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
“大灾难中,被吃成了骨架子的那一个异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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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大灾难中那一名异能者,谣传被吃成了骨架。
然而从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最起码在那之外他们看到了无数阴森的白骨与尸骸,来到了研究所深处,却见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空气中有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在涌动,一面纯白到透亮,一面漆黑到暗沉,原本是安安静静的蛰伏着,随着他们的到来,那似乎是醒过来了,涌动着、交织着、纠缠着,此起彼伏。
那样子,看上去竟像是在彼此吞噬,相互厮杀。
忽而间,听到了一声浅浅的闷哼,楚歌霍的转过头去,便见着陆之南面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长久的压抑后,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了,当光与暗的两种气息交缠厮杀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里仿佛也有什么被唤醒,涌动着、啃噬着,急不可耐的想要跃出他的身体。
楚歌惊恐的抱住了陆之南,拼命地将自己的异能输入,他调动起了净化、感知、治愈的所有异能,一股脑儿的向着陆之南的身体里涌。
然而陆之南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面部肌肉不住抽搐,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在哆嗦,如同从冷水中被打捞出来。
满面冷汗涔涔,可更加可怕的是他身体里的能量,楚歌无比惊恐的发现,他体内的能量,在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侵袭后,难以平衡,竟然暴动了。
他原本是光系异能,然而身体深处,那不知是从何处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力量,与之抗衡,那像是一枚黑暗的种子,正在贪婪的吞噬着他的血肉,异能激烈的如同滚烫的沸水,咕噜噜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炸开。
之南,之南
耳边被细碎的呻吟所填满,他的唇齿都咬出了深深的血痕,腥甜的味道仿佛激怒了空中那两股无形的气息,他体内的能量,更加激烈的翻涌起来。
楚歌大脑一片空白,他抱着陆之南的手不住的发颤,踉跄之后撞到了身后的铁笼,生锈的铁链子被惊动,发出了一道令人牙酸的声响。
笼中人的身影擦过了视线余角。
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仿佛有灵光划过楚歌蓦地拔出了匕首,划破了手腕的肌肤。
手腕上的伤口深深可见,与之同时,鲜血从其中涌了出来。
他伸手递到了陆之南的唇边,掰开了他的牙关,强迫着陆之南吞下。
尖锐的刺痛直直袭向了脑海,头脑一片晕眩,楚歌却什么都顾不上,他几乎是机械的在手臂上划着伤口,不住的往着陆之南的口中送。
从他身体中涌出来的鲜血仿佛含着某一种奇异的功效,当涌入了陆之南的身体后,那股躁动的力量安稳了下来,他的体内,异能又复归于平衡。
陆之南皱起的眉头终于平缓下来,这时候,他仍然在昏迷之中。
楚歌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木然的站了起来,转身向了那个囚笼。
得知了自己的血肉有如此奇妙的作用,他心里,却没有什么欣喜的念头。
他绕过了金属囚笼外的过道,终于走到了囚笼的正前方,直面着被囚禁在其中、被铁链扣锁的那个人。
然后,所有的意识与思维都远去,一片空白占据了他的大脑。
那个人,和他生的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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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的两股力量交战着、厮杀着,然而当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后,就隐隐偃旗息鼓下来,复又归的平静。
楚歌颤抖着站在囚笼之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个人,并不曾睁眼,他仿佛已经睡去了,不再知晓外界的一切事物、一切动静。
他并不是一个冰冷惨白的骨头架子,他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只是他眼窝深陷,面颊无比的消瘦,透着一种金纸一般的惨白。
那个样子楚歌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曾在镜子中见。
如果他再稍稍瘦一些、如果他的力量消耗过大,那看上去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起风了。
数丈之下的地底,密闭的实验室内,这座早已经死寂的研究所,却突兀的有风起。
半空中的两股力量,也被吹得如流云飘散开去。
而那风中仿佛有无穷的絮语,无尽的画面,浮光碎影,忽卷忽舒,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流转而过。
楚歌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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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划过了皮肤,无情的从那上面割下一小块血肉。
