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进门的时候,赵阿姨还愣了一下:“星星?不是在沪上拍戏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哟,脸色还这么难看,怎么了?”
“赵姨。”盛星勉强扯了下唇,低声问,“四天前,三哥回来过吗?”
赵阿姨想了想,应:“没有,那天老太太倒是出过门,大晚上的,还挺着急,没让我们跟着。”
盛星抿抿唇:“奶奶呢?”
赵阿姨指了指楼上:“在楼上。这两天下雨,老太太居然没去花园看她那些宝贝,一直坐在阁楼里,不让人进,这会儿估计喝茶呢。”
盛星没再多问,直接上了楼。
今天的洛京停了雨,却还没放晴。
阁楼里光线不明不暗,透亮的玻璃下爬满翠绿的藤蔓,奶奶独自坐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什么。
盛星走近,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相册。
里面贴着江予迟的照片,说来也怪,除去小时候,再大一点儿的江予迟,每张照片里都有盛星。
“星星来了?”奶奶神色平静,嗓音轻缓,拍了拍边上的椅子,说,“先坐下,听奶奶说说话。”
盛星低“嗯”了声,喊:“奶奶。”
盛星坐下后没出声,只是静静地陪着奶奶一起翻相册,从他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再到十七岁,再往后照片越来越少,最后停在他们的婚纱照上。
“当年,阿迟说要去读军校,我死活不同意,江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但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他,就和他约定,毕业后就回来结婚。可毕业了,他也找理由拖延,那两年我没少生气。后来,某一天下午,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奶奶,我想回来结婚。’我说好啊,你想结婚,奶奶一定帮你,不给你拖后腿,你喜欢哪个小姑娘?”
奶奶顿了顿,微有些哽咽,伸手攥住了盛星的手,继续道:“他说,他说奶奶,星星二十岁了,可以结婚了。我一开始不答应,可有一天,我也是坐在这里,翻着相册,发现,诶,怎么星星来了之后,阿迟的照片就变多了?那么多照片,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才笑得真心。我想,阿迟和星星在一起很快乐。”
“但是,世间事哪有这么容易。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又一声不吭地走,想着回来她还在原地。这些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我们星星也很辛苦,对不对?”
盛星垂着眼,盯着自己冰凉的掌心,没说话。
奶奶叹息着,摸了摸盛星的脑袋,轻声说:“那天下午,阿迟去见律师了。他们说了什么,你去见律师,他会一字不漏的告诉你。”
盛星下楼时,眼眶微红,本就苍白的面庞更显可怜。
赵阿姨踟蹰片刻,终是没留她吃早饭,把人送到门口,又扒在门框边,看着盛星独自离开。她忧心忡忡,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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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律师和江氏合作有些年头了。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大成这样,前几天见了江予迟,又见到了江老太太,今儿又迎来了位矜贵的新客人。
这新客人来头太大,整个律所都蠢蠢欲动。
林律师板着脸,严肃地扫了他们一眼,吩咐助理去倒茶,随即关上门,还颇有些头疼,不过他从业多年,最会装模作样。
“盛小姐。”林律师在盛星面前坐下,停顿片刻,道,“您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老太太叮嘱过,您问什么就答什么。”
若是没问到的,他能不说就不说。
也不能就这么把江总全给卖了。
盛星开门见山:“他找你做了什么?”
林律师道:“修改遗嘱。”
盛星眼睫微颤,问:“他上次立遗嘱是什么时候?”
林律师顿了顿,如实应:“三年前,你们结婚没多久。改动内容不大,只是加了这三年的...一些变动。”
何止是一些。
三年前,江予迟还没有掌管江氏。这“一些”变动,完全能让盛星在一夜之间成为洛京最富有的人。
林律师看着盛星的脸色,试探着说:“您可以看。”
盛星微摇了摇头:“他就做了这些?”
林律师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克制着自己的脸色,尽量平和地说:“江先生,他还询问了离婚事宜。”
那天下午。
林律师按照江予迟所说,拟好了离婚协议书。期间,男人一直沉默地立在窗前,许久许久未动。
窗外下着雨,室内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最后,他哑着嗓子说:“不用了。”
林律师保持着专业素养,尽量还原了当天的情形,并且着重说明最后江予迟放弃了这份离婚协议书。
他说完,忐忑不安地等着盛星说话。
这是林律师第一次亲眼见到盛星。
荧幕中的盛星,总是生机勃勃的,充满了朝气与生命力,湖水般的眼眸如她的名字一样,总是闪耀着,那是她最吸引的人地方。
可此时此刻,他觉得盛星变得黯淡了。
然而下一秒,他见盛星忽而抬眸看来,乌黑的眼中又出现了他熟悉的神采,她问:“你还留着吗?”
