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莫思源仍旧只是静静躺着, 一动不动。
一阵悚恐突然犯起, 桑暖刹时心脏狂跳,呆呆看了他两秒,站起身一把站起身就要去找人, “救——”
一只手突然扣住了她的腕,让她没能离开。
桑暖吓了一跳,下意识“啊”地尖声一叫,震愕地回过头。
“别动。”淡淡的声音忽然传来。
回过头,桑暖就见莫思源轻轻睁开眼,眉宇间微微凝蹙,如常清冽的嗓音有些低哑,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说:“疼。”
见他没事,桑暖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只是……
疼?
她就看见莫思源顺着她的力量慢慢坐起来,然后咬咬牙,有点小心地挽起自己的牛仔裤脚。
随着裤腿慢慢掀开,桑暖眼前忽然漫开了一大片的红色。一片锋利的旧玻璃片深嵌在他小腿的皮下,被划了老长的一道,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甚至已经浸红了他的鞋袜。
桑暖头脑一涨,浑身的血液都加快了,吓得脸色发白,“这这这,这怎么办怎么办……”
莫思源唇色苍白,深呼吸,低着声音说道:“没事……别慌。我包里有水和碘伏,你拿一下。”
“哦……哦!”桑点点头,立马扯过他的书包,连忙手忙脚乱开始翻找,终于翻出了一包药。
“是这个么!”
“嗯。”
他点点头,闭了闭眼,迟疑地碰住那片玻璃碎片,一狠心倏地一把拔.出来。
“嘶……”
随着玻璃片被骤地剥离开,他的小腿忍不住一颤,紧咬着牙低低嘶了一声。
桑暖光是看着都不禁感到头皮一直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扭头眯着眼,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颤着声音问:“你……你怎么样啊……”
等这一阵疼痛逐渐缓过去,莫思源终于睁开眼,轻声说:“你用水把血先冲掉,然后把碘伏擦上。”
“啊?”桑暖手一抖,光是听浑身的神经都止不住疼了,连忙疯狂摇头,“我我我我……我不敢!”
“快,冲掉。”
“莫思源!”
“冲掉!”他提高声音命令了声,别过眼不去看,“那玻璃片上太脏,再等会儿容易破伤风。快,冲掉,不疼。”
桑暖一听犹豫了,壮着胆子舔舔唇角,缓缓扭开瓶盖,颤声说:“那……那你可忍着点啊!”
“嗯。”
她慢慢凑近,皱着脸看了眼他的伤,一咬牙,将水浇上他小腿的伤处。
寂静中只听到莫思源深吸了一口气,薄唇紧抿,紧攥着的手骨节清晰青白,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伤口周围的血迹逐渐冲掉了,桑暖将碘伏打开,小心翼翼地擦伤。
清凉的触感慢慢冲散掉了疼痛,莫思源微舒了口气。慢慢将脸转了过来,看向她。
半垂着头,桑暖的动作很小心,扇页般的眼睫轻颤,似乎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这样的认真的神情,他只在她曾经画画的时候才见到过,不禁一时有点发愣。
一时长久地盯着她看,莫思源的心中隐约有点漾动。
“好了。”
将被划伤的破口都擦好,桑暖收起了药带和水瓶。
“嗯。”莫思源轻轻应了声,悄无声息避开眼,若无其事说:“谢谢。”
听见这两个字,桑暖咬了咬唇。
避着眼睛没有去看他,她的声音低得好像硬挤出来,话说得有些别扭,“……该是我谢谢你。”
“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轻得比风都有些难以琢磨,让他一时没有听清。
“就是那个……”桑暖不自然地蹭蹭鼻子,飞快说道:“刚刚……谢谢你救我!”
这一次他完全听清了,不禁轻怔,顿了顿,眉宇轻挑,“我没太听清,你说大点声。”
桑暖的脸一下涨红了,一时只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了好半天才别扭道:“哎呀我就是……就是想说,你……你刚刚帮我了,那个……我……挺感动的,所以……所以……”
“所以?”他微微扬眉,脸上的表情近似于似笑非笑。
“所……以……”
桑暖的脸更红了。然而一扭头,看到他脸上这一副古怪的表情,一时不禁怔了一怔。
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恼怒道:“莫思源你明明听到了,故意耍我是不是?!”