实验员们说说笑笑,却没有一个人,有想过关心一下那个被关在囚笼中央的人。
他手臂上是累累伤痕,浑身上下无比凄惨,眼珠是一种灰蒙蒙的浑浊,没有半分光亮。
若有若无的黑气在他身周旋绕,然而他的身体,一片透亮的纯白。
刀锋一下一下,刺入了他的血肉。
鲜血一滴一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离开他的身体。
那些原本在外侧缭绕的、无法侵入的黑气,渐渐弥散在了他的眼瞳中,浑浊的眼珠透出了一种沉沉的暗色。
那片透亮的纯白上沾染上阴翳,如同不详的前景。
而并没有一个人知晓,在他们的眼中,这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稀有的实验体。
有人来看他,是当初被他救了性命、却恩将仇报的异能者,贺川。男人成为了这座基地的负责人,原以为是两情相悦,没想到反手就被送上了实验台。他看到了男人冰冷的眼神,打量着他如同打量着货物,惯于算计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怜悯的意味,而是彻头彻尾的利用,想方设法榨干他的每一滴鲜血、吸干他的每一寸骨髓。
无尽的痛苦中,想要自我了断都不能够,他只能一日日清醒而绝望的活着。
他的异能在缓慢发生变化,愤怒与绝望化作了黑暗的种子,在内心之中生根发芽。
终于有一天,在实验员的说笑声中、在刺入身体的冰冷针管中,完全转变的异能暴动。他处决了所有曾喝过他鲜血、吃过他血肉的人,他将这个基地化作废墟,幸存者的希望变作了死城。
他在困缚他一生的囚笼中,漠然的听着外界震天的惨叫。
有人跪倒在玻璃门外,惊恐而憎恶的看着他,用尽了世上最污秽的词语,凄厉的诅咒着他。
他背对着外界的那一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人世间一切痛苦的开端,终不过是源于当初的那一次心软。
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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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画面与声音化作洪流冲刷过的脑海,席卷了意识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褚泽在实验室中,短暂而悲剧的生命。
那些凄厉的哀鸣渐渐远去,最后的最后,楚歌只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你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救他吗?”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第72章 act1·畸骨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嘶声力竭的问询, 想要答案却得不到答案, 那问询的声音渐渐淡去了,只有漫天过耳的呼啸风声。
那个人被金属铁链镣铐着,依旧坐在金属囚笼中, 神态安详的如同已经睡去。
他已经睡过去了。
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在异能彻底转变后的那一次暴动中, 褚泽选择了毁掉这座城市,幸存者基地从此变作了死城。而他短暂的生命,也从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被抽取过多少的血液、被割下过多少的血肉, 就化作了多少枚黑暗的种子。
悄无声息的存在于每一个啃噬过他的异能者的身体里,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所有的反抗。
也包括不可置信的贺川,被他汲取压榨掉了所有的生命力。
风声中。
毁灭的尽头。
然而并没有什么欢喜愉悦的意味, 在尘埃落定后,那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孤寂。
意识的最后一点残片,久久未曾消散, 在这个地底下的废弃实验室中,孤独的徘徊着, 如同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
百年之后,终于又有两名不速之客, 打扰了他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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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残存的意识,仿佛带上了两张不同的面具,呈现出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
他激起了陆之南的异能暴动, 他冷漠的想要将陆之南置之于死地, 而当楚歌割开自己手腕、将鲜血灌进去之后, 那股残酷的、暴戾的意味,却悠悠散了开来,只剩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哀叹。
“你后悔了吗?”
许久之后,楚歌低低地问。
空气里并没有任何声音应答他。
却有一幅幅画面从眼前掠过,那是一个男人,从濒死垂危到身强力健,从寻常异能者到顶尖强者,眉锐如刀,嘴唇削薄,五官轮廓深邃分明。
正如贺钦。
亦如陆之南。
刹那间有一个荒谬的猜测从心底划过,楚歌难掩心中的惊骇,他回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异能第一次觉醒后,在月光下看到的陆之南的模样,从里到外,完全被黑絮所占满,仿佛有一头可怕的恶兽,蛰伏于黑暗之中,虎视眈眈的窥探。
那不是什么有形的恶兽,而是黑暗凝结成的种子。
贺川反手将褚泽送到了深渊中去,他喝下了褚泽的血液,吃下了褚泽的血肉,饮下了褚泽的骨髓。那些血与肉化作了黑暗的种子,永远都存在于后人的身体里。
那是与生俱来的原罪。
却再也等不到能够宽恕罪孽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