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枪兵
瞧着皇叔镇定如常的神情, 元清帝几乎要以为他刚刚是因为嘈杂声太大听错了, 但皇叔的心声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确实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打来了一枪,而且对方的目标不是皇叔,而是他。
他死死盯着皇叔的双眼, 整个人先是一懵,而后怒意徒生,这股怒火来的又快又急, 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头嗡嗡作响,但又无法发泄出来, 有对刺客的,也有对皇叔的, 但更多是对他自己的。
肃王怕的就是他这样,忙用眼神示意他冷静:“陛下可要仔细瞧瞧邵行走的枪术?”
【听话, 冷静一点,这个时候不能乱!】
元清帝心里卡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嘴唇翕动:“好。”
肃王松了口气, 目光示意他朝城楼边走一走,如此一来前面能有朝臣宫人挡着些,自己则寸步不离严密的挡在元清帝身前,仿佛真的是帮他挡风一般,完全忘了他这样挡着元清帝要如何看到。
然而此时他也顾不上想这些, 心中思绪飞转,转身目光锐利的朝右边瞧去,他从邵岩那里知道了不少现代军事知识,这一枪绝不是从下面百姓中打过来的,也绝非下面的枪手,否则不会没有一丝动静。
能做到这样远打过来,且无声无息不被别人发现,只有邵岩提过的消音狙击枪,而且算算角度和距离,只有一个地方能做到,善和坊的隆兴塔。
冷静分析完,他朝右走了一步,为元清帝让开视线又保证在他能护周全的范围内。
他不怕对方再开枪,方才那一枪他分明提前感觉到了异状,只要对方再开枪,他立刻就能觉察到。
楼下邵岩正带着两个枪炮营的营长为众人展示大魏新武器,有安排好的护卫从城门中出来,搬着仿真人做好的靶子拉到十来米处放好,然后迅速离开。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下面,肃王目光示意唤来梁平安,压低声快速交代他几句。
梁平安目露震惊,打量他一眼,又看向元清帝,确认后立刻躬身动作放轻离开,等下了楼一边吩咐小太监一边拔腿就朝内朝跑去。
元清帝将视线从皇叔身上拔开,目视前方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楼下邵岩打头,迅速上药装弹点燃火绳。
半年的摸索,从照着图纸尝试制造出最简易的模型,到一点一点解决问题,到摸索着提高炼制精钢的效率,到提炼加工火药到流水线生产……甚至连这会用来点燃火绳的火折子都考虑到进行了改良,一次次的训练,为得就是这一回。
随着扳机被拉动,火绳燃烧入火药池,火光冒出,伴随着砰得一声响,不远处的人形靶晃了晃,眼尖的已经看到,正中额头。
旁边两个营长跟着,一枪心脏一枪腹部。
三人收枪重新回到队伍中上马,一声令下,其余骑兵齐刷刷下马举枪,整齐划一地小跑到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分五人一排站定,同时又有护卫推来四个人形靶与之前的靶子并排放开。
站姿射击,跪姿射击,趴姿射击……
一排射完迅速换下一排,不过几轮,人形靶就被打成了筛子,中间那座撑不住应声倒地。
全场震撼,一片静默。
百姓们张大了嘴,使臣中有的脸色泛白有的脸色严肃,砰砰砰一声声响仿佛落在了他们身上,各藩部首领们狠狠咽了口口水,官员们震惊过后,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浓浓的骄傲和喜意。
随着最后一个人形靶倒地,射击结束,枪手们收枪撤退,重新上马,举枪冲天,齐声高喝:
“保家卫国,扬我国威!!”
回过神来的百姓们在这一刻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甚至有人跟着高喊起来,很快传播开来,一时喊声震天。
刘愿支着拐杖看的心情激动,尤其对比不同时空同一时段的北宋,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如果当年北宋能有这样的兵力有这样的国防,后来也不会被追着打!
