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蒋韶南对售楼处的经理说：“那两张桌子，搬到距离那个台子近一点的地方。”
    然后又对夏婷用征询的语气说：“你坐在那边怎么样？”
    夏婷点头，蒋韶南指的左边最边的位置。
    等会客人来，她和客人说话，客人背对售楼处的几张桌子，那些观摩团可以坐在那里。
    果然，她落座的同时，那些经理部门主管也都拉椅子坐下了。
    夏婷拿过桌上的一本期刊，是中建兴业的内部期刊。
    中建兴业，因为已经有中建这个公司，所以他们的简称是中兴。
    翻了几页，左侧的全版是一片荒漠峡谷似的地方，男子跨坐在越野摩托车上，她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把书拿近。
    “看什么呢？”蒋韶南走到她左侧，售楼处经理好像时刻准备着，连忙给他拉开椅子。
    他就在夏婷左侧落座。
    夏婷没说话，看着第二页一张飞跃峡谷的照片，那峡谷跨度很大，下面的深沟深不见底，只是看着，她都觉得，有点不能呼吸了。
    很多很多年前，当时公司才实行末尾淘汰制。
    那是一个并不人性化的制度，大概也是她和前夫第一次有巨大分歧的地方。
    后来有末尾员工被淘汰，闹着要跳楼。
    她匆忙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往下跳。
    那惊悚的一秒钟，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一跳而下，绝望，留在了心底。
    下面有消防的求援人员已经就位，那位跳下去的员工也没有事。
    她却落下了恐高的毛病。
    看到高的地方，腿自然就软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你？”她问蒋韶南。
    蒋韶南说：“怎么样？你喜欢什么运动？”
    夏婷合上书，冷淡地说：“跑步。”
    “为什么？”
    她答：“安全。”
    蒋韶南低低地笑，有经理弯着腰过来问他事情，他侧头听对方说话。
    售楼处经理带着一位中年男人，走到夏婷这边，对她说：“这位客人想咨询一下咱们楼盘的情况。”
    夏婷点了点头，看向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想问哪一方面？”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给介绍一下吧。我是从门口路过，想问问。”客人说。
    蒋韶南对旁边人挥挥手，示意有话等会再说，他要看夏婷售楼。
    那客人三十多岁的样子。
    夏婷点了点头，扯过来一张a4的白纸，问道：“那您置业，是什么用途？”
    “用途？”那人说：“那当然是住。”
    夏婷又点了点头，问道：“那家里人口是什么结构？现在的住房条件可以满足吗？”
    那人好像现在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点着头说：“有房，但是不好。这里离我上班近。”
    夏婷在纸上写下：“伪刚需。”
    售楼处经理就在紧邻蒋韶南的位置，把对话听了一清二楚。
    简直，一点亮点都没有。
    她们售楼也是说这些，也是这些问题。
    就听夏婷对那个人说：“你介意我帮你分析一下具体情况，看你应该怎么置业吗？”
    “什么意思？”
    夏婷说：“我是置业顾问，你想听一些我的建议吗？”
    售楼经理注意到夏婷的语调，她像那种卖奢侈品导购偶尔会用的套路，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当然高奢导购的自信来源于品牌的光环，而夏婷，更像她只是胸有成竹。
    中年客人已经点头，这个没有悬念，因为夏婷太漂亮了。
    20岁的漂亮女生对着任何人营销，有几个人会掉头就走呢？
    就听夏婷问道：“家里有孩子吗？”
    那人说：“还小，刚一岁。”
    夏婷点头，对那人说道：“买房子，最主要考虑两点，一个是孩子上学的便利，一个是自己工作的便利。没有学位不能入学，但同时，没有工作没有办法还房贷，所以这两个要折中考虑。”
    “我们选好了侧重点，那么就是选楼盘了。”夏婷说：“这个楼盘最大的卖点，是户型设计合理，公摊面积小。但是没有学区。”
    那人说：“那按照你说的，没有学区，这个房子就不能买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很扎心，蒋韶南靠向椅背，没有看夏婷，视线放在斜下方，桌下的位置。
    学区和工作地点，肯定应该选学区。
    他们这房没有学区优势，开盘后上个月没有完成销售指标，一点不奇怪。
    就听夏婷说：“只要想买房，是一定有办法的。你要不把大概月收入说一下，我给你出一个方案。”
    “是贷款吗？”那人说：“我可能贷不了多少。”
    夏婷拿过纸。
    他看到，上面写着月收入，3200。
    夏婷手上多了一支她自己的笔，想了想，她在纸上写下了几项内容：
    现在住房情况，大概地址
    有没有首付款
    家庭情况
    那人很快在纸上写了。
    夏婷拿过来看，上面写着现有一室一厅，地址信息。
    首付款那里写着15万。
    蒋韶南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客户没有钱，收入也不高。
    夏婷却靠近他问：“这个地址，房子出租可以租到什么价？”
    蒋韶南当然不知道这种小事，就问旁边的售楼处经理。
    经理憋了个红脸，也摇头说不知道。
    夏婷把纸抽过去，对那个人说：“你这个情况简单，你可以把首付款分成两份，一份在这边订一套总价40万的小两室，首付10%，选30年，月供才一千多。”
    那人连忙说：“你不是说要买学区房吗？”
    “可以买两套。”夏婷说：“你现在的住房租出去，这套买了也出租，这个是给你以后准备的。等孩子上了中学，你年龄比现在大，这边离工作地点近，对你更方便。”
    那人摇头，还忍不住问：“那另一套呢？”
    “另一套买学区房，现在住的。”夏婷说：“离我们这边两站路，就有一个新开的楼盘，你可以去买他们的，他们的核心卖点就是小学的学区，幼儿园也是一起的。”
    此言一出，旁边那几桌观摩团的高层全都愤怒了。
    他们瞪着夏婷，好像看到一个活着的内奸。
    夏婷半个眼神没有给他们，继续对那位客人说：“那边的价位比这边高一点，你首付给8万，工资只需要还贷那边就可以。”
    那人还是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其实今天来的时候，觉得买一套都勉强。”
    蒋韶南抬手支上下巴，听出兴味来。
    这个方案很可行。
    本来15万首付，多数人买一套房都会犹豫不决。
    但现在夏婷加了杠杆，这边买了出租，租金可以自给自足。
    只要资金流转起来，完全没问题。
    就听夏婷又说：“那边没有中学学区，这边正好有好的中学，中学生学业重，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成本一定要计较。”
    她在纸上算着：“现在还没有限购，是真正购房的好时机，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蒋韶南看向夏婷。
    她，这是一步到位，帮人规划到了孩子上中学之后。
    的确，考大学的事情，夏婷帮不上。
    规划到孩子18岁已经不容易。
    “这边这套，出租1500没问题，加上老房子出租，可以租800。”夏婷在纸上算着，自言自语。
    蒋韶南问：“你其实知道他现在的房子可以租多少钱？”
    夏婷头也没抬地说：“我做置业顾问，不知道那个，还怎么帮人规划置业？”
    蒋韶南微微地笑了。
    看向a区域负责人，a区域负责人尴尬地笑。
    他手里握着权利，却从来都只想着怎么捞钱，这种在其位谋其事的概念，他是没有的。
    蒋韶南又看向财务经理。
    夏婷这个15w买两套的方案，财务那边的人也未必能想到。
    一个个死读书。
    他最后又看向那个，那天早晨把他气半死的分区经理。
    这个人，那天还提议跟着夏婷，拾人牙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