林律师一怔,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盛星说:“离婚协议书。”
十分钟后,盛星带着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离开。
林律师急得直叹气,联系不上江予迟,只好给江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老太太没多说,只说句“随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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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
盛星和鲨鱼到达宁北。
西北的夜很冷,凛冽的西风似刀般刮过,勾勒出盛星单薄、削瘦的身形。下了飞机,她一时间没动。
鲨鱼站在原地,注视着仰头看着天空的女人,不由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
片刻后,盛星收回视线,裹紧大衣,转身低声道:“走吧,带我去见他。”
第68章 见星68  飞鸟
晚上八点半。
宁北, 某处废楼,最高层。
混凝土墙面未经二次装修,四面围墙, 只在最顶上开了个方形的口子用作通风, 铁门紧闭,墙角放着一把梯子。
房间内的两个人, 一坐一站。
江予迟随意地坐在墙角, 长腿伸展, 一条腿屈起,胳膊随意搭上膝盖上,手自然地垂下, 指间虚虚夹了根烟,抽了一口, 味道算不上好, 不由多瞥了一眼。
蜂鸟见他这幅神情, 阴阳怪气道:“怎么,不合江队长的胃口?这么些年不见,白得差点认不出来,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都是好日子。”
这三天,外面的行动组和江予迟都摸不清蜂鸟的意图是什么。他们本以为他想要江予迟的命,但他好像没这个意思, 这几天和江予迟同吃同睡, 硬生生处出点儿狱友的错觉来,偶尔还聊天。
当然, 前提是忽略他手里的武器。
江予迟微微侧头,看了眼站在另一对角线的蜂鸟,懒声道:“你倒是和三年前差别不大, 剃了头倒还显得干净点儿。”
蜂鸟冷哼,随手抓了个牛肉汉堡,他很多年没吃这玩意了,以前不爱吃,这三天他把在监狱里吃不到的都尝了个遍。
他顺道给江予迟丢了一个。
江予迟伸手接住,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随口道:“味道不如我做的。”
这三天,他快要把宁北的餐馆吃个了遍,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引他来干什么,总不能单纯的只是为了叙旧?
蜂鸟咀嚼的动作变慢,说:“当年我就有耳闻,江队长做饭是一绝。早知道,该把你绑来烧顿饭。”
江予迟:“?”
江予迟几口把汉堡吃完,抬眼看向角落里瘦削的男人。蜂鸟和三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拥有强壮的身躯和鹰隼般的双眼。
他的匪气丝毫没有被三年的牢狱所消磨。
这样的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样,该是一只鸟。
但人,一旦走上了那条道,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江予迟起身活动了下身躯,神情平静,“你不想要我的命,我能看出来,找我是为了叙旧?”
蜂鸟大口吃完最后一口,拇指撇过唇角的酱汁,吮/吸几秒,回味道:“味道不错,就是没什么肉。”说完,他往地上一坐,面部抽动一瞬,说:“江队长。我的那些弟兄们,都不在了。至于我,要不是藏了点东西,也活不到今天。年初,我妈死了。”
蜂鸟仰头看着顶上小小的天窗口,仿佛自己还在牢房里:“这三年,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也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多丢人啊。江队长,我没佩服过什么人,你算一个,你大哥算一个。当年我的那些“老朋友”中,也只有你还活着。”
江予迟眸光淡漠,内心毫无波澜。
他不信蜂鸟这样的人会悔过,他只会恨自己棋差一招。
“我吧,就想和你说说话。”蜂鸟收回视线,对着江予迟笑了一下,“至于你大哥的孩子,我没吓他,还和他说了些他爸的事,也没骗你,你大哥他确实留了话给你。”
江予迟不动声色地攥起拳,神色越来越冷。
从三年前就藏在他心底的那股火在此时翻腾上来,这样的情绪,在蜂鸟扫了眼他指间的那一圈痕迹,问‘你结婚了?’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站在墙角的男人忽而动了,大步迈向蜂鸟,像一柄出鞘的刀。角落里的蜂鸟不紧不慢地起身,眼底燃起一丝兴味,吹了声口哨。
“打一架?”
蜂鸟随手把枪往地上一丢,“砰”的一声闷响,和他后背撞上墙的声音重叠,领口被揪住,皱成一团,他咧嘴笑了一下:“还特地摘了戒指,怕我发现?怕什么,我在电视上见着了,快递都签收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不动女人,你老婆...嘶...”
话没说完,江予迟的拳头又迎面而来。
蜂鸟没再絮叨,打算认真和他打一架,肩部微动,手肘抬起,挡住他的攻势,右脚猛地朝他踢去,江予迟侧身躲开,以手肘为刃,膝盖屈起,转守为攻,蜂鸟不闪不避,抬头朝着江予迟狠狠撞去!
两个男人顿时缠做一团,从墙角打到中间,从中间打到墙角,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是沉闷的碰撞声。
门外待命的人视线对上,同时看向队长。
队长微摇了摇头,他们提前定了信号,没触发就是先不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安静下来。
房间内,江予迟和蜂鸟各占据了一个角落,喘着气,豆大的汗水啪嗒啪嗒滴落,艰难地呼吸着。
蜂鸟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结了婚也没落下以前的训练项目?你老婆不管你啊,跟着你有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