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浩劫,还是后来分神老祖苏隽出关,率领仙门一众大能,才消灭这场浩劫。
可消灭又有什么用呢,凡间满目疮痍,怨气冲天,老人失去孩子,老无所养,幼子失去父母,幼无可依。凡间九州,已非昔日安居乐业之所。
魔道,实在可恨。
苏隽声音沉沉:“阿宁不必担心。邪不压正,魔道总会死在我们手中。”
“是,我相信你啊。”因为上辈子,就是苏隽逼得魔道无路可走。
魏宁和揪着苏隽头发,脸色复杂。上辈子她恨了这个人一百多年,可摸着良心说,这男人除了对她薄情了点,对东山海域却功劳彪炳,是顶天立地大英雄。虽然最后不知为何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昔日功劳却盖不住的。只要不渡飞仙劫,就永远是正道的擎天柱。
这辈子,谁知苏隽会不会再来一次杀妻证道?
魏宁和突然虎躯一震,苦笑。瞧她,多愁善感的都不像个鬼王了,难道身娇体弱还能影响魂魄的?苏隽若再杀她一次,大不了还如上一世那般,杀他一回。
想什么想,不想了!
魏宁和才想起,秋羽那花孔雀还没救出来呢。可怜见的,让山魅倒吊在树上,又舔又啃,那张脸肯定背糟蹋了。孔雀鲜亮的毛没了,还不知有多崩溃。
想想就开心。
不能笑,憋住。
跟随千纸鹤在深山里走,一路顺畅。历经方才那场大战,天虞岭厉鬼被灭的灭,收的收,裴尧那边还剩一批小鬼,此刻也不敢出现在众修士跟前。
很快见到那棵老树前,千纸鹤只绕树一圈,继续往前飞。
魏宁和眼皮猛跳,大声道:“等等。”
苏隽停下,罗宋不明所以,回头问:“魏大师,怎么了?”
“我与秋羽分开前,他手脚被束缚,让山魅倒吊在这里。”魏宁和凝视那棵老树,树干蛛网已断,可是人,却不见了!
秋羽自己肯定挣脱不了蛛网,那是谁挣的?
天虞岭还有比山魅更凶狠的东西?
罗宋等人瞬间白了脸色。
苏隽道:“找。”
夜黑风高,千纸鹤这下飞得更快,苏隽背着魏宁和,两步并做一步缩地成寸。其他人没有他这样的修为,可谁也不敢耽搁,一路急奔。
一刻功夫,纸鹤停留在一口水井前,不动了。
可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这片林子稀疏,树影枯瘦,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放眼望去,那口水井周边,还密布一模一样的十多口水井。
月色下,井口煞气萦绕,童鬼哭闹不止,女鬼厉声哭嚎。
只这声音,就让人头皮发麻。
而纸鹤停留的那口井上,井盖密合,井下传来吧唧吧唧咀嚼骨头的声音。
第28章 尽人事,不后悔
清冷月色下, 少年修士们看千纸鹤停留的那个井盖,脸上都没了血色。井下嘎吱嘎吱咀嚼骨肉声响,仿佛重锤兜头敲下, 让众人惶恐悲戚。
魏宁和握紧拳头, 传音入密:“先别悲伤,或者那不是秋羽呢。我们想法子掀开那口井。”
“掀开井盖容易, 万一惊动其他井里的子母凶, 我们逃不出去。”
“魏大师,秋师兄分明和你在一起,为何又分散了?”
一声声的客气话,顿时把关系变得疏离。
魏宁和抿住唇,知道此刻这些衍花宗弟子心里或多或少都埋怨她, 两人一同来到此处, 秋羽是为了保护她而被山魅抓走,哪怕清楚不是她的错, 但秋羽毕竟因她, 才遭遇横祸。
“大家静下来,能听我说句么。或许秋羽现在还活着,我们得救他, 时间紧迫。”
半晌, 没有一个人动。还是罗宋张口欲言,却被身旁师弟拽了下袖子, 又闭上嘴一言不发。
魏宁和苦笑。她的话没威信,毕竟是一个外人,又是个身娇体弱、需要苏隽背着走的凡人,还是导致秋羽被抓的根源。
谁信她,没人信。所以也就没人吭声。
魏宁和将众人脸色看在眼里, 想自嘲,却也明白时间真的不够,再过一会,哪怕秋羽没有被吃掉,也会因憋得太久被活活溺毙。
“苏隽,你放下我吧,我去救他。”魏宁和从苏隽背上就要跳下去。
苏隽抓住魏宁和手臂:“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救人。”
罗宋道:“大师兄,我随你去。”
“大师兄,我随你去。”
“我也去。”
众人如梦初醒,哪怕只有一缕微不足道的希望,他们也要抓住。
苏隽面无表情:“后退十里,不想惊动子母凶,人越少越好。”
罗宋默然,听大师兄语气,似有怒气。
“请大师兄务必小心。我们会照顾好魏大师。”
“我不用照顾!我留下找秋羽!”魏宁和连忙抱住苏隽脖子,死活不肯下去。
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我身份特殊,遇见那鬼怪之类,只有他们怕我的份,没有我怕他们的份,所以让我去掀井盖再合适不过,我甚至比你更合适。”
苏隽皱眉:“别闹。”
魏宁和语气凝重:“我闹什么。苏隽,你今儿要真把我交给他们,回去我就找个厉鬼了结去。”
苏隽摁住眉心,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知道魏宁和既然放出话,必然说到做到。