更何谈靖康之耻,连皇帝都被人俘虏,金枝玉叶的公主为妾为婢,一个个下场惨不忍睹。
他喜欢宋的自由和繁华,对文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朝代,但也不得不正视光鲜之下的黑暗。
虽然他穿成了辽国皇子,但骨子里更认同大魏,如今看到大魏崛起,多多少少圆了他的强宋梦,若非碍于身份,真恨不得直接跳槽到大魏来,直接跟着这帮穿越者干了。
百年之内,不说拳打欧洲脚踢非洲殖民美洲,至少也统一个亚洲来试试。
想到这顿时更激动了。
然而他身边的韩倬却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肃着脸说不出话来,在来大魏之前,他完全想不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大辽也有类似这般的火器,叫突火枪,是昔年与匈奴开战时缴获的,而匈奴的突火枪是与大魏开战时缴获的,然而远没有这些骑兵手中的新火器威力强,也远没有这样稳健精准。
再看那巨大的黑洞洞对着众人的东西,仿佛火枪的放大版,火枪都这样强,此物威力如何不敢细想。
若想象成真,那还如何与大魏对抗?
想到这心头一凉,跟石坚对视一眼,这新式火枪必须得到手!
在场最怵的除了几个起先不以为然心怀有异的藩部首领外,就是匈奴使者了,胆战心惊,这一刻无比庆幸跟大魏达成了停战共识,想想匈奴如今混乱的朝纲,不由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跟十三公主,不,跟淑妃好好谈一谈!
其它各国使臣此刻也是心情各异,尤其高丽日本交趾等小国,更坚定了日后朝贡大魏的决心。
而黑汗大食等较远的几个国家使臣则在心中暗暗思忖,是否能找机会得到这样的火器,带回自己的国家。
而在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中千里迢迢从天竺欧洲等国来的商人和求学者,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就得到新式火器,带回各自的国家,届时一步登天不是梦。
元清帝不得不将心里的怒火倒暂且放到一边,区分起各式各样的心声来,筛选重要信息留后待用。
元佩也立在朝臣中,观察着众人的神情,暗记在心,毕竟他是要在大魏生活一辈子的,做不到像邵岩几个那样对外界反应无所谓。
不过他倒不怕这些人打新式火器的注意,所有参与第一支火器创造的匠人全部都在实验园养着,重兵把守不可能出去。
如今实验园已经建的如同一座小城,他们参考后世的模式,该有的一应俱全,不怕他们会反悔,再者也不敢。
之后批量制造用的是流水线,工匠们只负责分给他们的零件,最后的拼装全部由他、肃王和邵岩亲自完成。
而且每一杆枪都分配到了个人,上头刻着每一个枪兵的名字,一旦丢失损毁或出了其它问题,便由此人负责,轻则军棍,重则开除军籍就地处置,一旦背上了叛国的名声,这些人不但自身,连带整个家族蒙羞,牵连的是整个家族的前程。
再者古代不比现代,这种重罪可以直接诛九族。
他相信不会有人傻到主动去做这样的事,不过还是得提醒提醒肃王跟邵岩,加强对火器营的管理。
骑兵们表演完分两侧撤离,几个护卫上前,将打裂的人形靶推到城门正前方,让众人更清晰的观看。
使臣们轮换着使用望远镜,看到人形靶的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要换做真人,只怕早就倒地而亡了。
石坚忍不住侧身朝元清帝询问:“敢问陛下,此乃何物?”
元清帝按捺住去瞧皇叔的目光,朝众人微微一笑,道:“此物名曰铳,能射落飞鸟,故而又称鸟铳,诸位觉得如何?”顿了下,也不等几人回答,又介绍起大炮,“那架在车上的,叫做大炮,即可用以守城,又可用来猛攻,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
他扫过众使臣各异的表情,听着他们的心声,继续道:“除了这两样,还有一物唤作地雷,乃爆裂之物,平地江河皆可用,其效眼下却是无法展现给诸位了。”
众使臣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大魏皇帝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几个小国使臣互视一眼,纷纷夸赞恭维起来。
火器营的骑兵离开,击鼓声继续,阅兵到了尾声,三列横纵队伍整整齐齐小跑而来,穿着统一的劲装,时而变幻队形,时而停下正步前行,雄赳赳气昂昂,口中不时呼喝着口号,虽没有先前那些持着兵器的士兵们瞧着更厉害,却也威武有力。
“立正!”
“稍息!”
“行礼!”
