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克桑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挑。”
红女眉眼扬起激赏:“殿下,你很勇敢,但困难不止于此。你的双手受伤后,大王子必定会将你调去别的岗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不会疏远你,甚至会更加器重你,毕竟你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这样你有更多的时间调查他的罪证,甚至是进入更核心的权力位置。”
红女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这就代表着你需要保持更高度的警惕和小心。再精确的换脸也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相似,何况这次我们的时间紧迫。你的面部特征和声线,我们使用了大量的药物,才能达到这个水准。长期用药对身体肯定会有影响,所以你要在稳重求进,尽快找到证据,完成任务。只要及时吃下解药,你的容貌和声音才能得到很好的恢复。”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切记,千万不可以吃动物的内脏,否则药就会失灵,你可能会出现两不像的情况。”
克桑惊诧地抚上面颊:“那万一不小心误食怎么办?”
红女道:“再吃药。”
“那可以给我一点药,我放在身上,以防万一。”克桑道。
红女摇摇头:“不可以。这个药的使用还要配合蛊毒,药量可以控制,但是蛊虫不行,必须要施蛊的人亲自驱使。不过你放心,大王子宫殿内已经有我们的人,到时候他会和你联系,确保你的安全和在行动中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他们考虑周全,而且有组织有后盾,克桑再没有什么可担心,坦然地伸出双手:“那就来吧!”
早点受伤,早点回去,早点完成任务,早点了结所有一切!
克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镜前的桌台上,手术刀浸泡在消毒液里。
红女撩起衣袖,拿出一把。
空气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抹殷红的鲜血飞溅。
“啊!”
压抑地惨叫响起,惊飞屋檐上的麻雀,扑扑簌簌。
……
夜,公主寝宫。
华蓉静静地立在寝殿的露台上,望着外面的树影婆娑,听着远方原来的阵阵海浪,心潮涌动。
除了那颗纽扣,她找不到任何关于洪烈被杀的证据,事情举步维艰。
寝殿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两道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华蓉不用回头,也听出是小秀。
小秀带着人,停在离华蓉两三步的距离,激动的声音微颤:“公主,您看我把谁带来了?”
华蓉恹恹地回过头:“谁?”
小秀抿嘴一笑,往侧面迈出一步,露出身后那个跟自己一样,同样侍女打扮的人。
那侍女缓缓抬头,是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如大师精心勾勒的五官含笑,盈盈水眸从同中透着温婉从容。
华蓉的眸子蓦地睁大,唯恐自己发出惊呼,她先捂了捂嘴,才欣喜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暖暖、暖暖,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肖暖回抱住她,温声道:“是,我回来了,我好好地回来了。”
小秀高兴地红了眼圈:“公主,你们慢慢聊,我去门边守着。今晚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们放心。”
“好,你最乖了。”
华蓉笑出一排整齐的贝齿,拉着肖暖到软榻上坐下:“来,我们过来慢慢说。”
肖暖松开她的手:“华蓉,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仗义出手,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肖暖朝着华蓉郑重地深鞠一躬:“对于察北和整个机组成员的死,我很抱歉,对不起!”
想起察北,华蓉的眼圈唰地红了。
但她没有犹豫,立刻就托着肖暖的手,将她扶起:“暖暖,那不是你的决定,那是我的决定,是我决定帮你,是我决定让他们帮你。”
似想到什么,她诧异地看着肖暖:“你这次回来,不会就是专门为了给我道歉吧?现在的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你回来很危险的。”
没等肖暖回答吗,华蓉已经皱眉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无声无息避过大王子的势力将她送出去了。
肖暖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也别担心。我这次回来,不光是为了这一件事,还有其他原因。”
华蓉拉着她坐下,关切道:“还有什么事?我能给你帮上什么忙吗?”
她痛失爱人,身陷囹圄焦头烂额,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要给自己帮忙!
肖暖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她紧紧地回握着华蓉的手:“谢谢你,华蓉,谢谢!”
