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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强忍着坐定,面色苍白,与那人点了点头。
    岳小鹏同样回以微笑示意。
    如果说胡唯要走的事情对杜希是个打击,那这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研讨会对杜希来说就是折磨啊!
    下午他回急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谁知来了个病人,老太太误吃枣儿被核卡住了气道,自己用力咳出来后忽然昏迷不醒。在送医院的路上还发生了呼吸衰竭,子女哭天抢地拦住杜希,要他救救母亲。
    杜希粗粗检查,发现咽后脓肿。
    于是连忙找护士安顿病人,进行穿刺引流,等老太太脱离危险之后,杜希满头是汗,身上抖的已经不像话了。
    可周围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事情。
    护士给家属嘱咐注意事项,让他们去缴费,其他急诊医生在照顾另外的病人,有一个还刚跑去了手术室。
    身边有人从杜希身边匆匆走过,点头喊主任。
    杜希带着口罩,刚开始还诶诶的答应,然后眼前一片黑,手揪着胸口白大褂轰然仰躺在地。
    这下可乱了套了。
    一窝蜂急诊的医护人员簇拥了上来,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医生护士们迭声地呼喊:“主任!!!”
    “杜主任!!!”
    这可怎么是好啊,守着这一大屋子的大夫,竟然没一个人发现杜希的不对劲,竟然还让他就这么倒下了!
    还是心脏病!
    他自己就是专家啊,哪里有人会栽在自己学了半辈子的东西手里。都说医者不自医,看这情景,他必然经历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痛苦发作,可刚才他还忙着救人!
    杜希平常待人宽厚,年轻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他,一时心疼地急出了眼泪。
    “哭什么哭!赶紧让楼上来人啊!”跟杜希同班的大夫为他戴上氧气罩,做着心肺复苏,声音带着颤腔。
    忘了,忘了。平常学的急救知识全都忘了,一个个只顾着哭,顾着懊悔。
    苏燃正在病房和家属嘱咐术后事项,听见走廊嘈杂,一大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往外跑,她探头问:“出什么事了?”
    一个年轻男医生连拖鞋都来不及换:“急诊电话,杜主任突发心梗,人快不行了。”
    苏燃大惊失色,跟家属说了句稍等,也跟着往楼下跑。
    医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惊动了院长,也惊动了正在参观医疗设备的虬城专家们。
    偏偏杜希命不该绝。
    他倒在了医院里,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又偏偏,今天这雁城医科大附属医院里,聚集了业内的心血管的权威。
    兄弟单位倒是兄弟单位,听说这件事,谁都没犹豫,个个平时排三天号也难见一面的人纷纷换上临时白大褂,在急诊室沉着应对。
    “冠动脉堵塞,看到吗,这里,这儿,很严重,病症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建议手术,药物控制希望不大。”
    “岳主任,你怎么看?”
    岳小鹏仔细盯着造影图片,眉头紧锁:“病人是不是有风湿病。”
    一旁小护士忽然说:“有,但是不严重,只是一到阴天下雨就手脚浮肿。”
    “不排除昏迷是因为瓣膜缺血性坏死导致心衰。”
    这话一出,众人领悟,瓣膜坏死意味着杜希可能同时要接受两台手术,一台搭桥,一台换瓣。
    心肌梗塞可以通过紧急手段得以抢救缓解,可瓣膜病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一旦瓣膜坏死程度比想象的高,心衰死亡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岳小鹏摘下眼镜,问张院长:“他家属呢?情况很严重,需要马上决定做不做手术。”
    这一问,仿佛这里成了他的主场似的。
    他,他家属……
    这样紧急的事情,哪里还能等家属来决定做不做手术,守着医院还能让人就这么躺在这里不成?
    院长和杜希大学同窗,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当机立断替他做了决定。
    通知家属,但现在就手术。
    只是这手术由谁来做又成了难题。
    让虬城的人来,雁城的人也都不是站着看热闹的,何况杜希是他们的主任。谁都想拼着命的上台。
    让雁城的人来,这是一台风险极高的手术,谁也不敢说有这个把握。毕竟,国内真正的名医圣手,就在这里。
    最后,还是岳小鹏做了最后的决定。
    他目光望着杜希昔日的同事们,声音轻缓而有力。
    “我来主刀吧。”
    我来主刀吧。
    就这一句话,有着让杜希活着出来的坚定信心,有着不惜任何代价不怕承担一切责任的凛然。
    这大概是建院以来三号手术室人最多的一刻。
    门内,十几个专家,心内的,心外的,雁城的,虬城的,杜希仰躺在手术床上,术前一切措施准备完毕。
    主刀的岳小鹏举着双手,被人系好手术服,戴口罩。陪他的,是雁城附属医院的副院长。
    门外,是数不清为杜希担心的医护人员。
    多传奇的一刻。
    手术床上,躺的是胡唯的继父。
    手术床下,站的是胡唯的生父。
    一个要死,一个要救。
    生父救继父,两个娶过胡小枫的男人,两个爱了她半辈子的男人,两个把胡唯视作生命的人。
    而从单位匆匆赶来的胡唯,还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哪!