他不禁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虽然有点苍白,却清俊好看。
看见他笑,桑暖不禁更加恼怒了,扬起一拳就作势要打他,“你烦不烦你——”
然而她刚刚将拳扬起来,却忽地被莫思源眼疾手快抓住。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他的手还稍微嵌着一点凉意,就这样忽然将她握住,刹那竟让她的手心不由烫了一下,下一秒,立刻就要抽出来。
可还不等她动作,他握着他的手也倏然紧了一下,让她没能成功收回手。
桑暖怔了一下,脸色忽然又有了点不自然,轻恼说:“你干什么!”
“阿暖。”凝神注视着她,莫思源的声音清冽沉定,有种莫名的正式感。
静默几秒,他说:“这是你第三次谢我。”
第三次?
桑暖轻怔,呆呆地想了想,有点木讷地道:“是、是么……”
“嗯。”莫思源道,神思似乎恍然漫到了某种回忆中,“第一次,是你初中舞蹈比赛那一次,我替你出了广播体操的点子,你得了创意奖,为了谢我,还给过我葡萄和樱桃……”
……
——莫思源,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啊!给你的你还不要!你就当……就当我是给你的谢礼!拿走还不行吗?真是啰嗦死了!
——所以你想谢谢我?
——我——你就当是吧!
……
桑暖微讶,感觉自己的思绪仿佛忽然也不禁抽离到那个时候,不由有些恍惚。
“第二次是上周三。”身边的莫思源仍在说着,“因为‘荆棘爱神’,你给我发了微信。”
“……”
“这是第三次。”
睫毛轻颤了一下,她忽然回过神,低头默了一默,有点怔然地看向他。
她的手还被他一直握着,似乎是由于她的掌心太烫,连带着他的手心都不禁热起来,让她隐隐的似乎有了一点汗意。轻轻动了动手,她用另一只手用力将他的手挪开,把手抽回在身上随意蹭了蹭。
“你……你还记得啊!”低头故意不去看他,她有点局促地说道:“我早都忘了……”
莫思源唇角微抿,默了默,说:“你的事,我都记得。”
这句话让她的胸口不由地顿跳了下,手指攥着衣角紧了一紧,心一横,抬头对他毫无波澜地笑一笑,“是吗?那你告诉告诉我,两年前的今天的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
“……”莫思源表情一顿。
沉默了两秒,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说的是过去,我还在的时候,你的事。”
“哦……”她扯扯唇角,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嘲弄,“所以你也知道,那都已经是过去了啊!”
莫思源目光微凝,眼神一瞬黯淡了许多。
“阿暖,其实我……”
“我们不走吗?他们不要等急了。”——
他刚刚开口,可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她已经下意识出口截断了他的话。
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又立刻垂下眼睛。低头看他腿上的伤,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红肿可怖的。
咬咬唇,她心里忽然又有点后悔,“那个……要不,就再等一会儿……”
“……不用了。”
他摇摇头,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双臂一撑利落地站起,低声说:“走吧。”
·
因为莫思源这突如其来的伤,等到他们两人磨磨蹭蹭就快蹭到山顶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由于一直没有看到她们两个,宋缇他们三人自然也没了看云景的心思,加上莫思源又受了伤,几个人随便在山顶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会儿,便一同原道下山折回了沥川市里。
这天夜晚,桑暖躺在床上,却很久很久都没能睡着。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久久地盯着天花板静默,心里躁乱难安。
……
——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
——阿暖,我们和好吧。
——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想要的,不是你的一句不怪罪,不是你说的我们会是朋友,更不是你认定的,实习生和总监的关系呢?
……
——阿暖,其实我……
……
闭上眼,她努力让自己挥散掉冗杂的思绪,可是莫思源那张熟悉的脸却总是在眼前不断浮现。眼前的画面一会儿是白天时凝神看着她的他,一会儿是八年前的那个少年,来来回回,惹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其实他……?
当时那一瞬,他想说什么?
其实……其实……
……她当时,真的应该让他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