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柠眼里有些微湿润,哑声道:“愿吾儿,舍身为国。”
礼部尚书道:“礼成,众臣叩拜太子殿下。”
他自己率先跪下去,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喊声震耳欲聋,钱元恒悄悄勾住了秦柠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蹭蹭,安慰她悲喜交加的心情。
这是钱正轩的时刻,钱元恒不会出声,秦柠也不会。
钱正轩道:“众爱卿平身,孤年幼莽撞,日后还有赖卿等照看。”
不过是几句客气话,立太子是件大事,可是过程的确不算繁琐,不过半个时辰,一切也就结束了。
钱元恒坐在上首,朗声道:“上天庇佑,朕得太子,实乃大乾与朕之福,今日盛事,四海之内传朕旨意,凡除却杀人,谋逆,劫匪外,各处刑犯减刑三年,流犯可视罪行轻重,由家人赎回。“
“陛下隆恩,四海臣服,臣等遵命。”
如同海浪般绵延不绝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钱元恒满意地点头。
一场大典十分顺利,接下来大赦天下的举动也非常令人开心。
他们做官僚的,谁家没有个仗势欺人被关押的亲戚,陛下治下严格,自然是一并抓了,任谁说情都不管用的。
如今有这等恩典,倒是牢狱中人的造化了。
梁文景也非常高兴,连忙让人去府里取了银子交到刑部,想要赎回江溶。
当初他亲自送人离开,如今再把人接回来,宫里一切都尘埃落定,溶儿应该也能够想通了,不管怎么样,有自己帮忙,他总会过的比别人好的。
官员们的举动暂且不提,秦柠回到承乾宫,便遇见了一件糟心事。
有人偷了她的首饰,是赵嬷嬷发现的,今天秦柠和钱元恒走后,赵嬷嬷心血来潮整理秦柠诸多首饰,惊觉少了一些,少的还全是秦柠没有用过的。
秦柠回去的时候,赵嬷嬷正把人聚集在门口,就等秦柠回来。
“丢了什么,有册子吗?”秦柠淡淡道,“少些东西不算什么,这种龌蹉之人留在宫里,到底是个祸害。”
赵嬷嬷道:“娘娘,少了的奴婢已经整理出来了,册子在这里,统共少了六对玉镯子,两双金镯子,白玉项圈少了三个,青玉的少了一个,金步摇少了七支,玉簪子少了两个,还有几枚梅花钱,盒子都摆的好好的,就是里面东西不知所踪了。”
秦柠拿起册子看了看,其实东西也不算很多,但全是些名贵的,算一算,也是价值千金了。
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子。
她扫视一圈低下全低头看地的宫女太监们。
“本宫前些日子去了行宫,贴身伺候的人也全都去了,是谁在这里看着的?平日洒扫又是谁来做的,嬷嬷那里该有名册吧,去找一找,或者……你们自己站出来?”
人群里稀稀拉拉站出来十几个,几个小太监道:“奴才几人是负责洒扫的,绝不敢动皇后娘娘的东西,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秦柠看了一眼,又有几个小宫女道:“奴婢等,是奉陛下旨意看守承乾宫的,断然不敢胡来。”
秦柠淡淡道:“敢不敢你们说了不算,赵嬷嬷按照这些人的屋子,一个个去搜,搜一遍再来回本宫。”
东西倒未必还能找到,但是做了坏事,总能看出来的,她就不信了,那些精美华丽的首饰,偷窃的宫女舍得全给卖掉,不给自己留个一件半件的,哪怕是藏在衣襟里悄悄看着,也要留的。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秦柠四处看看,勾唇一笑:“搜身,你们互相搜对方的,若是有人藏私,本宫必不轻饶。”
底下人互相看看,都缩手缩脚地检查起身边人。
他们不大明白了,皇后娘娘的首饰,肯定不是今天丢的,还有人偷了东西天天藏在身上吗?
