镖师战斗之余冲丁丑瞥过去同情的一眼。
几罐药即将撒完,连慕枫对墨远道:“一会儿让他们保护你,我去寻找源头!”
这么多虫子这么大阵仗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只有找到那人才能破开眼前的困局,否则大家早晚会被拖死。
墨远却道:“不要去,有些虫子是有毒的,你只身前往,一不小心就会出事。而且那人必定隐藏得极好,找到他并非易事,大家虽有真气护体,可内力终会耗尽,拖不了那么久。”
连慕枫神色凝重:“我明白,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信我么?”墨远扭头看他。
连慕枫单手将车帘甩得猎猎作响,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布墙将四周的虫子隔绝在外,他回头看墨远,不明所以:“我当然信你。”
墨远笑了笑:“那交给我,你留下来,我去引开虫子。”
连慕枫瞠目,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焦急起来:“你拿什么引开他们?太危险了!不要乱来!”
墨远握了握他的手,从他袖中抽出一支袖箭:“我的血对它们有吸引力,而且我的血有剧毒,我自己则百毒不侵,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连慕枫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见他握着袖箭往掌心扎去,面色大变,急忙抓住他的手:“你疯了?即便百毒不侵,这么多虫子咬也要把你咬死了!”
墨远道:“快松手,不能再拖延了,我不会有事。”
连慕枫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墨远抬起下颌,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连慕枫手一抖。
墨远趁机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相信我。”说着飞快与他拉开距离跳到溪边草地上,同时袖箭一划,掌心的鲜血汩汩而出,沿着他跑远的路线撒了一地。
连慕枫惊怒交加,立刻飞身追过去。
墨远并没有用轻功,一来暂时还不想将自己会武功的事暴露在人前,二来要给虫子们反应的时间,因此他只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地上跑,这样的跑法自然眨眼功夫就被连慕枫追上了。
连慕枫一把将他抱住,携着他飞身而起,他们周围是成群涌来的飞虫,下方则是堆起小山越来越高的爬虫,同时远处还有更多的虫子朝他们赶过来。
墨远笑道:“就知道你会过来。”
连慕枫用布帘将周围的虫子震开,耳膜中嗡嗡作响,不敢想象墨远出了事会怎样。
墨远的血的确有毒,这些虫子都循着血追过来,蜂拥着挤向他的掌心,却只轻轻一碰就跌落下去,墨远竟然毫发无伤。
连慕枫震惊半晌,绷紧的心弦渐渐松开,他看着墨远:“上次对付蜈蚣,你就是用的这一招?”
那次墨远直接冲到巨蜈蚣的口中,当时他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现在想来应该就为了往蜈蚣口中滴入鲜血,蜈蚣本就是剧毒之物,那么大的体型竟然能让他的血毒晕过去,这毒性简直难以想象。
“是。”墨远笑道,“现在你放心了?”
连慕枫眉峰蹙起:“难怪你在宣王府时并不怕自己被下药。”
墨远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他现在却是心疼多过好奇,没有人生下来就能百毒不侵,想做到这一点除非是自小在毒药中泡大的,他不知道墨远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自小泡在毒药中的痛苦是他难以想象的,他只稍微想一下便觉得心如刀割。
他握紧墨远的手,涩声道:“已经远离溪边了,我给你止血。”
墨远朝他笑了笑,与他一同落在树梢上:“好。”
无数虫子顺着树干爬上来,渐渐涌向他们,连慕枫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角,握着墨远的手挤出几滴血,用衣角布料接住后甩手扔到树下,随即动作利落地又扯下一块布替他将伤口包裹起来,爬到他们脚边的虫子很快掉头往树下涌去。
墨远抬头看看连慕枫难看的脸色,笑了笑:“你在心疼我?”
连慕枫心口滞闷,闻言抬眼深深看着他,艰难开口:“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墨远垂眼,眼睫微颤:“我们去找控虫人。”
连慕枫看着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好。”
二人正要离开,密林深处却陡然传来一阵惊天嘶吼,随即而来的是一连串树枝断裂声与落叶沙沙声。
墨远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眨眨眼:“巨蜈蚣来了,不知道我的血还管不管用了。”
蜈蚣速度极快,说话的功夫就已经露出身影,连慕枫立刻将墨远拦在身后:“你的血能吸引虫子,自然也能吸引蜈蚣,别冒险了,快跑!”
墨远拉住他:“等等,你看蜈蚣嘴里……”
连慕枫蹙眉看去,面露惊讶,只见蜈蚣嘴里叼着一个人,那人只有头脚露在外面,正在徒劳挣扎着,显然并没有死。
随着蜈蚣的靠近,树下的虫子一哄而散,显然对它充满畏惧。
连慕枫并没有动,打算静观其变。
下一刻,蜈蚣嘴巴一张,口中的人滚落到地上,蜈蚣用触角将那人往他们跟前推,直到那人骨碌碌滚到他们脚边才停住,随即蜈蚣的一只触角朝他们横扫而来,却没有任何攻击,只越过连慕枫在墨远手臂上轻轻蹭了一下,又收回去舞了舞,转身再次离开。
墨远:“……”
连慕枫:“……”
两人对视一眼。
连慕枫:“它什么意思?”
