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书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江妍儿分手时,说过这么一句话:“愿今生不负所学,来世不入杏林。”
他以为过了这两年,江妍儿能懂了。
他既然选择了从医这条路,就不可能把救死扶伤这回事儿丢在脑后。
但她果然还是不懂。
一个月前,他以为江妍儿长大了,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
包括他没能救回江妍儿父亲的命,心里的负罪感有多重,江妍儿大概也不能理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电话那头沉声回道,“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你不能接受的话,那咱们还是算了吧。”
“许唯书!你说算了就算了是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江妍儿愣了下,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滚,却拼命压抑着,不让他听出来。
许唯书沉默了几秒,轻声回道,“你对我的要求,恕我不能接受,也不能苟同,你适合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陪在你身边。”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或者在江妍儿心目中,他那些所有的陪伴,都抵不上一次忽然出任务着急要走,给她带来的失落吧。
江妍儿很好,只是他配不上罢了。
他关了手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出了军区。
“许唯书你这个孬种!”江妍儿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挂断声,恶狠狠叫了句。
她甩了电话,一个人蹲在地上,把脸闷进胳膊里,无声地哭了好久。
好半天,缓过气来时,忽然又觉得后悔了。
她的酒醒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刚那么冲动,甩出那样的狠话,明明之前想好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尊重他的工作。
也许是她的占有欲太强,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异常自私刻薄,也许是酒精的催化。
但她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她站起来,茫然地扫了眼对面看热闹的医生护士,去捡自己扔掉的手机。
然而再给许唯书打过去,传来的只有冷冰冰的人工提示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唯书是真的生气了,她知道。
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着看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滚。
她挂掉,给厉南朔打电话,厉南朔的电话虽然是通的,但是没人接。
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看什么看!”她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冲着门口的人没好气大吼了一声。
她也知道丢人,这边全是许唯书的同事,还有军区病人,全是互相认识的。
她想了下,随即拎着自己的包,走出了许唯书的办公室。
刚出了军区医院,就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她听到铃声的同时,飞快地掏手机出来。
来电显示是家里的,不是许唯书。
她平静了半分钟,才接通送到耳边,尽量不让家人听出她的异常,“怎么了?”
“大小姐,您昨天在会所喝酒,放出的那些狠话,家里人现在都知道了,二爷现在已经在家里,就等着您回去兴师问罪呢,夫人急得哮喘都犯了,您赶紧回来吧!”
江妍儿想了想,她昨晚跟那些人喝酒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话。
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她说了些一定会跟许唯书和好之类的话。
因为一起喝酒的都是朋友,她就口无遮拦,借着酒劲疯了一把。
没想到消息传得那么快。
她坐到自己车上,又给许唯书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没人接。
给厉南朔打电话,也没人接。
这次她大概和许唯书真的完了,她知道。
许唯书赶到厉南朔家里,齐妈已经急得六神无主。
白小时还算镇定一些,朝他道,“我十分钟前又给他喝了一颗你说的药,现在体温正常一点了,就是没醒过来。”
“没事儿,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好。”许唯书飞快地回。
他路上想了下厉南朔再次昏厥的原因都会有哪些,忽然想到,插进他头骨的弹片碎片是厉南朔自己取出来的,他没有复查过。
他拆开厉南朔头上的纱布,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就是因为碎片没有取干净。
白小时站在门口,关门的瞬间,又轻声问了他一句,“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许唯书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下,低声回道,“用开水煮几条纱布过来,再端半盆温开水来,不要烫。”
因为他考虑到,假如厉南朔从手术中痛醒,看到白小时就在他身边,也许会开心一点儿。
两人关系说不定能缓和一些。
白小时二话没说,跟齐妈去准备开水和纱布,十几分钟之后进来时,看到许唯书再一次割开了厉南朔昨晚的旧伤。
她看着那一团血肉模糊,心在一瞬间,狠狠揪了起来。
厉南朔在昏迷中,因为强烈的疼痛,不安地动了几下。
许唯书看了白小时一眼。
白小时没和他交流,直接脱了鞋子,坐到厉南朔身边,伸手搂住了厉南朔。
许唯书好不容易,找到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两块碎弹片时,厉南朔痛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白小时。
白小时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垂下双眸,和他对视了一眼。
“马上就好,千万不能乱动。”许唯书用钳子好不容易夹住了一块,察觉到厉南朔的清醒,随即轻声制止。
他紧张到额上满是汗,因为设备有限,手术的难度就更大了些。
白小时又看了眼许唯书手上的镊子,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同时,她察觉到怀里的厉南朔,因为疼痛,不自觉地轻微动了几下。
许唯书夹住的弹片脱了手。
他喘了口气,擦上的汗,朝厉南朔沉声道,“忍住啊,这两个东西小,要是成功取出来就没事儿了,不然在这里做开颅手术,难度更大。”
“能麻醉吗?”白小时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紧了眉头问许唯书。
“不用。”厉南朔声音沙哑,轻声回道。
“我给他做过大概十几次手术了吧,最严重的一次,子弹震断了他下心口的一根肋骨,他才同意麻醉,说什么麻醉会造成术后认知功能障碍。”
许唯书忍不住叹了口气,替厉南朔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