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隆冬的到来,天气越发寒冷,纵然是四季常青的东宛皇宫大内中,也降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骤然降温。
枝头被白雪覆盖,犹如裹上了一团雪白的棉花,视野一片茫茫,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子冰寒彻骨。几个宫女在庭前打扫积雪,不声不语,不时瞥一眼殿前那个身影,随即又小心低头,继续忙碌。
站着殿前那个身影,自然就是凤梧宫的主人魏皇后。
轻轻拢着披在肩上的大氅,魏皇后峨眉紧蹙,眉目眺望着远处,似乎想看到什么。
她在担心。
自从东宛帝病倒后,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不管吃了多少药也无济于事,魏皇后就担心不已了。她明白东宛帝的病因,奈何这是心病,她也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正焦急着,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身材挺拔高大,步履轻快,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但仅仅是那一身天青色的华服和雍容的气度,魏皇后就认了出来,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招手:“皇儿,宇祁!”
“母后!”老远的,萧宇祁就看到魏皇后站着殿门口,加快了脚步。
匆匆走到近前,萧宇祁给魏皇后行礼,恭敬道:“才下了雪,这么冷的天母后怎么站着这里?快进去暖和一下。”
说着,他就搀扶着魏皇后朝里走,颇有些担心的样子。
一看到萧宇祁来,魏皇后就宽心了,问他是不是政务繁忙,最近代替他父皇操劳国事,可有棘手之处等等。萧宇祁一一作答,极有耐心,总算听得魏皇后舒展了几分愁容,笑了起来。
“多亏了有你,宇祁,不然你父皇病倒这段日子,只怕真的要出乱子了。”魏皇后舒了一口气,端庄宽柔的脸上闪过一抹晦暗,“不过你父皇……宇祁,你给母后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皇后问没头没脑,但萧宇祁一听就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这也是前日他和东宛帝不欢而散的缘故!
东宛帝已经病倒大半个月了,太医说了陛下其实身体无碍,就是思绪烦恼,压力过大才一病不起的。这种是心病,只要东宛帝想不通,心情不顺,就算他们找到了仙药也治不好!
那一日,东宛帝说的话萧宇祁还记忆犹新,甚至连东宛帝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考虑了这么久,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以至于拖到现在。
杀了纳兰夜和洛青鸾?
就算是想一想,萧宇祁也做不到,下不了手,狠不下这个心!
他和纳兰夜其实没什么交情,但慕名已久,上次匆匆见过几面,纳兰夜给他留下的印象更是深刻。无论是他出众的外形,还是令人折服的气势,又或者他霸道果决的做事态度,雷霆般的铁血手段,都让萧宇祁引为天人。
纵然萧宇祁再自视甚高,他也不愿意正面和纳兰夜这样的对手为敌。
更何况,一旦和纳兰夜为敌,被他视为知己的洛青鸾势必和他敌对。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萧宇祁想看到的,一旦双方开战敌对,后果都难以想象。
“母后,对于西楚不能操之过急,更不适合公然敌对。父皇就是太急切了,所以才……”萧宇祁长叹一声,显露出几许愁容:“而且,这件事归根到底,其实并不是楚王他们挑起的。父皇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楚王他们头上,实在是……”
“唉……宇祁,你父皇终究是帝王,哪能不要面子?”魏皇后深觉如此,摇了摇头。
虽然李贵妃已经被处死了,甚至整个李家都被抄家问罪,还牵连出无数皇亲国戚,至今想想这事就心有余悸。但魏皇后也感觉,东宛帝依旧没有消气,他甚至将满腔怨怒怪到了引发激发这件事的楚王和楚王妃身上,却根本不考虑如果不是李贵妃自己行为不端,这才是事情的根源。
东宛帝丢了面子,还被对头国家的重要人物知道了这等隐秘之事,在他看来,只要纳兰夜和洛青鸾活着一天,就一天在证明他的丑事。只有楚王和楚王妃都死了,甚至……东宛帝恨不得杀尽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他才会彻底遗忘。
“可是母后,明知道父皇此举不对,儿臣就更不愿意了。”这也是萧宇祁头疼的地方。
这件事,魏皇后也思虑了很久,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此举乃是大事,东宛帝如今病重,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万一真的一病不起,太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可能不帮着操心?
深深的看着萧宇祁,魏皇后语重心长的道:“你父皇虽然此举不对,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东宛的未来考虑。宇祁,你想想,如今西楚吞并了北越,南魏岌岌可危,等再过五年十年,只怕西楚真的超过了东宛,到时候我们或许会步北越的后尘。”
“可是母后,楚王和楚王妃……”
魏皇后打断了萧宇祁的话:“母后知道你和楚王妃有交情,不忍对她下手,至于楚王,母后亲眼见过,的确非比寻常,天纵奇才!可是宇祁,你现在已经监国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登基,你要顾全大局,考虑整个东宛的未来才对。”
“而且更重要一点,就算楚王看在楚王妃面上,不予东宛为帝,但是……西楚帝呢!他会听楚王妃的话吗?楚王妃会干预朝政吗?万一西楚帝执意进犯东宛,楚王身为臣子不得不战,到时候大军来犯,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东宛民不聊生吗?”