到了近前,伴随着三声令下,千名士兵齐刷刷曲膝抱拳,动作整齐划一。
“拜见陛下!”
按照早先定下的流程,元清帝这时该上前训话,然而出了刺客此时不能擅动,怕一动,又落入刺客视野内,而届时受伤的又得是皇叔,哪怕听着皇叔的心声心里再焦灼也不能动。
肃王也没有动,一是不敢动,怕他一挪开就被刺客找到破绽,二是动不了。
子弹打到身上的瞬间他只觉得冰凉,然而很快便是一阵阵的剧痛,若非邵岩为了以防万一要求他穿了防护,这颗子弹只怕已经击穿了他的身体,而非现在这样只是嵌入。
他不怕痛,也忍得了痛,但被击中的半边卸了力,此刻能稳稳站着面色不改已经是他的极限,全靠他昔日随师父所学的武功。
如果有人敢这时仔细打量两人,便会发现两人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所幸梁平安已经通知了邵岩,他站出来做了指挥,士兵们起身有序的退离。
与此同时,百姓们随着一声引导,齐齐高呼起来:
“圣上万岁!圣上万岁!”
数十万人一齐高呼,声音响彻天际,回荡在整个长安城。
刘愿看的心情澎湃,若不是他还想着回去,又有任务限制,还真想心一横去辽国争个皇位来坐一坐。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还是不祸害百姓了。
韩倬等人瞧得心惊,这样的民心,大魏还有何愁。
而这一刻,终于被元清帝抓听到了刘和的真实心声。
【不能再放任下去,否则长此以往,如何光复我大周……】
元清帝瞳孔骤缩,刘和竟是大周余孽!!
然而此时暂且顾不上他,眼下皇叔最重要,待民声平息,嘱咐众臣几句,便匆匆带着皇叔离去。
背过众人,肃王终于不再忍耐,脸色泛白,嘴唇一片青色,额头的青筋昭示着他的隐忍,却硬挺着一声不吭动作自若地随在元清帝身侧下了城楼。
刚从最后一阶台阶上落下,夏恭便带着御辇过来接了两人,匆匆往紫宸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徽宗的公主大概是历史上最惨的公主了,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同时惨。
第102章 恐慌
上了御辇, 肃王终于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元清帝伸手去掀他的斗篷, 想瞧瞧伤势如何,却被他一把按住:“无妨,我撑得住, 待会儿还有国宴,陛下将我放到紫宸殿,找元佩, 不, 梁平安来就好。”
【元佩还有宋行走这一重身份,不能离宴。】
元清帝这会头是炸的, 一方面是被四面八方无休止的心声吵的,太阳穴和后脑一抽一抽的疼, 一方面是因为皇叔,看眼前的人几乎看出了重影, 脑子里嗡嗡作响,被皇叔这样拒绝,只觉火气直冒, 沉着脸:“松手!”
然而肃王这回却没有听他的话, 打定了注意不松手,强硬道:“陛下听我的,叫梁平安来,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放心, 不会有事。”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脸色更白了几分,额头渗出了更多的汗。
【不能让元元为我耽误国事。】
元清帝之前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头,很想怒喝他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但理智清楚皇叔是为了自己,然而正因为是为了他,才让他更生气,却又不能对着皇叔发泄,何况这怒意更多是对他自己,对自己的无能,莫名的憋屈感卡在胸腔上不来下不去。
生气中还有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不是慌乱恐惧皇叔真的出事,关于中弹如何治疗元佩和梁平安早就跟他讲过,再者还有长乐的止血药,便是长乐不行还有贵妃,他并不非常担忧,慌乱和恐惧的,是皇叔那一刻的一挡。
皇叔喜欢他,他知道,皇叔非常喜欢他,他也知道,但他从未想过会真的如他所说,对他死而无憾。
皇叔说的那些话,想的那些心声,他从来都当做甜言蜜语来听,尤其是动不动死而无憾,并没有当过真,他明白皇叔对他的喜欢,却并不信真的会为了他舍命。
然而方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是真的!
皇叔真的做到了死而无憾!
有防护衣有长乐有贵妃又如何,那一刻扑上来的举动是实实在在的,若万一直接打到了要害呢?
枪械的杀伤力邵岩几个是给他完完整整科普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