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一夜没睡。
眼眶泛着红,眼底带着浅浅的青黑,平日里眉眼间的轻松和散漫全然消失,看起来冷峻而疏离,黑眸沉寂,无声地看着她。
盛星不安地抿抿唇:“出什么事了?”
盛星下来的急,顾不上戴口罩。
这会儿仰着白净的小脸看他,乌黑的眸像是马儿的眼,乖顺、安静,映着天地和他的倒影。
江予迟凝视她片刻,忽而伸手,用力地将她抱入怀中。
铁一样的手臂紧紧拥着女人单薄的肩头,直到身躯被填满,他的心才渐渐往下落,落到她柔软的怀里。
“星星。”
他哑声喊。
一夜未睡,他的嗓音像是含了把细沙。未散的酒意丝丝缕缕钻入盛星的鼻间,她有些无措:“可能会被拍到...”
江予迟侧头,手掌抚上她的发,低声道:“这些都不重要。以后,在我面前,你想做什么就做,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
盛星侧脸被他的胸膛挤压着,脑袋还发懵,骤然听到这么一段话,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好。三哥,我们先上楼?”
江予迟阖眼,将翻滚了一夜的情绪丢回原处,微一低头,薄唇轻触上她的发,在她察觉前离开。
两人快步进了酒店。
天还暗着,大堂只有前台和打扫阿姨在,冷冷清清的,也没人看他们。直到出了电梯,回到房间,盛星才仔细瞧江予迟。
“三哥,你喝酒啦?还抽烟了。”
盛星轻嗅了嗅,闷着脸皱了皱鼻子。自从江予迟回来,她就没见他抽过烟,原以为是戒了,这会儿看倒是没有。
江予迟轻舒了口气,坦然承认错误:“昨晚和鲨鱼吃了顿饭,说起从前,喝了几杯。抽烟的事,三哥道歉。”
盛星拉着江予迟在床边坐下,蹲下身,手动了动,试探着握上男人的手掌,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
江予迟反握住盛星的手,黑眸和她的眼静静对视着,她双眸明亮、澄澈,完全没被生活和过往磋磨,她是这样用力地活着。
沉郁在心里的所有念头都在这一瞬消散。
三年之期、过往、暗恋,所有因盛星而起伏的情绪和忍耐,江予迟都不想再去考虑。他这一生,从没有不管不顾过。
往后,他想当个凡人。
自私、贪婪、充满占有欲。
江予迟的眉眼渐渐松散开,他对着盛星,忽而笑了一下:“看见年前的视频了?我对别人说,喜欢漂亮、乖、说话轻声细语、孝顺长辈的女人。”
盛星一怔。
江予迟摩/挲着她的指尖,继续道:“以前大院里都知道,不管天上有几颗星星,我们这儿就一颗。星星,三哥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人。你打小就乖,乖乖等我回家喂你吃饭、背你下台阶、接你回家。没和别人急过眼,说话轻轻的,带着点儿气音,我和盛霈总担心你在学校受欺负。三哥不在的这几年,辛苦你陪着爷爷奶奶。”
盛星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竟没听懂江予迟的话。
直到他轻笑一声:“说得像不像星星?可我的星星,不是这样的。她不乖,夜里总爱偷偷爬出窗,会欺负说她坏话的小男孩,会因为我迟到闹脾气,会故意借着我的名字吓别人。她凶起来的时候,会咬人,像只小豹子。她不爱在家里呆着,拍电影就不用回家了,是不是星星?”
江予迟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盛星的眼睛,看着她一点、一点红了眼眶,他俯身跪坐在地上,再次将她拥进怀里。
似蒲公英一样轻的声音传入盛星的耳里,她听他一字一句说:“我的星星,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小姑娘。”
第22章 见星22  机会
江予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十七岁, 张狂、桀骜且不可一世。在那个夏日,他窥见了自己内心隐秘的角落,那里藏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后来, 他带着这点儿不可告人的心思, 逃离洛京。
五月的尾巴,初夏卷着流火悬挂中天。
江予迟打完篮球, 一身汗, 汗涔涔的样子那小姑娘不喜欢, 他在篮球馆洗了澡才出门接盛星。
初中是走读制。
盛星明明不住宿舍,晚上却爱在学校里呆着,等着哥哥来接。老师也觉着稀奇, 毕竟这小姑娘吧,说努力吧她不太上心, 说成绩好呢更是不见得, 还隔三差五请假去拍戏, 来学校的时间少,可来了却还挺爱呆在教室里。
晚自习人少,零零散散几个人。
他们都是住宿的, 和盛星不熟。于是相熟的人坐在一块儿,三三两两的,盛星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歪着脑袋, 拿着笔。
江予迟走到教室门口,没出声。
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教室里灯光明亮, 亮澄澄的光映着小姑娘的脸。
她后座几个人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随即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她浑然不觉,坐在椅子上, 晃着小腿,笔头戳着柔软的腮帮子,戳出一个小小的坑。
眼睫像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瞧着心情还挺好。
许是觉得饿了,她揉揉肚子,转头看了眼时间。
他晚到了五分钟,小姑娘气闷地鼓起脸,嘴里嘟囔着什么,眼睫也蔫巴巴地耷拉下来,直到她偶一抬眼,瞥见门口站着的少年。
她的双眼蹭得亮了,眨巴两下,细碎的灯光像星星一样在她眼里闪。
小姑娘急匆匆地收拾书包,蹦跶着朝他跑来,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好奇的眼神,熟练地往他身上扑。
“三哥!你好慢!”