“你是东宛未来的天子,要为你的臣民想想!”
最后这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萧宇祁头上。
要为东宛的未来着想,为他的臣民着想!身为未来的东宛帝王,难道他真要顾忌良多,畏手畏脚,考虑的那么周全吗?世上没有两全的事,私交和责任,他只能选择其一。
离开凤梧宫后,萧宇祁考虑良久,终于去了东宛帝的寝宫。
夜色昏暗,一群守在寝宫内的太监宫女看到萧宇祁来了,连忙行礼。萧宇祁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放轻脚步朝床榻前走进。
白色的鱼鞘鳞纱帐垂下,遮掩住床榻上东宛帝的身形,殿内窗户紧闭,炉子燃烧的正旺,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但看着东宛帝苍白显老的脸色,萧宇祁还是忍不住一阵黯然。
“父皇……”
似乎听到了声音,东宛帝眼皮动了动,好一会才慢慢睁开。
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生机,那双龙目浑浊不堪,毫无精神,动了动嘴唇,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看了他一眼,东宛帝又转头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父皇,儿臣来看你,还有一件事想要禀告父皇……”
看着东宛帝如此神情,萧宇祁心头仅剩那点犹豫也消失了,轻声、却犹如发誓一般定定道:“儿臣考虑这些天,已经决定好了,既然父皇忧心东宛的未来,那儿臣自然要为父皇分忧。”
“楚王的事,父皇不必担忧,儿臣只会处理好的。”
眼中仿佛爆发出一团光,东宛帝陡然转过头来盯着萧宇祁,似乎反应了一下,看着萧宇祁肯定的点了点头,东宛帝竟然腾身坐了起来,一把掀开纱帐扣住了他的手,激动的失声道:“当真?”
“西楚势大,未来必定是东宛的对手,儿臣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东宛的江山葬送在儿臣手中?”萧宇祁神情冷毅,一字一句道:“还请父皇早日康复起来,儿臣一定会协助父皇,好好计划一番。”
东宛帝一瞬不瞬的听着,眉宇间的皱纹一寸寸舒展开来,最终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郁闷一扫而空,压抑在心头的忌惮在萧宇祁答应的这一刻,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父子连心,其利断金!
加上萧宇祁和洛青鸾的关系,若是利用起来,只怕日后会是一出妙棋!
……
自从住进了随园后,龙恺就一帆风顺起来。
女儿龙宁顺利讨好了王太后,还入宫做了西楚帝的妃子,他更是得到了威武侯的封赐,一朝鱼跃龙门,父凭女贵,彻底跻身了西楚的上层豪门权贵之流。
每天都有一大摞的拜帖,邀请他过府赴宴的,还有众多达官贵人上门求见,奉上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只求和他攀个交情,熟络一点。
龙恺虽然自大,但也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想着他楚王师叔的身份,还有个做妃子的女儿,怎么能不巴结着他一些?表面上,龙恺也对这些人客客气气,畅谈甚欢,但私下他却不屑一顾,腹诽甚多。
不就是想利用他吗?他才没这么蠢!
“侯爷,这是昨天为止收到的拜帖,请侯爷过目。”新晋管家李伟达毕恭毕敬的捧着一摞拜帖,走进了书房。
手中虽然拿着书,但龙恺根本没看进去,满脑子浮想联翩中,闻言放下书,一转头看见又是这么多的帖子,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以后如果没有重要的,就不要拿进来了。”他沉声道。
刚收到这些拜帖的时候,龙恺还兴致勃勃的赴约,甚至为此感到飘飘然。只是次数一多,旁人明显的巴结奉承,他也就习惯了,开始觉得不耐烦起来。
他可是楚王师叔,瑶妃的亲爹,还是陛下亲封的威武侯,其实寻常人能相比?请他吃饭,品酒?这还要看他心情好不好,有没有空再说!
李伟达一顿,连忙道:“是,侯爷。”
刚要退下,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从怀里摸出了一物,小心翼翼道:“侯爷,这是小的昨日收到的,但请柬上没有留名,只是……”
“只是什么?”
龙恺顿觉不悦起来,连名字都没留就递拜帖的,这不是摆明了小看他吗?
李伟达却小心的道:“小的也以为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想给侯爷处理了,哪知,小的拆开一看,这信却是……却是东宛太子派人写来,指明派了来使,要见侯爷一面。”
“什么?”龙恺眼睛一瞪,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