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喜欢大祭司的答案,既然方舟救不了所有人,比起去争夺方舟船票,不如先竭尽全力阻止大水降临,纵使失败,也比在争斗中死去更有价值。”
灾难面前,人性或许会散发出几分光辉,但随之显现的阴暗面才是真正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所以,在乱世之中要成功,便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旁人的道德和人性。
“这些天地之争谁是谁非都无所谓,我们要记住的是,我们只是神殿的白衣祭司,乱我奉朝的是天人,所以我们与天地戈为敌;若是仙神来此执行净世任务,那我们亦是全力与天庭抗争。
放眼天下的前提是要先把属于自己的职责做好,至于其它世界如何,那是它们自己的守护者该去考虑忧心的事。”
纪陌知道自己和夜明君的想法是不同的,好在纵使意见分歧,他们亦能顾及对方立场做出退让,寻出大家都想做的事,比如,阻止天地戈的计划。
所以,当他以山河社稷图向夜明君发出信号之后,只是拿出了仍然萦绕着寒气的无冬剑,对着燃至正好的丹炉自言自语:“你知道任青崖的内丹在哪里吗?”
妖只要失去内丹便只是普通动物,而任青崖自小便被人类捕获,身处监视之中却成功修行脱离了人类控制,一切只因他的内丹不在体内。
老妖王在被袭击时,为保儿子安全,以毕生修为将任青崖的内丹转移进了无冬剑,导致自己永久沉睡。妖的所有修为都在内丹,而现在天地戈已与任青崖融为一体,同生共死,一损俱损。
谁也没想到,这原是纪陌当年为令任青崖过去合理而做的设定,如今却成为了左右此战胜负的关键。
无冬剑若毁,任青崖必死;任青崖死,天地戈亦受重创,这就是他们为此战准备的杀手锏。
“天地戈你要记住,我的主角为了复仇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可以放弃父亲,也可以放弃自己。”
轻轻道出这一句话,纪陌终是亲手将无冬剑送入了丹炉,默默看着那由自己创造的妖王佩剑在烈焰中融化,他摘下无厌,手一偏,陪伴自己三载的面具也是就此消失,仿佛是为注定离去的妖王陪葬。
任青崖到底是天下最狠的妖,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纪陌,由这个创造了自己的父亲亲手令其生命结束,以此了结双方恩怨。
想要控制妖王的天地戈还是栽在了他的手上,而原本早已决定和他归于陌路的纪陌,在最后终是无法控制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伴随天空一声怒号,晨星祭司苦笑着将落在手背的泪滴拭去,虽没露出任何哀色,终究难以掩饰语气中的一丝悲凉,
“这一局,是他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我警告你,再不收手,我就要向你丢儿子了!
天地戈:这是什么操作???
任青崖(冷漠):对队友宝具了解一下。
纪陌:呵,结果你还是把自己老子怼哭了。
第91章
妖没了内丹便没有任何力量只能任人鱼肉, 天地戈根本没想到任青崖的内丹竟会存于体外,任它战力强横终是着了道,尚在交战中妖王便因妖力尽失被打回原形。
白鹿身躯无法使用武器,天地戈亦因与任青崖身心相连而负了重伤。然而, 它早已适应了生死之战,既然落于下风, 当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离。
夜明君虽想阻挡, 奈何自身仍有三成修为被封于山河社稷图内,虽是以数道术法强行折断了天地戈,终究没能将其拦截。
纵是两件神器联手, 拖住天地戈也并非易事, 神农鼎战至中途便已力竭, 见将这个世界与外界隔绝的阵法已被打破,终是放心地进入了休眠状态, 再醒来也不知该是何年何月。
青铜鼎被天地戈击碎的器身并未修复, 经此一战更是增加数道伤痕残破不堪, 夜明君只能暂且将其放回自己储物空间,以自身灵光先温养着, 待到返回天庭再与仙神寻求方法去修复。
阵法一破风仙便立刻向此处天庭分殿发出了求救信息, 夜明君估摸着很快便会有大批仙人前来查看情况,趁着那些烦人的老家伙还没到达战场,赶紧先在纪陌身边落下。
白鹿的身躯没了内丹根本扛不住仙神间的战斗余波,很快便在术法中灰飞烟灭,或许这也随了他不在这个没有半分欢愉的世界留下痕迹的心思。
如今, 炼丹炉中的无冬剑和无厌都已化为灰烬,辉月和水无痕已去准备撤离事宜,唯有纪陌还站在原地,只是,晨星祭司那三年不离身的面具终是彻底摘下。
从眼中寒意渐渐消散开始,纪陌便知任青崖大概已身亡。
没了无冬剑的残余诅咒,夜明君留下的仙力很快便将那道伤痕治愈,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眼球也逐渐能感受到外界的光芒,然而,纪陌只是立于原地,始终不曾睁开眼。
