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低垂眼眸,浅浅笑了笑,此刻看着捣乱鬼,他也不觉着烦了,反而俯身将小九抱在怀里颠了两下,继续对身后的人道:“赏!”
见主子这般高兴,随从还能说什么呢?几人提着银袋子,一路紧跟其后。
赵慎本就生的俊美,今日更是神采奕奕,他深若古井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千万星辰,这一天的赵慎罕见的以笑脸迎人。
赵慎来的太早,以至于赵家这边都还没有开席。
不过,反正都是自己人,赵夔与赵翼也不会担心怠慢了他。
几人先去给赵老太君请安,赵老太君原先就觉着赵慎相貌过人,今日一看更是俊逸无双,与小五很是般配。赵老太君早就赵慎当做自家孙儿了,今日不亚于两桩大喜事,“好,好啊,老四,小五就交给你了,你不可欺她,可听见了?”
赵慎点头,“孙儿定不负祖母厚望。”
他还是称自己为赵老太君的孙子。而不是以如今的骁王的身份拜见老太君。
赵老太君内心感慨,赵贵妃是她的亲生女儿,辰王是她嫡亲的外孙,可这连筋带骨的血缘怎么还不及一个养在赵府的孩子?
赵夔就是个喜欢搞事的人,今日赵慎与赵宁大婚,他也穿得尤为气派,从头到脚都是簇新的衣裳,笑道:“祖母放心,老四觊觎咱们小五已久了,量他也不敢多小五不好。”
赵翼斜睨了赵夔一眼,敢情.....大哥也早就看出来了啊!
定北侯刚从上房走了过来,如今赵家出了一个王爷,朝中不少观望的大臣又开始蠢蠢欲动,此番来参加婚宴的人数远比前一阵子要多。
这些人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登门赵家吃酒席!
赵家这几年也不知怎的,酒席不断,好事连连,听说侯夫人又怀上了孩子,这过不了多久,这赵家又要办酒馈了。
现如今,朝中大臣见着赵凌时,除却浓烈的艳羡与憎恨之外,隐隐还透着崇拜之意。
有些老臣还记得当年有人断言过,所谓三岁看到老,赵凌此子定会是赵家的祸害,没成想他非但没有祸害了赵家,还替皇帝上了二十年的儿子!
即便赵家功高过主,一时之间也不会覆灭。
赵凌此人......太过狡诈!或许这就是他谋划了整整二十年的阴谋!
有人窃窃私语,“本官上回亲耳听见骁王唤赵侯爷为父亲,侯爷竟然还应下了,这.....他难道还想与皇上平起平坐了不成?!”
“嘘,这话不可言明,赵凌实在是深不可测,你我日后必当留意,切不可得罪了他。”
“让继女嫁给养子,他赵凌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赵凌无视众同僚的目光,他认为,这些人肯定是嫉妒他。
赵凌左手抱着小七,右手抱着小八,去了前院迎接贵客。
太子,辰王,辽王与几位年纪稍大的皇子也前来道贺,定北侯府一时间当真是蓬荜生辉,门庭荣耀。
赵夔等人闻讯赶来前院。
在路上时,赵翼道了一句,“大哥,老四,辰王与辽王尚且容易对付,倒是太子此人绝非寻常人物。若非上次太子将我侯府安排在东宫的探子尽数灭口,我还真没有料到。”
赵夔点头,同意赵翼的说法。
如今,说的毫不夸张,赵夔的整个一颗心都在赵慎身上。
按着眼下的形势下去,皇帝能拖上两年就算是命大了,届时不管是太子登基,还是辰王得势,都不是赵夔想看到的。
就算赵慎自己不愿意去争,赵夔也会推着他上前。
被赵夔与赵翼夹在中间,赵慎的好心情依然没有被破坏,他不喜与人太过靠近,但今日似乎没人能影响到他,即便是太子等人也没有那般大的影响力。
赵夔道:“是啊,太子不可不防。”
赵慎大步很大,这个时节,身上也只是穿了吉服,行动时身后带风,他道:“嗯,我知。”
赵慎一向面不露色,今日眉目之间的欢喜却无法掩饰。
离着开席还有半个时辰,太子等人被领到了侯府的园中稍坐。
上回太子搅乱了赵翼的大婚之夜,赵翼自是嫉恨至今,此番仅与几位皇子言谈,对太子的冷意十分明显。
太子曾求娶过赵宁,而辽王朱明耀也有过同样的心思。这些事,在场诸人都是知情的。
而如今,娶赵宁的人却是赵慎,如此就显得气氛尴尬了。
赵宁原本只是侯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继女,她寻常外出,或是参加宫宴,都不曾大声说过话,但似乎在短短半年之内,她就成了京城众贵女所熟知的一个人。
辰王刚丧妻不久,按理说他不宜出现在今日这种场合,但事实上,温家灭门后,温玉的名字早就从皇家族谱上划除,温玉等同于从未嫁过他。
“六弟酒量精湛,今日是你大喜之意,一会我可得好好与你喝上几杯。”辰王笑道。
朱浩天可能不太喜欢辰王,反正赵慎对所有人都是爱理不理,未及赵慎开口,朱浩天抢言道:“骁王是来接亲的,如何能喝多?辰王,你如今也才做鳏夫,怎的还抢着喝喜酒?”
温玉的死被人掩盖的消声匿迹,仿佛她这人都不曾出现过。
闻此言,辰王脸色突然煞白。
虽说朱明耀与辰王一同长大,但这一次却不想帮衬他挽回面子。
即便温家覆灭,赵贵妃与辰王的做法也太狠绝了!
听说温玉死前才刚有孕两月,辰王连自己的亲骨血都能不顾,他眼中还能有谁?
