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起床给他做了早餐,只是早餐没吃,他就出门了。
空落落的客厅,苏小萌觉得真冷。
不是没想过坦白,不是没想过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可说了呢?
他的反应,她能承受么?后果,她能承担么?
她怕,怕的每每想到,浑身都在发抖,怕的每每提及,她的脖子就像被人勒住似的。
没事的,她会没事的……
如念咒一般,她不断催眠着自己,不是说时间会淡化一切,时间会改变一切么?
慢慢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她会走出来,她会忘记的……
她只求殷时修能给她一点时间。
可,时间却并没有改变这一切。
殷时修的靠近依旧让她忌惮,让她抗拒……而她的反应同样对殷时修产生着负面而消极的作用。
他越生气,苏小萌就越小心害怕,从而愈发沉默。
这样的沉默,这样的反常,让殷时修不得不多留了个心。
分床后的第四天,殷时修开始重新思考,从愤怒中走出来后,他才恍然的发现……苏小萌的变化有多大。
她瘦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瘦的很吓人,这种消瘦让殷时修心脏都跟着抽痛了。
脸色很差,黑眼圈很重,走起路来有点飘,冲他尴尬的笑时,很丑。
他不动声色,另外一个让他十分在意的是……她洗澡的时间很长,而且是越来越长。
有的时候待在里面要待上近两个小时。
她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即便面对他的冷言冷语,以及分床睡的现状,也没有任何不满和不好的情绪。
苏小萌……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
那么假,那么假。
晚上,殷时修开了个远程会议,结束后是十点半。
照例回屋去看看两个孩子。
双双和煌煌还没睡,但也没闹,见殷时修进来,这才哼哼唧唧的发出声音。
而苏小萌靠在床上,却是睡熟了……
殷时修坐到床边,看着躺在那儿,睡得根本不安稳的苏小萌。
从相处以来,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不知名的冷战。
她年纪小,但善解人意,又暖心,而他向来疼宠她,不舍得她受委屈。
因此,即便相处中有摩擦,通常狠狠做个一次,也就解决了。
“丫头……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恩?”
他颇无奈的轻声问道,伸手抚上她的脸,食指顺着她的脸颊到她尖细的下巴……
视线也跟着这下巴往下,不经意的……他看到那睡衣下面的红痕,像是被人抓伤了似得。
眉头轻蹙,他解开她的上衣——
斑驳的血痕,新的旧的,连一块白嫩的皮肤也没有,像是被人抹掉一层皮似得可怕。
殷时修的心脏蓦然抽紧!
殷时修看着她身上这一条条抓痕,擦痕,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在自虐。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内心受到巨大的震慑。
像一击铁棒槌,直接敲在他的心口,振聋发聩。
“不,不要……”
睡的极其不安稳的苏小萌呓语着,那声音里包含着太多的恐惧和惊慌。
殷时修没敢叫醒她,只是攥着心中的疑团,将她的睡衣扣子扣好,忍着心疼拉过被子替她盖好。
“不要!”
也许是他拉动被子的动作稍大了些,让噩梦中的苏小萌惊醒。
瞪开眼睛的刹那,那瞳子晦暗的不见一丝光,只有挣扎和痛苦,悲伤和绝望……
她下意识扯过被子,然后视线在对上殷时修的刹那,微微僵住……
眼里纷杂的情绪瞬间被掩饰,她咽了下口水,“你,你在这干嘛?”
“做噩梦了?”
他问,问的轻巧自然,随手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
汗水直接浸湿纸巾……
“……恩。”
她淡淡应了声,而后问道,“几点了?你……还没睡?”
“做了什么噩梦?和我说说……”
殷时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自问道。
苏小萌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的避开他的探询,“其实没什么……你早点去睡吧。”
“还要继续分房睡么?”
苏小萌又愣了一下,抬头望着他……
瞧这眼神,又惊又吓,怯生生的看着他……
殷时修心中苦涩,他是她的丈夫啊!他该有多不称职,才会让她遇事便对他隐瞒至此?
没去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没继续追问她所做的噩梦,只是从另一边上了床,靠在床头,随手拈过几天前便放在这的书。
但他没翻开书签去读,而是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
她的手心全是汗,此刻冰冰凉。
“我记得上一次咱们冷战还是为那份结婚契约的事情。是不是?”
