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让微微颔首。
喝过药以后,祝生昏昏沉沉地睡着,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家里。拉开的窗帘外月明星稀,那是一个寂静又冷清的夜晚,屋内一灯如豆,而祝生则坐在床上看页,正看到那一句:So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于是我们奋力挣扎,溯回时光,逆流而上,以期重温旧梦。)
“旧梦……”
祝生思忖片刻,门外有轻微的响声,似是有人敲门。
他放下书本,从床上下来,抬起来的左手才放上把手,殷红的血珠就从手腕滴落,“啪嗒”一声,血淌过白皙的手臂,坠落在地面,最终消融于沉沉夜色。祝生无知无觉地拧开房门,灯光照亮棕色的地毯,有一只红色高跟鞋倒扣在那里。
而另一只高跟鞋,则松松垮垮地挂在女人苍白而纤细的脚踝上。
祝生抬起眼,下一秒,他几乎跌坐在地。
是江篱。
淡青色的旗袍洒满深浅不一的竹叶,江篱的身姿娉婷,再脱俗的颜色,也能穿出别致的艳情。尼龙丝袜悬挂在门前,她朝向祝生,闭着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从来都没有什么烟火气的脸上一片青白,已然窒息而亡。
她就这样吊死在自己的房门前。
“……妈妈。”
祝生哭泣着惊醒。
谢清让把笔记本放到一边,侧眸望向祝生,“怎么了?”
祝生没有说话,手拽着衣襟,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谢清让见状,皱着眉向他走过来,祝生主动扑进谢清让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身子也在轻轻地打着颤,滚落的眼泪沾湿脸庞,濡湿谢清让的衣服。
谢清让又问他:“不舒服?”
祝生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地说:“……我做了一个梦。”
“嗯?”
祝生抬起左手腕,自己轻轻地捏住,他低泣着开口道:“梦见我没有活下来,梦见这些都是假的。我是假的,妈妈是假的,你……你也是假的。”
谢清让把他按进怀里,而后稍微用力,“疼不疼?”
祝生点了点头。
“会疼就不是梦。”谢清让垂眸望向祝生,深黑的瞳眸沾上几分爱怜,他嗓音沉沉道:“我一直都在。”
祝生安静地听着谢清让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他慢慢地弯起眉眼,“我要是早点追到你就好了。”
谢清让低头吻去祝生脸上的眼泪,又扣住他的五指,“你应该拥有、却没有得到的宠爱,以后我会一并给你。”
祝生抬起乌黑的眸,眼神湿漉漉的,“我可以给你什么?”
谢清让回答:“你的一切。”
情绪平复下来以后,倦意再度袭来,祝生在谢清让的怀里闭上眼睛,说:“……我想回家看看妈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谢清让“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等你的烧退了。”
祝生这一次发烧,用了两天才慢慢地退下来。他要回家看江篱,谢清让本来打算自己开车送他回去,但是又临时有事,只能让司机送他,路过花店的时候,祝生让司机停车,自己下车买了一束粉色的百合花。
系统问他:“生生,你不是讨厌百合花吗?你为什么要买呀?”
祝生说:“可是妈妈喜欢呀。”
回到祝家,家里的阿姨一看见祝生就开始长吁短叹,“怎么瘦得更厉害了了?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还是说靳先生那边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要不然我写几个菜单,你带回去让他们照着菜单来做?”
祝生摇了摇头,“天一热,我就什么也不想吃了。”
“你呀。”
阿姨无奈地说:“真当自己不是人间烟火呢。”
祝生笑了一下,“妈妈还在睡觉?”
“刚才给她送水果,是在她屋里跳舞。”阿姨把祝生带回来的粉百合放到窗台上,“以前夫人也喜欢这个颜色的百合,我记得应该是月底的那几天,花店送来的总会是粉色的百合,后来好像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了。”
阿姨顿了一下,“我倒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夫人,当时还在想是哪里来的仙子,仙气都还在身上缭绕着呢。”
祝生只是笑,过了许久才问道:“妈妈最近怎么样?”
随即他歪着头,漂亮的眉眼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狡黠与灵动,“不应该这样问的。毕竟只要我不在家,妈妈的心情肯定会好上不少的。”
阿姨叹了一口气,“夫人她……”
“妈妈。”
祝生忽而轻声唤道。
江篱此刻扶着楼梯,正从楼上往下走。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悄无声息,她如往常一样,并没有理会祝生,只是出神地望向窗台上的那束粉色百合,而后一步一步走过去。片刻后,她开口问道:“今天是几号?”
祝生回答:“六月十一。”
“十一号啊……”百合花的清香浅淡,江篱低头轻嗅。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怀上你的那一天,也是六月十一号。”
“我不想要你。”江篱笑了一下,美而出尘,又带着几分冷落,“可是你爸爸他求我,他跪下来求我——求我把你生下来,求我不要这么自私。”
说着,江篱一把推落窗台上的花瓶,溅起来的清水打湿她的裙摆,而后又悄然融入地毯,迸裂的瓷片在顷刻间支离破碎。江篱侧过脸来,蹙眉道:“他让我给他一个家,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第26章
阿姨连忙上前劝道:“夫人, 我们出去散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