    电梯等的人太多,太慢,他从一楼跑到十五楼,气都还没喘匀,迎面就被杜家老二杜甘照着脸咣的一拳!
    杜嵇山用力砸着拐杖:“杜甘!!!”
    杜跃从后头猛地抱住父亲:“爸!!!”
    胡唯被打的踉跄,嘴里出了血,愣是咬牙没喊一声疼,他不问二伯为什么打他,他心里惦念的只有杜希。
    “二伯——”
    “别叫我二伯!”杜甘通红着眼,恨恨用手点着他。“你小子……你小子……他这么多年把你当亲生的对待,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联合着你那管生不管养的亲老子现在来害他,把人害进手术室不够,还要让他亲自上场杀老三!”
    胡唯脑子轰地一声。
    难为杜甘快六十岁的人,揪着心口痛哭:“我家老四已经没了,我这苦命的弟弟啊……”
    话罢,就要再冲过来打胡唯。
    我家老四已经没了。
    这一句话,恰好被闻讯赶来的二丫听了进去。
    如今这场景,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想她的父亲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躺在手术室里,浑身冰冷。
    杜甘嘶吼着,举着巴掌朝胡唯过去,胡唯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他打。
    眼看巴掌要落到胡唯身上。
    二丫从后头急急冲过来,忽然死死搂住胡唯的头。
    她不让别人打他。
    如果三伯真的要出了什么事,胡唯就真的成了孤儿了。就和她自己一样是孤儿了。
    杜甘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二丫:“你还护着他?你怕他成孤儿?他现在联合他亲生父亲恨不得杀了你三伯呢!”
    第16章 第十六章 稚始鸣
    前几天, 就前几天,兄弟仨人还在家里一起喝酒,转眼间, 手术室里就躺了一个,生死未卜, 这让杜甘怎么受得了。
    那天,杜甘的生意结了一笔货款,数目不菲,他妻子想拿出一部分钱跟她平常打牌做美容的太太团去南方炒房子。
    这几年房价疯涨,会算计的二伯母和杜甘商量, 趁着现在手里有闲钱,多买几套是几套, 将来生意不行的那天, 靠着收租子咱俩也能养老,要是杜跃长大了要结婚成家,留给儿子又是笔财产。
    毕竟这年头除了金子房子, 什么都是虚的。
    二伯母在家里管钱,很强势, 说完这件事, 就揣着卡和她的小姐妹一起坐飞机考察楼盘去了。
    杜甘翘着二郎腿, 手里盘着一串檀木珠子, 笑骂自己娶了个财迷老婆, 嘴上骂, 心里甜, 他这个老婆虽然会算计,可要是没她这么个人帮着打理,自己也没今天。
    杜甘靠在皮沙发里,哼着小曲,满意看着自己家里的大别墅,越看心情越好,比比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哪个有他顺风顺水?比比自己的兄弟,哪个又有他日子过的滋润?
    想着想着,杜甘觉得自己平常和老大老三的联系太少,亲兄弟间的感情疏于维护,就给杜敬和杜希分别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是这么说的,我老婆不在家,杜跃也不回来,今天就我自己,你俩要是下班没事,来我家里一起喝点小酒?没有外人,就咱们兄弟三个,以前在老爷子家里好多话不能聊,这回敞开了说。
    杜甘能请客喝酒,这可稀奇,杜敬和杜希去的时候还心里犯嘀咕,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到家里,小保姆做了一桌饭菜,杜甘开了瓶酒正在等。
    落座后,杜敬和杜希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敢动筷子。
    “老二,你有事你就直说,不用搞这些花招子。”
    “哎呀都说了没事,最近挣了点钱,趁家里没人,咱们仨好好喝顿酒。”
    “哟,那这是让我俩陪着你开心来了。”杜敬稍有放松,脱了外衣才敢喝他弟弟家的酒。“我跟老三一个政委,一个主任医师,你这顿饭规格很高啊。”
    杜甘搓手哈哈笑:“我知道咱家数我学历低没文化,老四要是活着,搞不好现在也当上个院长,局长了。”
    提起杜家早逝的老四,兄弟三人同时半晌没说话,杜敬低头拿起杯:“不说了,先喝一杯。这杯算我跟杜希祝贺你生意兴隆,节节高。”
    酒过半巡,杜甘有点喝高了,和哥哥弟弟讲了些以前妻子在,他不方便说的话。
    “大哥,以前在老爷子那儿,桂萍在,我不方便说,以后你跟老三要是有难处了,有用钱的地方,就跟我说,这些年你弟弟手里还是有点私房钱的。什么借不借的,杜家只要我有,我就得让你们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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