直到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众人望过去,便看见一人脸色苍白,手腕上挂着一只金色的镯子。
秦柠站起身,扶着腰望了望,淡淡道:“过去看看是不是本宫的。”
妃嫔入宫能带衣衫首饰,宫女却只能一身素衣,头上几朵绒花走进宫廷,因为害怕有人带了凶器入宫,对宫中贵人不利。而且宫女们一旦进宫,便再不能见家人,所穿戴的衣裳首饰,全是内务府分配的,不可能有成色这么好的镯子。
秦柠身边的大宫女直接过去,抓住那小宫女的手,褪下镯子看了看,拿到秦柠面前:“娘娘,正是您丢了的一只。”
那小宫女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小偷,这镯子不是奴婢偷来的,是有人送给奴婢的。”
旁人只觉得好笑,谁会冒着风险,偷皇后娘娘的东西给你,别再胡乱攀扯旁人了。
秦柠却道:“是谁?”
这个小宫女她看着眼生,想来不是在内殿伺候的,接触不到秦柠的东西,说不定真的是有人给她的。
但是在宫中私相授受,亦是大罪。
小宫女抬起头,抬起手指,往太监群里指去,手指还没落下,便有一人扑通跪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皇后娘娘恕罪,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想讨姐姐欢心,才犯下此等大错,求皇后娘娘饶奴才一命。”
秦柠看着手边的茶盏,摇头一笑:“赵嬷嬷和袁公公信任你,让你在承乾宫伺候,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本宫不杀你,只是以后这宫里,本宫也不想看见你了,还有,私相授受其为大罪,更不要说对食。”
她目光沉静:“你们二人自去领罚,一人四十大板,逐出宫禁。”
秦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二人本该死的,但是念着肚子里的孩子,便饶他们一命,福气难得啊。
赵嬷嬷匆匆回来,手里拿了个黄色的布包:“娘娘,东西都在这里了,您人也抓到了,这些东西……”
“赏给底下这些人吧,跟着受惊了,此事下不为例,若再有人胆敢做这种事,本宫便让陛下和刑部来处置。”
钱元恒和刑部,可当真没有她秦柠善良。
赵嬷嬷道:“娘娘慈善,给人留了一线生机,奴婢十分感念,你们也该感激皇后娘娘恩德才好,否则如何有今天的造化。”
秦柠摆摆手:“本宫累了,嬷嬷扶本宫歇着吧。”
她也不想听底下的歌功颂德,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房睡觉。
秦柠有一点想钱元恒了,他在前面和钱正轩一起宴客,原本秦柠也要宴请诰命夫人的,只是她怀了身孕,实在没有精力,便取消了,如今偌大的宫殿里就自己一个人,着实有几分空落落。
钱正轩被封为太子,也就不方便再住在爹娘的宫里,工部效率极高,早早修缮好了东宫,第二天,钱正轩便指挥着人搬走了。
秦柠这半生,第一次离儿子这么远,再也不能想见了就去看看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堵塞。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可是钱元恒自然看的清楚,想着太医说孕期的女人容易感伤,便问了问秦末家里的事,得知秦娘子已经无碍,便让人把秦檬和李氏接了进来,让姑嫂二人陪陪秦柠。
秦檬二人入宫那日,李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秦檬情绪却有几分低落了。
秦柠很高兴,从行宫回来,朱彤不好来宫里住,就回家了,她自己一个人,着实是非常无聊,现在这二人来了,真是让她惊喜。
“大姐姐如今日子清闲,无聊也是有的,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姐姐这经书,已经很好念了。”秦檬感慨道,眉眼间的一抹愁绪十分显眼。
秦柠问道:“檬檬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
秦檬强笑道:“姐姐别多想了,我家里能有什么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说出口让姐姐操心。”
秦柠干脆转脸问李氏:“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李氏脸色也有些生气,怒道:“二姐不许我说,他们家人实在过分,往我以前还觉得是老实人家。”
“就是二姐姐婆家的那个姑姑,年纪一大把了,住在娘家还作妖,听说二姐姐是太子殿下的姨妈,死活要让她那个倒霉闺女做太子的妾,也不看看自己家人的长相,跟那东施一样,也配得上太子殿下吗?”