墨远:“……不知道。”
这时地上的人费力地爬起来,一边呼哧呼哧喘粗气,一边抬起双手抹开湿哒哒糊在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干瘪老脸,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墨远,指着他开口说道:“@¥……%……%*%……#*……”
连慕枫:“……”
墨远:“……”
两人又对视一眼。
墨远道:“我学过一些南疆语,不过这里方言很多,他又说得快……我似乎听到他说什么……爹?”
连慕枫道:“我也学过一点,我觉得他说的是……娘……他为什么要指着你说?”
墨远:“……”
连慕枫回头蹙眉看着面前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身着极具南疆特色的宽袍,虽然狼狈不堪,穿着却很体面,他对着老人上下打量一番,盯着着老人腰间的古怪乐器,用南疆语问道:“你是控虫人?”
老人瞬间挺起胸膛:“……%#*#……”
墨远依旧没听懂,不过看他神情多少有了点数。
连慕枫干脆将老人一把拎起:“看来就是你搞的鬼了。”
连慕枫与墨远带着老人回到溪边时,镖师们立刻围上来。
“老大,你们刚刚去哪儿了?没事吧?”
“虫子怎么说散就散了?这老头儿是谁?”
“莫遥公子你那儿还有没有好药了?我被虫子咬了好几口,身上痒得厉害。”
墨远忙给他们检查了一下,从车上拿了些药出来给他们分了,又走到丁丑跟前,打开一只瓷瓶在他鼻子跟前晃了晃。
丁丑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转醒。
邢六笑道:“莫遥公子还会看病呢?”
“我哪会看病,凑巧多备了些药罢了。”墨远将手中的瓷瓶扔给他,“闻闻看,胡椒粉。”
邢六:“……”
裴元道:“老大,之前为什么水里没有虫子?我原先还担心会有一些水生虫贴到腿上吸血呢。”
连慕枫将呜哇乱叫的干瘪老头用绳子缚住,闻言道:“百虫族善控虫,不过这里原先是九溪族的领地,一些水里的东西想必是受九溪族掌控的,各族有各族的秘法,百虫族想要接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裴元一脸恍然,信服又敬佩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连慕枫说完后一扭头便看见墨远坐在树下撑着下颌笑看自己,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墨远笑着摇摇头,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眉眼又弯了几分:“没什么,看着你就觉得欢喜。”
连慕枫愣住,神色动容。
旁边的镖师再次集体看天,故作不经意地往远处溜达了几步,邢六走两步又回来把丁丑拎走。
墨远笑意深深,旁若无人地轻抚连慕枫俊挺的脸颊。
他这辈子根本没时间学习南疆语,他有很多东西都是上辈子学的,那时候他与连慕枫朝夕相对,一起翻阅典籍,一起听先生授课,一起练箭习武,那时他满心仇恨,性情阴郁,与连慕枫在一起的日子却简单美好。
连慕枫是连堡主的独子,未来堡主的不二人选,这样的天之骄子却没有养成任何骄奢淫逸的毛病,虽身在江湖,却幼承庭训,兼具江湖名门的豪爽正直与世家子弟的才情博学,连慕枫有他最向往的一切美好品性,如一道光照亮了他整片灰暗的人生。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喜欢?
墨远眼底的情意满得似要溢出,连慕枫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握拳,险些在人前做出失控的事,他定定地看着墨远,哑声道:“阿容,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墨远笑容依旧,不露丝毫破绽:“没有啊。”
连慕枫怔了怔:“怎么可能?”
先不说与连家堡一脉相承的箭术,单是墨远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心意就足够让他心颤,他自小跟着镖队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人,极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墨远对他究竟是欺骗还是真心,他起初确实有过疑虑,可这么多日子下来,他已经深信不疑,但如果他们以前不曾见过,仅凭这一路同行,他……何德何能……
墨远见他面露纠结,忙指着那边的老头问:“他要如何处置?”
连慕枫回头看一眼,那老头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又是叽里呱啦一通骂,连慕枫对这些听得一知半解,懒得理会,转回来道:“我看他穿着颇考究,应该身份不差,就带着吧,到时扔到百虫族族长跟前,看人家怎么解释。”
邢六被老头吵得烦了,起身骂道:“再吵老子可要敲晕你了啊!”
老头听不懂中原话,不过还是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更怒,骂得更加厉害。
连慕枫道:“在这里,我们能忍则忍,不要意气用事。”
邢六噎了一下,蔫头耷脑地坐回去了。
连慕枫看了看墨远,起身道:“天色擦黑了,不宜再赶路,今晚我们就在此地休整,裴元,你去安排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