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人太肥重了,踢不动,冉烟浓大吼:“放我下车!”
那人置之不理,继续赶车。
冉烟浓想到昨晚容恪给自己戴的指刃,心一狠,手指拨开刀鞘,中指指关节处亮出窄小的锋利的小刀,她咬牙一刀扎入了大汉的后颈,他被刺得一痛,血溅了冉烟浓一眼,瞬间便从马车上滚落了下去,马儿也受了惊,在拐入山坳口处时哗地翻了车。
冉烟浓从另一侧跳出来,就势飞了出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正要起身,却猛地被人掐住了咽喉,她一动不能动了,惊恐地望着那人,也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点着八角宫灯的夜里,映着微茫的灯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轮廓温柔,眼底却有漆黑的冷箭一般的光。
冉烟浓不敢动,又问了一遍:“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绑架我是重罪?”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将冉烟浓拦腰一抱,就跳入了深林之中,几个起伏迅捷无比,他的轻功极好,一点不输容恪,冉烟浓被他点了哑穴,也说不出话来,怕容恪找不来,又怕他出事。
她现在万分确定,贤王一定在密谋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勾当。
她也不知道这人要抱着她去哪,黑魆魆的一片,隐约可见一片金黄,冉烟浓出不了声,在被抱进一间漆黑的小屋里之前,她隐约意识到这里是瀛洲岛外的“世外桃花源”,仿徽建筑,四周茂林修竹,稻田泼墨,小屋里燃着几只烛火,半明半暗,只可见竹榻、盥洗台,还有一张桌,四条椅。
冉烟浓被扣押住,那男人松开了她的腰,便让人上来将她绑了,冉烟浓被五花大绑,推倒在椅背上,哑穴才又被一点。
她抬起眼,“你到底是谁?”
男人微微笑着,朝她缓缓走近,将脸上的黑纱揭了开,露出一张清毓端方如君子的脸,见她愕然之后惊恐地缩起了眼眶,便笑道:“浓浓,好伤心,才阔别两年,你竟记不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美色到处招蜂引蝶的浓浓又落网了唉
这绝对是我最可怜的女主了
至于此人是谁,大家可以猜猜~
☆、逃脱
这个人, 这张脸, 简直是冉烟浓的梦魇。
在望江楼里指使两个地痞流氓轻薄她, 然后又伤了她的人。冉烟浓不敢告诉母亲,她的小手被这个恶心的人牵过,脸颊被他摸过。当年的刀哥也没什么人脉, 一直无从查知。
兄妹俩都以为是不知何处钻出来的地头蛇,误打误撞调戏了冉将军府的二姑娘,既然石沉大海, 想来也是知道了躲着不敢见人了,再者冉烟浓后来不怎么出门了,也遇不到什么险情,渐渐地, 冉烟浓快将她的梦魇丢得一干二净了。
“是你。”
男人生得一副清华端正的脸, 皮囊白皙若雪,一点也不输给容恪,但眼神真炙热得让冉烟浓恶心,她别过了头,“你还惦记我?”
男人笑了笑, “在下陆延川,惦记冉二姑娘已经两年多了。”
听到“陆延川”的名字,冉烟浓震惊了一下, 竟然是永平侯世子。
陆延川撩开衣袍坐到她一旁,挥退了下人,就着昏暗的灯火, 他轻佻地凑近脸,挑起了冉烟浓的下巴,微笑熠熠,“冉二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冉烟浓不动颜色地反击:“你们陆家兄妹真是奇怪,你妹妹喜爱我的男人,你绑走我,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陆延川笑道,“你的男人?有趣。不过我和别人不一样,你是陈留世子妃,不是我永平世子妃,两个世子,身份算是不分伯仲,可惜他快人一步,我只能后脚跟上了,我倒想和容恪争上一争。”
冉烟浓惊愕,“所以你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
“我赢了他,自然就赢得了你。”陆延川有点儿自负。
冉烟浓一边五官生动地与陆延川打太极,指刃已亮出,缓慢而小心、尽可能不让陆延川发觉地在切割捆住她的粗麻绳。
陆延川挑着她的下巴端凝良久,啧啧道:“冉二姑娘嫁了人,成了妇人,竟更美了。我平生最后悔的,便是当时在望江楼没机会对冉二姑娘一亲芳泽。”
说着,陆延川那两瓣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冉烟浓像被狗啃了一样恶心,陆家的世子传闻之中能文能武,是个端正自持、洁身自好的君子,谁知道他肚子里一副色心肠,冉烟浓要扭头,被他动粗用力地扳住了脸。
她全身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的,陆延川对她做不了什么,冉烟浓不担忧他现在陡然施暴,反而担忧容恪,很害怕她落入了陆延川的圈套。
在草原上时,她知道忽孛虽然行事刚愎自用、果决狠辣,但草原上的人心肠直,不擅长出阴招耍诡计,她就不担忧她和容恪会被暗算,可这是上京,上京的人在权术争斗之中浸淫久了,论阴谋单拎出来一个容恪都可能不是敌手。
陆延川见她全程闭着眼睛,紧守着唇不让他撬开,也笑着松开了她的下颌骨,“可惜,是涩的,二姑娘不情愿呢。”
冉烟浓睁开眼,沉声道:“你敢动我,不怕我爹爹和容恪找你报复么?”