李氏也是很生气,她倒是想带人打上门去,可是秦檬那个脾气,非说和气是福,只说忍了算了,秦娘子只听闺女的,也不知道闹成什么地步,她一个做弟妹的,在人家眼里说不定还是个外人,也不敢去闹。
但是想一想就很生气。
秦檬当然不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于是那姑姑就哭着说侄儿媳妇儿看不起她,秦檬的公婆也觉得儿媳妇有了高门亲戚就看不起他们了,联合秦檬的姑姑一起施压。
秦檬的夫君倒是护着妻子,可是他一个人面对几个长辈,也实在是没办法。
这些日子,秦檬在家里吃了不少苦头,可惜就是傻乎乎的不肯撕破脸皮。
也不想想,人家早就不顾脸面了,你还在意什么。
秦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几分家丑外扬的尴尬,只苦笑着不说话。
秦柠便生气了,“他们也敢肖想正轩,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赵嬷嬷,传本宫口谕,檬檬姑姑的夫家姓什么?”
“姓刘。”
“传本宫口谕,刘氏女贞静贤淑,为父守丧,本宫嘉奖其孝心,特准其于梅新庵为父祈福,直到三年父孝结束。”
人家不过是为难秦檬罢了,说到底是自己家的事,秦柠陡然插手,在外人看来到底不合适。
现在嘉奖孝女,名正言顺,知道内情的人也明白是她的敲打。
而且这种行为,其实对那姑娘没什么妨碍,只是三年不能嫁人罢了,过个三年年纪也不大,说不定她娘死了把女儿送进高门的心,小姑娘还能嫁个普通人,做正妻,平安喜乐一生。
在秦柠眼里,做人正妻不一定有好下场,但是做妾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
李氏目瞪口呆,秦檬也是一脸吃惊。
这手段,当真是学不来的,就刘家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闺女,跟秦柠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呢?
若是真进了宫,只怕一个小宫女就能把她啃的骨头都不剩,竟是不知道她娘在想什么,闺女嫁个老实安生的人不好吗,干什么非要攀附高门。
秦柠传了口谕,才转脸道:“檬檬,我早就说了,我们是亲姐妹,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尽可以跟我说,姐姐有的是法子帮你解决,你千万别这样了,白白让我和阿末挂心。”
秦檬点头,气息微弱道:“姐姐,我知道了。”
“你上次也说自己知道了,和气生财,你还生什么财,我是你姐姐,不为了别的,就算是为了爹爹能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也不会对你不好,你何必如此呢,以后你拿出皇后之妹的底气来,小时候爹爹教咱们读书,也讲到过杨贵妃姐妹的奢靡,如今你姐姐还比不得杨氏吗。”
当然不是让秦檬和杨贵妃家人一样挥霍无度,只是也实在不必如此畏畏缩缩的,他们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是天子的亲戚,太子的长辈,京城里无论出身,还有几个人比他们尊贵。
何必要因为自己升斗小民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秦檬吓了一跳,李氏连忙打圆场:“皇后娘娘,二姐姐只是一时拐不过弯来,您别生气,她一定会改掉的。”
秦柠无奈道:“改不改的无所谓,我只是恨铁不成钢,小时候你跟我抢东西怎么不讲和气生财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坏毛病。”
第64章 第64章
别人讲理, 你跟他和气,自然是好的, 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还有什么好和气的。
秦柠拧眉:“你跟公婆分家吧,我回头找人过去看着,弟妹给找座宅子, 离承恩侯府近一些的,我出钱买下来。”
秦檬这个脾气, 她实在是忧心忡忡,就这么一个妹妹, 若是再任由他待在狼窝里,怕不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秦檬低头不敢说话。
“你若是有弟妹一半的爽利,我便帮你别的, 现在这样子,不管帮你多少, 也全都进别人手里头了, 上次我给你的布匹衣料, 是不是又被人弄走了, 我看你穿的还是上次那件。”
一点子东西,钱元恒就算是再贫穷,也不缺这些,各地该上供还是要上供的, 而且宫里只有她一个女主子,自然是如同流水一样,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她就是不乐意让有些人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