利与弊在脑中纠缠。让阿宁跟来,对付厉鬼容易,可力量用多了,她会再也回不来。而不让她跟来,他自有办法让她安然无恙,可还是怕万一……
万一,事情未发生之前,是万中之一,一旦发生,就是万中之万。
魏宁和安静等待片刻,等苏隽纠结完了,神色缓和了很多,主动从他背上滑下,狡黠地勾住他胳膊:“走吧。”
真搞不懂这人纠结个什么劲,结果都是一样的。
罗宋带领众弟子悄悄退出去。苏隽神识分了一缕跟随他们,直到见他们安全了才收回来。
苏隽不放心地叮嘱:“阿宁,井盖我掀,你看着就好。”
魏宁和答应得好好的,“好。”
苏隽:“子母凶发怒就躲我身后,记得听我的话。”
魏宁和:“好好好。”
“传送符拿好。”
“好好好好好。”
此处井鬼多,对灵气波动敏感,两人没有用瞬移,像凡人一样,轻手轻脚走过水井。
秋羽所在位置不好,三横六竖十八口水井,他的那口在第二横第四口。万一这其中惊动谁,或者哪口井中子母凶苏醒,出来觅食,他们就是近在眼前的食粮。
此处阴冷潮湿,寸草不生,地下土壤潮湿粘稠,一踩一脚泥。鞋子很快变得沉重,魏宁和一只脚拔不出来,苏隽伸出一只手拽她一把,一言不发,打横抱起。
呜呜——
旁边一个井盖突然动了一下。
苏隽顿住,龙侯剑蓄势待发,魏宁和屏住呼吸,捏紧指尖。
滋啦滋啦——是童鬼挠井盖的声音。吼吼吼吼——女鬼厉声尖叫。呜呜呜呜——童鬼叫唤两声,狠挠了几下跳入水井。
魏宁和松口气,这倒霉孩子,爪子痒么,闲着没事你挠什么井盖?
“母鬼救了它一命。”苏隽握剑的手没松,杀气却小了很多。
魏宁和深有同感:“它有一个好娘亲。”
短短几步距离,却像是过了很久,一个步子一个步子挪。半柱香过去,才挪到纸鹤停留的那个井盖旁。魏宁和被苏隽放下,站稳脚跟。
魏宁和看着井盖,皱起眉头。井的形状很是奇怪,井口是圆的,却割裂一角,形成尖锐缺憾的形状,叫人很不舒服。井盖离地三寸,四周插了七只巴掌大小的聚阴旗,一为聚集厉鬼阴煞,二为困住井中的子母凶,让他们魂魄只能安居井中。
“这是聚阴阵,子母凶本就凶邪万分,阴气聚而不散,怨气更重。待我先破了它。”魏宁和默默观察,推演一番,心中有底,迅速抬手拔旗,调换几下顺序,眨眼功夫聚阴阵改成了困阵。
点点头,苏隽将魏宁和提溜到自己身后,才抬手掀井盖,只掀开一角,他身形猛地顿住,像是被定住了。
“怎么了?”魏宁和低声询问。
苏隽沉声道:“别过来。”说话间,他身形往下一坠,似乎有什么东西试图拉他入井。
魏宁和呼吸一窒,勉强一笑:“没事啊,我就过去看看,时机不对马上走。”
蹑手蹑脚趴过去,看到井内情况一瞬间,魏宁和心脏差点停跳。
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接连不断释放浓郁到发黑的阴气。苏隽手腕被一双浮肿苍白的手抓住,直拽着奋力往井里拖。井地下漆黑一片,一只披头散发女鬼,血红眼珠爆凸,半边脸已经被泡烂了,露出内里白骨。她蜘蛛一般,抓着湿漉漉的井壁仰头瞪着上方人。
女鬼怀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不多时钻出一颗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脑袋钻啊钻,钻出母亲怀中,露出下身……没有下身!
突如其来的惊悚,饶是魏宁和,也头皮一麻。
苏隽另一只手就要拔剑,童鬼敏锐地捕捉到杀机,当即瞪圆眼睛,张大嘴巴。
“闭嘴!”魏宁和额头青筋直跳,想也不想释放出鬼力,一股比井中更加森冷神秘的气息爆发而出,童鬼闭上嘴巴,慌不择路地钻入女鬼衣服里,女鬼瑟缩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放开苏隽的手。
“把你们拖进来的人送上来!”魏宁和低声命令。还好这对子母凶邪煞还没臻至化境,否则哪怕鬼王的命令,也不怎么管用了。
女鬼不敢瞪魏宁和,就恶狠狠瞪苏隽一眼,沉下水去,不久捞上来一具泡肿的尸体,四肢都吃光了,只剩个躯干。只看衣服,魏宁和也知道不是花孔雀,“再去捞。”
女鬼捞出来个断头尸体,魏宁和道:“再捞。”
足足打捞一个时辰,总算捞出个羽衣光鲜的人来。身体各处一件不缺,就是白净脸上再添几个牙印。看这对子母鬼狂吞口水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犯了个错,和山魅一样,太过珍惜这盘菜,想留下慢慢品尝,才导致到嘴的肉又被抢走。
“下去吧,不许叫不许喊知道么。否则……”魏宁和亮出红到滴血的眼珠。
“还有气息,回去救治。”苏隽将秋羽提起,井盖合上,同样轻手轻脚离开。
身后,水井下时不时传来厉鬼尖啸,叫人毛骨悚然。
魏宁和与苏隽回身望一眼此处十八个水井,这一片地方原本也是草木繁盛之所,被极阴之气笼罩后,万物凋零,寸草不生。
“苏隽,只这一处就有如此多子母井,其他地方还不知存在多少,任由这大凶之物长大,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