“那次之后,你命令我,不管将来我们再遇到任何争执,我都不能不理你。”
殷时修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紧紧握着,“对不起,我给忘了。”
苏小萌心蓦地一紧。
“我年纪大,有些不长记性,丫头,你别怪我,恩?”
苏小萌听着,她多想堵住殷时修这张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殷时修把书放到一边,关了灯,“睡吧。”
他说完便躺了下来,苏小萌一直都没有吭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闭上眼睛。
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闭眼,黑暗的眼睑下就是那残忍不堪的情景。
她不敢睡,除非眼皮子已经重到撑不起来,就如方才,可即便已经疲累到这般不堪承受的地步,一闭上眼,噩梦照常袭来。
殷时修的一番话,让她心中的绝望更深,让她心中的罪孽更重。
这样的她,还能给殷时修带来什么?
她不知道……茫然到即便花上几天几夜也思索不出一个实际答案。
这样的她……凭什么还能得到他的温柔相待,凭什么还能被宠爱,被纵容?
凭什么……
依旧没有答案。
苏小萌知道自己的状态很糟很差,可她没有意识到,她的精神已经走向了崩溃边缘,她的心理已经有些病态。
病态的沉默着,病态的坚持着,病态的逃避着……
病态的以为这样就能挺的过去,病态的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重新变好……
她是没心没肺的苏小萌,天塌下来都会有人替她顶着,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殷时修会帮她,老师会帮她,爸爸妈妈会帮她,殷梦会帮她,即便是那个已然被她恨之入骨的男人,也会帮她。
可现在,没有人能帮她,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法替她做决定,谁也不能教她怎么处理……
乌龟一样的性子,一遇到事就缩进壳里的性子……
于是,她就真的只是让自己缩进了壳里,在一方自认为安全,自认为不会被人发现,自认为不会被伤害的一方空间里……瑟瑟发抖。
她无眠,却不知,这一夜,殷时修又是同样的无眠。
殷时修大概从没有这么苦恼而不安过。
苏小萌的反常行径让他不自主的感到恐惧,若是换做平时,他恐怕会厉声呵斥着让她吐露真相。
可她竟然在自虐,是自他从英国回来才这样,还是更早之前,他都不知道。
他……到底算什么丈夫?
妻子的心理,精神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时,他还在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去和她冷战,将她置之不顾。
他握着她的手,一整晚都没有松。
而她背对着自己,好几次想要把手抽离,然而他总会动一动。
殷时修知道,她怕闹醒自己,所以每次感觉到他动了,她就不再抽手了。
隔天早晨,天蒙蒙亮,时针刚走过五点,苏小萌便下床了。
洗漱完后,把双双和煌煌抱到客厅,换了尿布后,便去厨房冲泡奶粉。
殷时修睁着眼睛,听着屋外尽管刻意轻手轻脚却还是传进来的轻微动静。
他不可否认的是,哪怕苏小萌出了问题,对孩子,对他,却还在极尽全力的照顾着。
起床前,他给秘书发了条短信,表示今天不去公司,有什么事情就邮给他。
洗漱完,走进客厅,苏小萌已经做好了早餐。
面包,果汁,牛奶,煎蛋,培根……搭配的很好。
她卸下围裙,对殷时修道,“今天是早课,我去学校了,阿素马上就到了。”
“你不吃早餐?”
“我刚才做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先走了。”
“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了。”
苏小萌摆了摆手,便出了家。
殷时修看着这宽敞的大客厅,有他,有正在嬉闹的双双和煌煌,却还是让他觉得空荡的可怕。
苏小萌在这个家里,实在太重要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阿素就来了。
“少奶奶已经走了?”
阿素愣了一下,“这么早啊?”
“恩,今天她要上早课,所以出门的比较早。”
殷时修淡淡解释了一下,餐桌上的食物没怎么动,他只吃了一片吐司。
阿素放下包,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准备收拾桌子。
殷时修抬手示意她停下,“阿素,坐。”
“有点事情,我想问问你。”
“……哦,四少爷您问。”
阿素坐在殷时修对面,笑着应了声。
“前段时间我去伦敦出差,少奶奶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么?她去上了几天课?请了几天假,每天都干了些什么,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