不知为何,这句很有杀伤力的威胁在陆延川耳中便犹如一个笑话,他轻轻摇头笑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稚子,“小浓浓,你不知道陛下打算用什么法子对付容恪么?至于你爹爹,说好听了他是大将军,可皇上和你爹心里都门清着呢,廉颇老矣,兵权很快就不在他手里了。”
冉秦也有五十了,齐野一直在等机会,待冉秦花甲之年便收了他的将军印。
但上天又安排了一个容恪,于是这个计划只得更早一些。
冉烟浓狐疑地眯眼,“你……是贤王党?”
陆延川笑道:“我妹妹与齐咸的婚事,是大局已定。今晚他们就春宵一度了,先斩后奏,我们家四世三公,由不得皇上不答应。”
冉烟浓还以为陆延川很聪明,现在看来也是愚蠢,“你认为堂堂贤王殿下,会甘心让一个筹码做他的正妃?实不相瞒,齐咸喜爱的人是我,他不会真娶你妹妹的,就算今晚得了她的清白身子,最多也只能让她做个侧妃罢了,你不信咱们就赌一赌。”
陆延川脸色微变,蹙眉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你莫忘了,当初你找过齐咸,他怎么对你的?”
看来这个陆延川将她的一切都打听好了,冉烟浓冷笑道:“你以为齐咸看着平和似玉,就真的是只任人拿捏的柿子么?太子自请去辽西,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大好机会?不然何必趁着此时拉你们为盟友。既然他有心想上位,又怎么会把区区一个永平侯府放在眼中?陆世子,你这人看起来聪慧,却一点都不了解齐咸。”
冉烟浓也没猜到齐咸真正的意图,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多词,容恪的指刃虽然锋利,但奈何刀刃太小,而绳子又太粗,她割了半天才割了一半,但不知接下来给怎么同陆延川周旋下去了。
陆延川耸了一对修长漆黑的墨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然,贤王殿下看着绝对不像是冉烟浓说的那样,但究竟怎么一回事……不过今夜,谁也不知齐咸是不是人面兽心。
冉烟浓其实也在心惊肉跳,一个连亲妹妹也能以交易相赠的陆延川,太过于心狠手辣,她真怕他鱼死网破起来,什么都不顾忌,伤了容恪该怎么办。她自己身陷囹圄,想的却还是容恪,见陆延川还镇定自若,便不由更心慌。
“你还是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夫君追来了,一定会对付你。”
陆延川回过神,食指与中指一并,扣着农家的黄木桌露齿大笑,“他会怎么对付我?”
“就像这样。”冉烟浓试图赌一把,她拼着全身力气一挣,已经划开了大半的麻绳就此断裂飞出,陆延川对她一个女人不设防,没想到冉烟浓的指刃出刀如风,左手轻而易举地就抵住了还沉浸在大笑之中的陆延川。
他目光一变,冉烟浓的指刃已刺破了他的脖颈。
意识到出了血,陆延川动都不敢动了,正要出声叫人,冉烟浓玉手一起,利落了封住了他的哑穴,和周身几处大穴。
点穴的功夫是和冉秦学的,左手用指刃是容恪教的,虽不足以正面制敌,但陆延川对她太大意了,才教她得手。
冉烟浓飞快地弯腰,双手用指刃划开了脚上的粗绳,然后抵住了陆延川的咽喉。
从草原上回来以后,她至少学会了一样东西:临危不乱。
之所以还有心思同陆延川周旋,是因为容恪不在,在没有任何人撑腰的时候,唯有托庇于自己。
冉烟浓解了陆延川的哑穴,他沉声道:“你要杀我?”
冉烟浓没想把一个世子闹出人命,只想威胁他,从而顺利逃脱,然后再找爹爹和容恪想办法制裁他,还未答话,陆延川又道:“你要想清楚了,你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对付容恪么?你以为今日你们能逃出生天,容恪就能回陈留了么?妄想。什么圣旨,什么邀请你们入京过年,难道还不够明显?”
陆延川的话,冉烟浓从未想过,此时虽然也有了几分动摇和怀疑,但当务之急不是质疑皇上的什么决定,而是尽快脱身。
“来人!”
冉烟浓一叱,守在院中的四名亲兵立即冲了进来,“世子?”