其实,早就已经告别过了,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只白鹿想做什么,直到最后也不曾挽留。他虽创造出了任青崖,在最后,却无法告诉这个由自己一手设定的主角,活着还会有什么乐趣。
或许,正如它所说,就这样让回忆彻底消失,才是唯一解脱的方法。
直到听见夜明君声音,纪陌方才有些生疏地睁开眼,三年不曾接触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有些疼,刚开始视线也不甚清晰,适应了许久总算是真正地与仙人互相对视,沐浴在满是关怀的视线下,内心终是渐渐平静。
忽地发现夜明君手上还有一团雪白的光芒,纪陌虽已隐隐有猜测,仍是有些紧张地问:“这是?”
如他所料,夜明君把那片光芒放入山河社稷图,对他微笑道:“我答应抓给你的鹿。”
天地戈多年计划毁于任青崖之手,纪陌原以为纵使令其重伤,任青崖也难免魂飞魄散的下场,没想到其魂魄竟是被夜明君从暴怒的天地戈手下夺了回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迟疑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纪陌用指尖触摸着画卷上被迷雾包裹的白鹿,垂下的眼眸中满是复杂情绪,“你没能追上天地戈,是因为要保护它的魂灵?”
启明珠是以光速飞行的神器,若全力追寻未必不能阻拦天地戈,之所以迟了片刻,的确是为了保存白鹿正在消散的魂魄。虽是如此,他也只是轻笑道:“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九幽天地戈是最擅作战的神器,若我能击败它,以后要想自由行动可就难了。”
天庭之前放任启明珠四处游历,除了大部分仙神都追不上它之外,也有部分原因是众仙都知道它本身不具备多少破坏力,只要没人许愿,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习惯了启明珠设定的仙人都忘了,他现在也是一个修炼了五千年的仙人,单论对术法的运用更是不逊色于上古神明,真要全力一战,未必不如司战神器。
夜明君可不想像社稷图和天地戈那样被一群仙人日夜守着,如今自然也乐得藏拙,不去提醒众仙这等现实。而且,有负伤的天地戈吸引仙人注意力,那群老家伙就没空注意他的纪陌,他可以趁现在先下手为强,把自己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小家伙偷偷打包回去,等生米煮成熟饭,众仙再反对也只当耳旁风随他们去唠叨了。
纪陌以自己对夜明君的了解推测出此人的想法,看着这温柔地笑着好像除了玩乐什么都没在意的白发仙人,只能无奈地叹息:“谁真以为你不懂世事,那才是要吃大亏。”
夜明君不爱拐弯抹角,也不怎么理解人类的斗争,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亲眼见过历代仙帝如何治理天庭的启明珠其实远比仙人们更了解世事,只不过,若非必要,他实在懒得和旁人折腾这些无聊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也是立刻就抱住了心情并不算好的纪陌,在其面颊上轻轻一吻,只道:“这算是被吃干抹净之人的经验教训?”
仙人的气息令纪陌很是安心,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再去想,只在心中暗暗道,
大家好上也有些时候了,可他至今还分不清这颗珠子哪些时候是真正不通人事,哪些时候又在故意揩油,果然皮得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仙洲之乱终是落幕,只要天庭能够派人前来,剩下的收尾工作并不算难,夜明君也乐得清闲好生和纪陌聊聊二人的未来,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人要在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横插一脚。
二人还没温存片刻,天上便是数道流光划过,随即一众本土仙人随风仙落下。众仙见到他们抱在一起的场景虽是愣了片刻,到底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就平静地注视着夜明君,仿佛他怀里抱着的只是小猫小狗根本不需在意。
仙人的到来自然瞒不过夜明君的感知,但是启明珠历来不在意旁人眼光,此时也只抱着纪陌懒得搭理他们。最终还是此处分天庭地位最高的五方道人率先对他恭敬开口:“君上,还请随我们返回天庭调查情况。”
夜明君论辈分完全是祖宗级的人物,每任仙帝又或多或少给他追加了尊贵封号,除了仙帝和几位老仙,天庭对他皆要冠以尊称。不过他倒是无所谓这些东西,至今除了羲皇给自己的名字,其余封号是一个没记住,此时只拈着纪陌发丝回道:“风仙不是告诉你们了?”