华蓉皱眉,故作生气地嗔道:“你干什么老说谢谢,弄得我们好像塑料姐妹,讨厌!”
肖暖感激地低笑一声:“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我这次回来,除了向你道谢致歉,也是为了帮忙解决青白国现在的问题。毕竟,这些事,多多少少都跟我脱不了关系。你和父王母后对我和云天有恩,我不会看着你们身陷险境,袖手旁观。”
华蓉眸中染上喜色,一把挽住肖暖的肩膀:“好姐妹!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压低声音,凑在肖暖耳边:“二哥一直在暗中帮我找察北和机组成员,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尸体。二哥说他们极有可能是被人救了,只是不知道带去哪里了。所以现在,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你不要再内疚了。”
肖暖惊喜,但很快脸上还是浮起一抹担忧。
那是波云诡谲,各种大型海洋生物遍布的大海,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
华蓉看出她的心思,揽着她的肩膀豪气道:“没事。就算他们真的不幸牺牲,那他们也是青白国的英雄,重情重义、信守承诺,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我们青白国的人不怕死,只怕死得懦弱狼狈。他们的死,一点都不狼狈,还很酷呢!”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眼圈还是忍不住翻了红。
肖暖侧身,给了她一个拥抱:“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替他们找到凶手。飞机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而且非常的残忍,根本没有打算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肖暖发生事故的细节,简略地跟华蓉说了一遍。
华蓉眼中泛起血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暖暖,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肖暖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的人最近一直在盯着大王子殿下,这件事跟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果然是他!
那个时候一心针对暖暖,恨不得让她死的人,也只有大哥。
华蓉的指甲抠进掌心,疼痛让她从仇恨中清醒。
她想到什么,松开肖暖的手,急急忙忙地跑到首饰柜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中翻出一个鹿头吊坠递给肖暖。
肖暖好奇地接下:“这不是我向你求助的时候用的那个?”
华蓉点点头:“你打开看看。”
肖暖疑惑地皱眉,打开,看到狭小的空间里,放着一颗精致的黑色小纽扣:“这是什么?”
华蓉的眼圈瞬间泛红,她固执地昂起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三哥死了,这是我在他的遗体上发现的。我找人确认过,这颗扣子,是属于大哥宫中侍卫的。”
她难过的不仅是失去一位疼爱自己的兄长,而是同时失去两位。过去那些心无嫌疑的欢乐时光,全部都变成了易碎的梦幻泡影。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肖暖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道:华蓉,对不起!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真相,等到一切结束,我在给你一个惊喜。
不过短短几秒,华蓉就吸着鼻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冷静地对肖暖道:“我现在已经在安排人手调查大哥,一旦拿到证据,我就去向父王禀告,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不行。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冲动。”
肖暖开口,温声阻止道:“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不单单是家事,更重要是国事。依照大王子现在的行事作风和手段,只怕很多事情,你父王母后都奈何不了他了。如果你贸然行动,说不定会害了他们。”
华蓉倏然想到洪烈的死:“肯定是三哥知道了什么,大哥才要怕人杀人灭口。可是,暖暖,这样心狠手辣又歹毒的大哥,我一天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肖暖收起扣子,握着她的手,严肃道:“不想忍也要忍,现在不止是你一个人在调查这件事,你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牵连无辜。”
华蓉想起洪俊,父王的命令是让他们一起调查。
察北死了,她心里只剩下恨。但二哥不同,他还有二嫂,还有可爱的孩子们……
“华蓉,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等到事情结束,大王子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肖暖郑重道。
华蓉呼出一口气,点点头,用力地回握着肖暖的手:“暖暖,我相信你,我听你的。”
肖暖点头。
四目相对,两个人坚定一笑。
……
大王子宫,书房。
洪敏正愉快地品尝着美酒,翻看着各国大使发来的吊唁慰问,神情嘲讽,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贺鲁带着人匆匆忙忙推门而入:“殿下,克桑大人回来了。”
洪敏抬眸,看到贺鲁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
辩出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正是克桑,他立刻起身迎过去:“快、先把他放到榻上,马上请国医过来。”
“是。”侍卫得令离开。
贺鲁小心翼翼地将克桑放到榻上,不等洪敏发问,就自顾自地解释道:“殿下,我们发现克桑大人的时候,他就晕倒在宫门外。他应该是身受重伤,还强撑着回来见您,属下担心他有什么要事向您汇报,就直接把他带到了这里。”
洪敏一面查看克桑身上的伤口,一面痛心地点头:“恩,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殿下!”贺鲁面上欣喜,毕恭毕敬地告退离开。
很快,国医就在侍卫的催促下赶来,简单的检查用药后,克桑缓缓睁开眼。
众人见状,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殿下?殿下!”