她嘟着嘴,仰着脸小声抱怨,可眼底却亮晶晶的。
那双小手搂着他的腰,她晃着脑袋嘀嘀咕咕的:“我们出去吃饭吧,我不想回家吃,一个人吃饭好没劲。三哥?”
江予迟僵着身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像所有陷落的星子一样,沉沦在她眼底。
她的眼睛里藏着宇宙。
十七岁的江予迟想。
...
剧组片场。
“星星,你今天状态不错啊。”导演美滋滋地瞧着刚才拍的那一段,“昨晚那段一点都不卡,效果比我想得还要好。刚刚那段也好,唉,看得我还有点儿怀念初恋了,多美好啊。愽生,有没有点儿恋爱的感觉?”
梁愽生这会儿正面红耳赤。
他常被戏里的角色撩得耳朵红,导演见了嗤嗤笑,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总偷笑,问他怎么就那么容易脸红。
闻言,他结结巴巴地应:“有、有点儿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
梁愽生捏着耳垂,心想也不看看是和谁对戏,对着盛星那张脸,人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你,不脸红就有鬼了。
盛星凑在导演身边,俯身瞧着,心里也觉着不错,不愧是她。
导演心满意足,当着剧组的人宣布:“清水县的戏份到这儿结束。下午回洛京,休息一晚,明天出发去海岛,最近天气好,海岛场景拍完再拍校园的部分。”
说实在的,进度比导演想的还快点儿。
盛星和梁愽生比他想得磨合得还要好,梁愽生愿意学,盛星愿意带,这配合起来就格外默契。
梁愽生脸红完,趁着盛星还没走,问:“姐,正好晚上陈漱他们总决赛,你去看吗?他给了我两张门票。”
盛星惦记着江予迟,摆摆手:“不去。”
梁愽生也不惊讶,只在心里给陈漱点了根蜡烛。
剧组收工,还能休息一晚,大家伙心情都不错,轻松交谈着,商量着去哪儿聚聚。但副导演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匆匆在导演耳边说了两句话。
导演缓缓皱起眉:“借走了?”
副导演说着还有点儿气:“说洛京影业的少公子借走了,不知道给谁过生日,得晚两天给我们。”
对一个电影项目来说,但凡耽搁一天,都是在烧钱。他们的场次早已定好,临时更改不现实,可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
导演头疼:“这些公子哥又闹腾什么?”
他烦得不行,正好瞥见盛星准备离开片场,忽然福至心灵,大声喊:“星星,等等,先别走!”
盛星叼着酸奶回头,和助理一块儿往回走:“怎么了?”
导演和副导演你一句我一句把事儿说了,然后用商量的语气问:“星星,你看你家里,有没有适合的游轮?”
听到洛京影业四个字,小助理顿时竖起了耳朵,朝着盛星挤眉弄眼,提醒她那少公子和温边音的事儿。
盛星瞥她一眼,转而问导演:“什么样的船?我去问问。”
副导演一听就有戏,忙找出照片给盛星。
盛星定睛瞧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有,下午我把负责人方式给你们,有什么事儿和他说就行。”
副导演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快解决了,不由看向导演,导演乐呵呵地问:“星星,你看这价钱,是不是得给个友情价?”
盛星没好气道:“家里的事儿我不管,您能谈到什么价格是您本事。”
导演笑眯眯地应:“有你这话就行了。”
盛星无奈,挥挥手,带着小助理走了。
小助理拿出手里噼里啪啦一顿按,随即睁大眼睛,双眼充满了吃瓜的光彩,压低声音道:“姐,我查了,明天是温边音的生日,肯定是给她过生日。诶,姐,你说那些有钱人自己没游艇吗?怎么偏偏就借到我们剧组上来了?”
盛星凝神想了片刻,忽然问:“洛京影业的少公子是不是那个高高瘦瘦,戴个耳钉的,还是个星星形状?”
小助理忙点头:“对,拍《盛京赋》那会儿他来探过班,我们当时都说他戴的像是派大星出的周边。”
盛星眨眨眼:“你看看他是不是关注我了。”
小助理立即去搜,诧异道:“姐,你是他的第一个关注!”
盛星搭上小助理的肩,悠悠然道:“今晚我就逮人去,看看温边音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这人吧,还是得摔个跟头。”
盛星也不见得有多讨厌温边音,实在是这人太烦了,时不时就得出来找点儿存在感,真找事儿吧不敢,又不肯老实呆着。
碍于温边音三番两次给她们找不痛快,小助理早就看她不爽了,这事儿她还挺怀疑是温边音故意的,不然怎么就能这么巧。
听盛星这么说,她顿时来劲了:“姐,吃饭的时候我们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