当前世界情况风仙已告知降临众仙,他们谁也没想到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器竟会有三件出现在自己飞升前的世界,还未惊讶完毕,便发现过去所在门派竟是损失惨重。一听启明珠居然和凡人有所牵扯,要助那些天人征服修仙门派,这些仙人哪还能坐得住,立刻就寻了来。
而今开口的五方道人便是九仙天城的祖师之一,想起自己山门整个坠入深海门中弟子尽数重伤的惨状,终是强硬道:“天地戈已是这样的情况,如今还请君上和凡人保持距离,以免步上其后尘,为人间再添祸乱。”
在他们看来,天地戈闹出了这样的乱子,启明珠此时理应避嫌,大不了就让他把这凡人也带回去就是,只要不干涉人间之事一切好说。
然而,不曾和启明珠打过交道的外界仙人根本不知道,这一位可是从来不按路数出牌的角色。
此时夜明君也是眼眸一转,便对他们认真道:“你们知道在小说里说这种话的都是反派角色吗?”
一众飞升后便闭关清修的老年仙人哪能猜到他竟能接上这么句话,一时只能茫然地回:“君上,我们没看过这种世俗文字。”
对这样的神情夜明君早已习惯,这便亲切地拍了拍领头仙人的肩膀,“那我下次把老王写的命格本子给你们邮寄几本,正好你们可以替我去评论区发几条好评。”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纪陌忽地就放心了,他现在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居然安利《君临大荒》这种烂尾神作,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别人一本正经地来棒打鸳鸯,结果鸳鸯居然卖安利让他们做水军,这种骚操作连纪陌都是第一次见,更别提从未遭受过夜明君思维打击的一众仙人,一群白胡子老头立即就呆立当场无法言语。
夜明君历来仗着众仙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对他这个老祖宗不敬而肆意胡闹,好在纪陌还知道轻重,稍稍思虑一番便给仙人卖了个好,
“仙君,天地戈之事终究需要有个交代,你随他们去吧,我还需在神殿处理一些事务。”
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夜明君虽然面对仙人们一副“我是你祖宗,一切我说了算”的惫懒模样,纪陌一开口倒是顺势松了手,只笑道:“那我顺便把休眠的神农鼎送回去。”
启明珠难对付这一点众仙倒是早有听闻,只是不曾想到这颗珠子竟是真的半分礼法也不顾,和他对话不由就落了下风。然而,正因如此,见到夜明君对纪陌竟是言听计从的情况,仙人眼中皆是难掩忧色,最后还是五方道人见纪陌转身就要离去,连忙阻拦道:“阁下请留步,山河社稷图乃天庭至宝,不可再入凡尘。”
纪陌明白他们这是不愿奉朝再增强实力,这些仙人到底是想着扶持修仙势力重掌人间,就算仙洲损失惨重,依然要灭去奉朝。
纪陌劝夜明君返回天庭已是退让,这山河社稷图却是绝不可能交出,说到底,既然这两件神器自愿为他所用,仙神又有何资格将其夺走?
所以,面对仙人的阻拦,纪陌只是随意展开画卷,然后淡淡道:“魔主陛下,仙儿姑娘,他们似乎想将你们留下。”
李仙儿虽设定残缺,却是极为听话,此时听见这话只无辜地眨眼,“爷爷叫我跟着纪陌哥哥,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和她不同,叶君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本来为了儿子和纪陌签订协议心里已是极不舒服,如今这群人居然还打他主意,他堂堂魔主难道是菜市场的白菜说买就买的吗?