看到洪敏,克桑立刻激动地撑起身体,要给洪敏行礼。
洪敏连忙按住他:“不必多礼,你现在浑身是伤,好好休息。”
克桑满脸愧疚地摇摇头:“不,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属下本来是想斩草除根,为殿下完全铲除祸患,可不料却中了那个女人的奸计。属下追过去才发现中了埋伏,险些死在他们手上。
后来属下无意中踩漏,摔到一口枯井里面,躲了几天。等到他们全走了之后,属下才从里面爬出来。任务失败,属下本来是没脸再见殿下,但属下又怕殿下担心,特意回来向殿下请罪。对不起殿下,属下丢您的脸了。”
看他情深意切,又带着满身恶战的伤痕,洪敏毫无怀疑,反而豪气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无妨无妨,一个小喽喽而已,跑了就跑了。我们的目标是洪烈,你杀了他,已经是圆满完成任务了。你还随机应变,从陷阱中全身而退,你是英雄。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克桑却高兴不起来,一脸担忧道:“可是属下露了脸,如果他们去找国王和王后告状,恐怕会连累殿下您……”
洪敏冷冷一笑,胸有成竹:“呵,放心,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个国王,也做不了几天了。”
克桑看到他眼底的狠戾阴鸷,心中恶寒,面上却越发愧疚道:“殿下,对不起!属下伤了手筋,恐怕再没有办法替您肃清敌人了。”
“无妨无妨,没有洪烈,这个宫里再无人能跟我们抗衡。这点小事,我找其他人做就是。”洪敏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你这辈子再不能动武,你也是我最信任的臂膀。”
克桑沮丧地低下头:“属下不但身体受伤,脑袋还因为摔到井下时受到撞击,以前的好多事就不记得了。属下只记得殿下,只记得要回来向殿下复命。”
洪敏轻拍着他的肩膀:“不要紧,等到伤好自然会想起来。就算真的完全想不起来,那也不要紧。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这些年你陪我熬过一关又一关,十分辛苦。这次,你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修养。等到将来我登上国王的宝座,你就是我最信任的大大统领。”
克桑震惊地看着他,继而满脸感动:“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不嫌弃!属下一定好好修养恢复,争取早日再为殿下效力。”
“哈哈哈,好,我等着你。”
洪敏笑得狷狂,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仿佛国王之位,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克桑面上随着他大笑,心中缺暗暗腹诽:难道,他这几天已经计划好何时对父王母后下手了?
不、不可以!
自己必须要赶在他动手之前,阻止这个疯子!
……
青白国,边陲别墅。
田园式的开放餐厅里,易先生正和霍厉霆、肖暖相对而坐,共进晚餐。
明亮的灯光,照着霍厉霆微微颤动的白发和苍老的面颊。
易先生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他握着筷子的手上:“霍先生,你的动作看似没有以前抖得厉害,身体当真是恢复得不错啊!”
霍厉霆的手只是稍微一顿,便坦然将夹起的鱼肉放到肖暖碗中:“恩,的确是感觉体力恢复了些。我之前还以为是回家,心情舒畅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是两位老爷子的药起了作用。”
易先生惊喜地挑眉:“两位老爷子研制出的到底是什么神药,竟然这么厉害?”