朱明耀心情欠佳,他脑中还记得赵宁懵懂纯澈的模样,那个小女子今日就要嫁人了,他日后只能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了吧。
朱明耀此刻心想,如果他不是赵贵妃养大,是不是赵宁会待他有所不同?
这时,太子郎笑了一声,朱浩天就是这样直爽简单的性子,他本人并无头脑城府,但八王爷与朱浩天父子二人的兵力却不可小觑,太子有心拉拢,道:“小王爷,算着日子,你也快当父亲了,我在此提前恭贺你。”
朱浩天闻此言果然不再针对辰王,也笑道:“是啊,我就要当父亲了,届时府上摆上三日的酒宴,殿下可一定要捧场。”
太子继续假意配合,“这是一定的!”
赵夔与赵翼自然看出来太子有意与朱浩天走近,他二人倒是有些心急,毕竟朱浩天的脑子长在了腰上。
但赵慎却丝毫没有异样,他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太子拉帮结派。
太子已经隐露锋芒,或许他也不再算再遮掩什么。
赵家能打探太医院的消息,他身为太子,自然也可以。
在场的大半人都知道皇帝已经命不久矣。
只要皇帝一登天,这皇位顺理成章就是太子的,除非这期间还有人图谋不轨。
如今的太子不仅要想皇位,还想要今日即将出阁的新娘子!
他猜,他与赵宁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若非如此,他没有理由对旁的女子抬不起任何的兴趣。
太子似笑非笑,说话时半带示威,“上次赵二公子大婚,我东宫送来的贺礼,不知贵府可满意?”
那几具尸首依旧历历在目,换做其他日子也就罢了,可那日是赵翼的大婚之日,赵夔的拳头紧攥,被赵翼及时拉住了。
赵翼也笑的晦深莫测,道:“太子一番‘心意’,我赵家怎会不满意!只是那份回礼,不知道太子可满意?”
太子杀了赵家安插在东宫的细作,赵家几位公子绝对不是善茬,将太子的人也弄死了几个,还装在了原来的那四只木箱之中,又原封不动的抬去了东宫。
太子皮笑肉不笑,“呵呵,满意.....怎会不满意!”
几人的言辞明嘲暗讽,即便辰王与朱明耀不知此前之事,但也察觉到了什么。
宴席处派了人过来,“世子爷,可以开席了。”
赵夔最喜做表面功夫,收敛了愠怒之色,笑道:“殿下,几位王爷,前院请吧,再有一个时辰,骁王就该接了新娘子去骁王府了。”
太子从圈椅上起身,视线从赵慎脸上一扫而过,阴厉不可忽视。
酒席上,赵慎滴酒未沾,理由是他不胜酒量。
辰王唇角猛抽了一下,对同席的太子道:“殿下,你不是说今日有好戏看么?何时开始?”
辰王心中不快,他本是下了一盘好棋,如今却只能与太子同盟。
失去了温家这个助力,辰王连底气都少了几分。
太子品了几口薄酒,嗓音低沉道:“急什么?快了。”
既然太子这么说了,辰王也就不多问,他自然不想看着赵慎就此风光无限下去。
在辰王心目中,他认为赵慎娶赵宁是别有目的,他看中的一定是定北侯府的兵权。
难怪赵慎起先连公主都不要,他这哪里是清高?因为他根本无法娶公主!
“子凭母贵”,赵贵妃如今权势再大,也不及一个死去的宁妃。
毕竟,谁也无法跟一个死人去比。
所以,辰王根本不及赵慎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太子与辰王说话间,朱明耀留了一个心眼,不管今日会发生什么,他都不希望伤了赵宁。
吉时到,外面一阵阵轰天的炮竹声响,此前赵慎送来的聘礼数量惊人,赵家在嫁妆上肯定也不会“示弱”,整整一百八十抬嫁妆从侯府正门缓缓抬出,送嫁的队伍一直挨到了巷子另一端。即便如此,后面的嫁妆还没有出府。
放眼望去,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
只是这一幕看在有些人眼中,却是刺目无比。
全福人过来搀扶赵宁时,笑道:“姑爷就在院外等着了,老生送嫁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心急的。”
全福人是方家老翰林的夫人,她这话一说,赵宁觉着所有人都笑了。
她此刻盖着大红绡金的盖头,根本看不见面前的光景。被全福人搀扶着走出屋外时,赵宁好像听到了小九儿在不停喊“狮哥”,她猜四哥大约就在附近了。
怎么跑到梅园外面接亲?
哪能这样呢?!
赵宁微囧,幸好是盖着盖头的,旁人看不见她此刻的脸色。
待一只微微粗糙的大掌牵过她的手时,赵宁明显一怔。要说不紧张,那未免太过心虚。
她要嫁给四哥了!
一切那样的快,快到了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头顶传来四哥的声音,这声音很小,只有他二人可以听清,“别怕。”
赵宁点了点头,又听到赵慎低笑了两声,她低着头,可以看到四哥的黑色皂靴,还有他被风拂起的衣襟。
赵夔笑道:“小五,大哥送你上花轿。”
赵夔背对着她弯下了身,全福人扶着赵宁趴在了赵夔的背上。随着赵夔的起身,赵宁可以看到的视野便更大了,她一侧头就发现她四哥就在前面,他背影挺拔,这一身的吉服很是适合,就是不知道正面瞧着如何。
外面的炮竹声响彻天际,赵夔在迈出府门时,他有意重重颠了一下,吓的赵宁“哎呀”了一声。
赵夔见赵慎猛然间转过身来,他朗声一笑,“老四,你用得着这般紧张?谁还能抢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