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秋羽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秋羽看前方魏宁和一眼, 嘟囔:“怎么这么开心。”
魏宁和耳朵一动:“替自己骄傲嘛,做好事不留名。”
秋羽嘴角一抽,“…………”脸皮真是够厚呢。
做好事不留名的一行人来到客栈, 引起几人注意。
白衣翩然仙风道骨的, 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掌柜一眼就瞧见了,亲自过来招待, 很是殷勤:“贵人请。”
在二楼办理好入住,魏宁和牵着小年糕来到楼下吃晚饭。
客栈一楼,灯火辉煌,台上伶尤长袖挥舞唱着戏曲,酒客熙熙攘攘, 包圆了桌子。极是喧哗闹热,小年糕叹了句生意真好,就听到掌柜愁眉苦脸说,往日里要更热闹,今日因着下雨,客人减少了一半有余。
看来生意是真好。
魏宁和和小年糕用过饭,喝过茶,本来想出去走走,瞧瞧夜景,与她同样想法的客人不少,可一打开门,天色浓黑,雨幕如帘严严遮住了视线,只好踏脚回来。
“雨竟下得这样大!”客人再说起雨,带了丝忧愁。
“难道河神并不喜欢新娘子,生气了?”
魏宁和眼瞅着客栈门,雨确实大,都漫过门槛了,潮湿气息向房内侵袭。
小年糕抓紧魏宁和的手,手心出汗:“哥哥……”不会真有河神吧。
“别怕,有那么多哥哥在呢。走,去二楼听戏曲去。”二楼栏杆处,齐刷刷趴着四五个羽衣少年,眯着眼睛听戏。
魏宁和走到他们身边,不客气地抢了个好位置。
“良辰美景奈何天,鸳鸯失伴怎安眠。魄作灯来魂作芯,祈愿汝一世康健、一世欢颜……”
正唱的是当地特色曲子,《婉儿灯》。
一灯笼匠师因妻子畏黑,特为她制作婉儿灯。灯成那天,匠师死去,魂魄化作永不熄灭的灯芯,陪伴爱妻身边。
伶尤咿咿呀呀地唱,在这风雨交加的晚上,别提多应景了。唱得客人直起鸡皮疙瘩,不由得思念家人,更想回去。
小年糕眼睛盯着戏台上的夫妻,捧着腮,眼睛亮晶晶的:“苏哥哥,婉儿灯真的雨打不湿风吹不灭啊。”
魏宁和:“哥哥没见过。不过,你要想见的话,哥哥陪你去唐家灯笼坊瞧瞧好不好。”
“好。”
“等明天雨停了。好了,哥哥要睡觉了。”提出要听戏的是魏宁和,可最先被唱困的也是她,给小年糕说了两句,留她继续听,就打算先去房间内睡一觉。
鬼知道,她一个红衣怎会感觉疲倦。可是,实在太困了。
好想回床上躺一躺。
睡得迷迷糊糊中,一道神识缠绕上魏宁和发丝,带着浓浓的欣喜:“阿宁。”
魏宁和:“嗯……”
“我来了。”
“哦……”魏宁和翻身,把被子拉到头顶,挡住探测的那一缕神识,继续呼呼大睡:“困死了,别吵我。”
客栈门外,倾盆大雨中,一辆马车奇怪地停在了门口。狂风掀起车帘,露出漆黑的一角……棺材。
“师兄?”邵光马虎狼狈地撑着伞,乱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心情都潮湿了。雨下得这么大,大师兄怎么停下来了。
苏隽狭长眸子一道光闪过,转头,无奈地笑笑,下了车。
一抬手,牧马车瞬间“噌噌”缩小,飞入袖中。
“到了地方了。”苏隽神情甚为愉悦,走到客栈门口,敲门两声,无人回应,便推门而入。
邵光马虎抬着从牧马车上掉下来的河神新娘,也跟了上去。
客栈内,门打开那一刻,涌入大片风雨,栈内高悬的大红灯笼忽地摇晃。
客人一个哆嗦,看向门口,随即瞪大眼睛。就见一白衣男子缓缓走来,他似乎自倾盆大雨中走出,身上却不沾半点水汽,白衣胜雪,背负长剑,如同画中仙人似的。
客栈里的凡人百姓看直了眼,他们哪见过模样如此出尘的男人。神情恍惚中,似有低沉龙吟。
是神仙么?
难道河神上岸了?!
掌柜的迎上来,态度前所未有的殷切,躬着腰,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说话温声恭谨,生怕吓着了神仙: “贵客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敢问贵客是用膳还是住店……”
有几个趴在桌上的客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掌柜:方才店小二不是说房间已满?
苏隽神色淡薄,嗓音有如金玉相击:“吾来寻人。”
掌柜笑容愈发可掬:“敢问贵客来寻谁,只要来过小店,老朽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苏隽仰头,对上栏杆处几双震惊又敬畏的眼睛,“不用,找到了。”
“那——”掌柜的还要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灯笼轻摇,台上唱戏的伶尤突然断了声音。与此同时,客栈内其他客人也都歪七倒八,皆喝醉了酒般,眼睛一闭晕倒过去。
罗宋、秋羽眼见店内百姓悄无声息尽数倒下,心脏扑通乱跳,看向楼下大师兄的目光愈发虚浮。扒着二楼栏杆,受宠若惊:“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难道,他们又闯祸了。
苏隽身后,邵光马虎扛着一个女人走来,见到楼上的师兄弟们,尴尬地笑了笑,“师兄师弟,我们回来了。”新娘子没送走,还带来了大师兄,真的挺不好意思。
众修士腿都软了,乖乖巧巧叫:“大师兄!”