这样一想,便用满是杀意的眼眸扫了过去,只冷冷道:“老杂毛,这张图已经是老子的地盘,想抢也得看看自己本事!”
由神农鼎制造的李仙儿本就是仙人级修为,更新至最新设定的叶君侯更是能与夜明君交战的强者,被他们一看五方道人亦是心惊,暗道,
山河社稷图果然是天下至宝,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有此图在手竟都能操控如此强大的仙人,若继续流落凡尘也不知会掀起何种祸乱,定要将其收回天庭。
然而,就在他更为坚定地想要留下神器时,夜明君就轻轻飘来了一句话,“若你们和纪陌打起来,我肯定帮他。”
这样明显的站队行为又令众仙惊了惊,原本沉默的风仙都是忍不住劝道:“君上莫非忘了自己身份?”
只可惜一切常识在夜明君思维里都是不存在的,此时只理直气壮地回:“记得啊,我和他是每晚睡在一起的关系,但与各位还是第一次见面。”
此话有理有据,众仙万没想到身份还有这么个算法,瞬间又是无言以对,倒是纪陌见气氛已是缓和下来,只朝夜明君轻轻一瞥,“我们就这关系?”
他的眼睛刚刚恢复,夜明君还是头一次接收到来自晨星祭司的小眼神,只觉很是有趣,立刻就顺势调戏,“那你肯叫我夫君或者相公吗?”
“请容许我拒绝这些奇怪的称呼。”
这种称呼纪陌自然是说不出口,见夜明君皮起来这群仙人根本收不住他便也放了心,只收了画卷一脸冷漠地继续向前走。
“各位,我与仙君乃是正在谈婚论嫁的关系,现在我要去为他造儿子了,还请各位老前辈约束自己,莫妨碍年轻人解决人生大事。”
儿子?莫说你们种族都不同,这两个男的也能弄出儿子来吗?他们才闭关几百年而已,世界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语一出,众仙神情又是宛如被雷击一般的茫然,他们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适应这个世界了,怎么这两人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懂?
夜明君却是完全没顾忌围观群众的心情,对着离去的纪陌便笑道:“我喜欢谈这个,晚上就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找你。”
“……”
这一刻,在场仙人终于明白,启明珠的守护仙人成为主天庭最令人退避三舍的职位不是没理由的,难怪传言中新生仙人宁可做弼马温都不愿照看启明珠,换作他们天天和这位祖宗打交道,定也恨不得去养马!
神农鼎那乡下老农的生活方式也不算正常,风仙随它放了几百年牛承受力到底要强上许久,见气氛尴尬便率先站出来打圆场,
“诸位,如今最为关键的是查探天地戈下落,其余之事,待到平息此乱后再谈也不迟。”
“有道理,你们该多做正事,别待在这里妨碍我探求人类奥秘。”
对这话夜明君倒是欣然赞同,然而,此时众仙的神情只能用一句话概括——完全没在做正事的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那方本土仙人正在接受来自启明珠的洗礼,纪陌倒是不受阻碍地和辉月汇合,确定身边已无仙人神识,这才对叶君侯平静地问:“魔主陛下,仙洲那边状况如何?”
叶君侯出手自然稳妥,只是想起纪陌的要求,魔主仍是不解道:“如你所愿,厉害些的人物都已重伤,没百八十年恢复不了修为,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事不可做得太过火,若将其赶尽杀绝便是不可解的死生大仇。而我们放了仙洲人一条生路,如此他们的祖宗们不止没理由插手凡间争斗,今后还得顾念我的手下留情,再与我争论也会少几分底气。”
淡淡道出自己所想,纪陌行事很有分寸,这样的损失虽会令仙人不满,到底还不至于因此亲自对奉朝出手。
心中默默分析着方才露面的仙人神色,纪陌对他们却只是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再说,我们自行控制修士数量也好,省得天庭再来这里弄出净世任务瞎折腾。”
仙人干涉凡尘总共就那么些理由,如今一无天下战乱,二无世界危机,众仙要插手人间之事便只有管制天人这一个名头,只要在天地戈被捕获之前解决这问题,奉朝今后便是彻底无忧。而纪陌,也就能放心随夜明君离开了。
所以,纪陌此时倒宁愿天地戈能多拖住仙人几日,以便他们将凡间事务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