肖暖低头扒饭的手一抖,脸颊上的嫣红直接蔓延到耳根。
霍厉霆不着痕迹将她的羞赧尽收眼底,淡淡一笑:“易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不懂医药。老爷子说是针对我体质研制的特效药,让我吃,我便吃了。应该是针对不同的情况,一人一方。”
易先生眉头微蹙,点点头:“恩,有道理。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个体差异,相同药物会在不同人身上呈现出不同的效果。有时候我们觉得看起来完全相同的病,在医生的诊断下,也会出呈现出不同的结果。肖小姐,这个在这里,你应该最有发言权吧?”
说到专业,肖暖面上的表情一缓,认真地给他们介绍起来。
三个人边吃边聊,正说的高兴,门口处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叩响。
三人扭过头,就看到站在门边的红女。
红女微笑着朝三人颔首,恭敬道:“易先生,各位,克桑已经顺利回到大王子身边,并且完全没有引起怀疑。但是他送出来的消息,很是奇怪。”
易先生眉头微蹙:“怎么个奇怪法?”
红女表情凝重道:“他说大王子很多生活习惯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他清楚的记得大王子以前是不吃辣,不吃重口味的食物,甚至是形状有些奇怪的食物也不会碰。但这次回去之后,他发现大王子什么都吃,完全不挑剔,甚至还有猎奇似地尝试一些奇怪的食物,这是从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还有,他现在每天都会分好几次服食不同的药物,看着十分奇怪。大王子虽然是三位王子看起来皮肤白皙,相对体弱的。但事实上他的身体并不弱,以前几年都看不到他吃一次药,连小感冒都没有。”
易先生、霍厉霆、肖暖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眉头都不约而同地蹙起。
易先生沉吟片刻,道:“一个人就算利欲熏心,胜券在握,也不至于嚣张到连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习惯都会改变。”
霍厉霆淡淡点头:“是的。就算我已经死过一次,也只是看开一些事,不至于连固有的生活习惯都改变。”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真正的大王子已经被替换掉了?”肖暖歪头看着他们:“既然我们能想到换人,他们是不是也早就用了这个办法?”
霍厉霆和易先生对视一眼,面色皆是一怔。
红女皱眉,无措地喃喃道:“大王子可是公众人物,不是克桑这种小喽啰,就这么轻易被替换掉,不可能吧?”
霍厉霆赞赏地看肖暖一眼,提出反对意见:“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要跟我们一样,做足准备工作,就不容易露出破绽。因为他是王子,能近身接触的人不多,反而更不容易露出破绽。”
易先生眉头微挑,点点头:“不错。即便是偶尔有人发现异样,又怎么敢对王子殿下提出质疑。但洪烈不同,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自然比外人的了解更深。既然他发现这么多疑点……
他转头,对红女吩咐道:“你马上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好好调查一下。如果真的是被人替换掉,那就查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真正的大王子又在哪里?仔细些,全面些!”
红女皱眉,郑重点头:“明白。不过,若事情真是这样,那恐怕问题就要比我们预期的严重很多。这个人想要的目标应该很大,不光是一个国王之位。”
肖暖单手托着下巴,仔细回想之前跟洪敏的几次接触:“古往今来,关于皇权王位的争夺到处都是,弑父杀兄的更是不计其数。但根据我这些年对青白国皇室地观察,他们这段还算比较和谐,尤其是他们这几兄弟之间。关系融洽,兄友弟恭,即便偶尔有些争斗,也都是各凭本事,光明正大的竞争,还没有爆出谁使用拙劣的手段。当然,这可能也有赖于皇室严苛的法则。”
红女想到什么,恍悟地附和道:“哦,对,我之前也听说过。自那对情深义重的国王和王后之后,青白国皇室对家庭的看重更胜过王位。他们立下森严的规矩,如果发现亲人之间或者手足之间,为了王权利益互相残害,将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轻则削去皇籍贬为平民,终生不能再踏足皇室,重则直接斩首,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