秋羽吞咽了口气,眼珠子转向楼下昏睡众人,灵光一闪:“大师兄,让客栈百姓就这样沉睡不太好,我们布个阵保护他们!”
苏隽颔首,秋羽火速点上两人下楼,布置阵法,他发誓从未这般积极。
苏隽抬步走上二楼,来到魏宁和所在的门口,面对着门站着。
罗宋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小年糕,小声解释:“大师兄,这房间里睡的是个凡人,路上遇见的。还有这个是让魔道中人拐卖的小女孩,冀州杏花村的,我们正打算送她回家。”
苏隽回首看了眼,小年糕躺在罗宋怀抱里睡得正香,“无妨。”仙门中人斩邪除魔是职责所在,送小女孩回家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罗宋松口气,心里隐隐兴奋。大师兄说没事,就说明他们没有出错。
苏隽站立在房间门口,也没有推门而入的打算,似要在门口等里面的人睡醒。
“大师兄,苏宁小兄弟刚睡,要不去弟子的房间里等。”
苏隽淡淡道:“那么久都等过来了,这一会功夫,无妨。”
罗宋还从来没见过大师兄对哪位如此温和耐心,心下一万分惊讶。
他想到一个可能:“……苏宁兄弟是……”
苏隽肃冷的脸上展露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回答:“吾之夫人。”
罗宋踉跄:“!!!”
是魏宁和!
屋内万籁无声,魏宁和睡了一觉,幽幽醒来。一醒来发现……她身子骨沉重得如同被大山压了。
“我——”一开口,口鼻中鲜活人气让她顿时清醒,艰难睁开眼,就见苏隽坐在床边,清隽的眉,温润的眼,右手支颐,静静注视她。
一道巨雷劈开脑中混沌,魏宁和心跳骤然一停。
苏隽扶着她的身子,轻声道:“慢点。你魂魄才刚归位,略有些不稳。”
魏宁和愣愣地注视苏隽,不知如何开口,“你……”
苏隽俊脸略有些歉意,缓缓垂眸:“未经你允许,我自作主张便复活了你。却没问,你是否愿意。”
魏宁和轻轻嗓子,笨重的身子让她无奈得很,呵呵一笑,冷冷道:“若我不愿活着呢。”
苏隽又缓缓抬眸,慢条斯理地笑,用坚定口吻道:“活都活过来了,为夫总不会看你再去。”
魏宁和撇撇嘴,“那你还问我。”还摆出那么一副无辜的样子,心机男人,真真是心机深沉的男人!
“总要问问你的,不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苏隽轻笑着将脸埋入魏宁和肩膀,“久不见,我好想你,阿宁。”
魏宁和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推开这厮。却发现,苏隽双眸紧闭,呼吸清浅,已然睡着了。
手顿了顿,还是放下。
魏宁和心跳得有些快。
门这时“笃笃”敲响,罗宋端着饭进来,一见大师兄趴在魏宁和身上,紧紧拥抱,当即脸色飞红,“非礼勿视!大师兄弟子不是故意的!”
魏宁和都闻到香味了,肚子仿佛半年没进食,立刻叽里咕噜地叫,就有些尴尬。她叫住想要逃跑的罗宋:“回来,把饭留下。”
“哦哦好的。”罗宋把食盘放下,逃命般跑出房间,顺道还把门轻轻一带,然后——
“噔噔噔”跑下楼。
秋羽好奇,倒一杯水推给他:“慌成这样,见鬼了。”
罗宋一屁股坐在桌前,愣愣地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干净,犹如才从鬼门关里挣出一条腿:“不是。”
但比见鬼还可怕啊!
严肃沉稳、生人勿近的大师兄,居然那样抱着一个人,亲亲密密,黏黏腻腻。最可怕的是,被他撞见了!
秋羽:“那怎么了?”
罗宋深吸口气,痛心疾首地捂住脸:“别问了。”再问自杀。
这么严重的么。秋羽:“昂,不问了。”
秋羽走到大门前,静静听着会儿,门外尽是瓢泼雨声,伴随雷声闷吼。不由皱眉:“这雨要下到何时。”
罗宋惊讶:“还没停么?”
“非但没停,反而——”
“越下越大了。”楼上,魏宁和略瞅了眼窗外,慢吞吞关上窗户。忽然她手上一顿——
大雨如注,荒无一人的长街上,一个素衣女人撑着油纸伞缓缓走近。魏宁和忍不住将窗户打开些许,目光落在女人左手提着的鹅黄灯笼上。
纸糊的灯笼,在乱雨狂风中,灯台轻稳,灯芯不灭。
婉儿灯。
似察觉到有人注视,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副芙蓉面来,面相温婉贤静,一双眼睛却死水般沉寂。她注视魏宁和,清淡地笑了笑,垂下头,提着灯笼,继续走路。
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