冉烟浓的指刃抵着陆延川的脖子,鲜血直流,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副反受其掣的情状,亲兵愣了,冉烟浓毫不客气,“放我出门,不然我现在就了结了他。”
府兵们面面相觑,还不肯动,冉烟浓蹙起了柳眉,“既然你们世子敢绑我,就不要怀疑我敢杀他。”
他们退了出去,冉烟浓左手扣着陆延川的颈脉,右手压着他的背,将他押了出去,陆延川虽不能动,却笑道:“到底是冉将军的女儿,我竟忘了,你的武功比你的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其实差不太多。”
冉烟浓不肯被他的话分心,将人压倒了院子里,清喝一声:“退出三丈远,不然我真杀了他。”
亲兵依言照做,冉烟浓看了眼陆延川雪白的脖颈,想到这人的轻薄和非礼,浑身冒刺,真想一招就杀了他,可是现在不行,冉烟浓将指刃往右一拉,扯出一道血口,右掌将受伤的陆延川一掌推出,借势跳上了房檐。
屋檐不算高,但冉烟浓的轻功也不好,走得歪歪扭扭,跳上房檐开始便大喊容恪的名字。
他一定在附近。
冉烟浓急于找人,一脚踩空,“啊”一声,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容恪找到了翻到一旁的马车,想到中原有灯下黑的典故,因此冉烟浓一定在近处,他踅入了深巷,正好听到她叫自己,便提剑冲入了一间花院,冉烟浓还以为掉地上不死也要残条腿,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落入容恪的怀里,冉烟浓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恪哥哥……”
容恪将她放了下来,见她完好无损,只是受了些惊吓,悬了许久的心才终于放下,又将她搂入了怀里,“浓浓,是谁抓你?”
有人能堂而皇之地混入瀛洲岛,堂而皇之地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替换冉家的马车,即便不是受齐咸指使,也与他必有关联,即便冉烟浓不说,他也已大致猜到了是谁了。
冉烟浓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指抓住了他肩膀上一截领子,被刺破了,还在流血,冉烟浓呆住了,“恪哥哥!你……受伤了!”
伤口很深,还有毒。
这回冉烟浓是真真正正地慌了,眼也不眨地盯着容恪的肩伤,直掉眼泪,“恪哥哥,我们要赶紧回去,先解毒。”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的人生真是命途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恪哥哥:太优秀了,怪我喽(摊手)
☆、鬼医
容恪打过大小战役, 也受过无数次伤, 但只有冉烟浓会为他一点伤口掉眼泪, 她泪光盈盈,看得人心口烫了起来,容恪就像揣了一只精致的宝瓶在手里, 不舍得碰碎了,拇指替她擦掉了眼泪,“别担忧, 只是小伤,毒也不碍事。”
每次都说是小伤,上次就吓死她了。
冉烟浓瞪了他一眼。
容恪噙着笑,牵住了她的手往回走, “浓浓, 告诉我,是谁要抓你。”
冉烟浓上前两步,抱住了他的右臂,“是陆延川,他和齐咸做了一笔交易, 今夜把妹妹送给齐咸,他就能得到齐咸首肯,放人进来抓走我, 他本来是想……”
嘴快的冉烟浓赶紧抿住了樱唇小口,容恪手忽然一顿,便转过了身, 冉烟浓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容恪脸色微暗,握紧了她的手,“陆延川欺负你了?”
冉烟浓倏地抬了起头,月光朗照之下,她被嘬得泛红的嘴唇像莺啄石榴般的艳,容恪眉峰一动,攥紧了长剑,“我杀了他。”
“别!”冉烟浓怕赶不及阻止,抱住了他的腰,“恪哥哥,只是……只是这样了,我没让他得到什么便宜,而且我已经用你给的指刃划破了他的脖子……你千万别现在动手,我要给你找大夫看看你的伤和毒……”
容恪没有动,被抱住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冉烟浓用他的衣襟蹭掉了泪水,“十个陆延川也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容恪本来以封穴抑制毒素的蔓延,但一时间心神激荡,穴被冲开了,喉咙呛出来一股腥甜,被冉烟浓柔软地一求,也不想找陆延川算账了,“浓浓。”
她还在就好,没受伤就好,容恪深觉自己此时应该万幸,而不是泄愤杀人。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凌乱的发髻,她还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见犹怜,容恪就心软了,“我天生异样,一点毒伤不到我的。”
冉烟浓以为他还想回去宰了陆延川,抱着不撒手,“不管你怎么说,都要回去看大夫。大夫说你没事,我才安心。”
“好。”
容恪抚了抚她的长发,“不哭了,嗯?”
冉烟浓说不哭就不哭了,牵着他的手走出了瀛洲岛,冉府的马车候在外头。
据车夫说,方才不知何故,贤王忽然说,里头车马林立,已不够用,让冉家的马车停候到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